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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谢明裳半夜惊醒,纵着性子当面讽了句“吃不下”,之后几天都不见河间王来后院。
她乐得他不来。
辰时,午时,申时,亥时。
养病的时辰掐得精细。
每天定点四顿粥,早晚两副药,晚上一盅药酒。
王府长史严陆卿代主上跑了一趟,把谢明裳在宫里吃用的药方子讨来一份,交给李郎中验看。
李郎中指着药方大骂害人。
对个病中的小娘子下重药,就好像对着火苗刮飓风。
等熬干了年轻身子,岂不是油灯尽枯? 李郎中为了能早日回家,精心开温补药调理;四位女官进府当日见识了一顿下马威,服侍得还算卖力。
调理到第四日,谢明裳能起身在屋里走几圈了。
第五日傍晚,她慢慢地走出门,沿着庭院里的鹅卵石小路,漫无目的地四处闲走。
两名女官如临大敌地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才转过一片假山石,走过小竹林,在林子里的石凳上略坐一坐,两名女官便鹦鹉似得催她回去。
谢明裳听得烦了:“我才出来多久?躺床上时叫我起身,我起身出门了又催我回去。
我养病还是你们养病?有本事你们把我架回去。
” 其中一名姓陈的女官,叫做英姑,是四个女官里最好说话的,叹着气说: “黄昏天晚了,河间王殿下随时会回返。
娘子昨日气色好转,我们早早地报上去了,也不知殿下会不会来探望娘子。
贵人起兴探望,却扑了个空,扫兴之下,谁知道会做出些什么……” 谢明裳似笑非笑地听着。
另一个姓朱的女官露出讥诮神色,打断陈英姑说:“娘子何苦笑话我们。
说句不好听的,我们和娘子半斤八两,都是初来乍到王府的人。
惹得贵人不快,发作下来,娘子自己是金身菩萨,还是过河的泥菩萨,谁知道呢!” 谢明裳笑起来,“才五天,就把你给急的。
满肚子恶气憋不住了?” “英姑,你看着她。
我去前头打听一下。
”朱红惜沉着脸,甩袖欲走。
没走两步忽地又转身急跑回来,作势搀扶谢明裳的胳膊。
谢明裳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小竹林外人影晃动,最前头的人快走时腿脚还有点瘸,他自己倒不在乎,连蹦带窜进了小竹林,探头打量片刻,露出喜色。
“娘子在这处,叫卑职好找。
” 谢明裳视线微微一凝,随即云淡风轻点点头:“顾沛啊。
我在这里歇一会,不碍你的事?” 顾沛连声道“不碍事”:“娘子尽管歇着。
卑职接到通报,殿下过两刻钟回府,人已经转过街角了。
早晨听说娘子身子大好,可以出屋走动,殿下多半要过来探望。
娘子这边准备起来。
” 谢明裳看看自己,“我准备什么。
” 顾沛张口道:“殿下赴宴回来,多半没吃饱,娘子这边的小厨房加个菜。
还有醒酒汤之类的……” 竹林外有亲兵远远地喊了声:“队副!队正寻你!”顾沛飞快地加一句:“林子里风大,娘子歇一会还是回罢。
当心风吹着凉又病了!”小跑出林子去。
谢明裳望着跑远的利落背影。
走路时看不出伤,跑快了腿脚依旧有点瘸。
记吃不记打? 挨罚才几天?怎么自己又凑上来了。
这顾沛……莫不是个憨憨? 河间王身边怎会留个憨憨? 谢明裳想了一会儿,想起了宫里伺候御前的冯喜,微笑时的神色也颇为和蔼。
比起河间王身边跟个憨憨…… 顾沛类似冯喜,生得面甜心苦、口蜜腹剑的性子,这样更说得通。
林间起了风,吹起她的披帛,耳坠子叮叮当当地响。
她咳了几声,摘下耳坠子,扔给陈英姑。
“没听到顾沛说的?赶紧回去盯着小厨房加个菜,再煮碗醒酒汤,好吃好喝地把贵人伺候好了,别来烦我清静。
我想再晒会儿太阳。
” 陈英姑小声跟朱红惜商量:“咱们回去一个,留下一个。
回去的跟殿下禀一声,叫殿下来小竹林寻娘子。
” 朱红惜不乐意,硬邦邦地顶回去:“嘴里称一声‘娘子’,你真把她当做宫里的娘娘伺候了?她什么身份,值得贵人来寻她?” 谢明裳坐在石凳上,依稀听朱红惜说:“章姐姐说过了,宁得罪这位,莫得罪贵人。
” 两人正商议时,第三个女官气喘吁吁跑进喊,“章姐姐请娘子回屋。
” 这下便无异议,三人一起搀扶谢明裳回屋。
年纪最长的章司仪早等候在屋里。
只派陈英姑一个去小厨房盯着菜食,谢明裳坐在妆奁桌前,其他三个女官一起动手,耳坠子重新戴上,涂抹上薄薄的胭脂和口脂。
章司仪站在身后,解开她被风吹乱的简单发髻,亲自梳起繁复的宫髻。
谢明裳透过铜镜,目光笔直盯着背后的章司仪:“打扮我,连问都不问我一声?” 章司仪手里动作丝毫不停:“自然会挑最合适娘子的妆容。
” 其余几个女官合力抬进一个热气腾腾的浴桶,放在隔间的屏风后头。
章司仪熟练地挽起发髻,掂起一支蝴蝶金钗的同时,轻柔细语道: “谢六娘子是聪明人,聪明人不必多说。
如今的情形,和宫里又不一样了。
我们四个是宫里册封的女官,品轶在身。
责罚我们之前,先得看三分宫里的薄面。
” “但娘子被赐进河间王府,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失了根的草木,性命前程从此牵系在主子一人手里。
说句不好听的,惹主子不痛快,就如庭院里的花儿草儿,花开得再美,拔了也就拔了。
” “从前娘子在家里的脾气大,那是因为背后有谢枢密扛着。
如今谢家犯了事,已扛不住娘子的脾气了。
娘子还是收一收罢。
性命只有一条,哪个不惜命呢。
” 谢明裳望着铜镜里逐渐成型的娇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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