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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煦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身为汉王,素来是高高在上,向来都是别人跪他的分儿。
可到了这里,竟一直都要委曲求全,甚至要下跪见人? 他来见脱欢,当然有他的目的。
但他还是汉王,虽是有求于人,可骨子里面高傲不减。
他更知道,若是轻易示弱,他更没了讨价还价的余地。
脱欢见朱高煦居然还站立不动,脸现怒容,陡然间一抖手,正给他斟酒的那个少女竟然跌了出去。
他蒲扇般的大手一拍桌案,只震得桌案上的酒樽果盘齐飞,帐内帐外众人失色。
脱欢厉声喝道:“朱高煦,你跪是不跪?” 朱高煦的脸色冷意更浓,不待说话,秋长风却掩嘴轻咳道:“殿下身为汉王,就算见到太师,平礼相对即可。
见到个莽汉,若是下跪,不亚于太师对莽汉下跪,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金顶大帐内倏然静了下来。
众人都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秋长风,这种肃杀的气势下,此人竟敢对太师出言讽刺?这人难道是天做的胆子? 脱欢闻言更是怒不可遏,伸手再拍面前的桌案,那桌案本是上好的柳州楠木制成,坚硬无比。
但只听喀嚓声响,那坚硬的楠木桌子不堪重负,竟然垮了。
脱欢怒视秋长风,寒声道:“你敢说本太师是莽汉?” 叶雨荷见脱欢如此声威,脸上失色,暗想若真的动手,自己肯定和秋长风一起。
可这里是脱欢的大营,不要说帐内帐外的金银甲武士,就算是这个脱欢本人也是不好对付,擒贼擒王的策略更不见得行得通,难道说他们辛苦地奔波许久,今日要尽数毙命于此? 秋长风见脱欢动怒,居然平静如旧,轻声道:“在下倒不敢说太师是莽汉,只是说阁下莽撞非常,一出手就辜负了太师的心意。
” 众人均是怔住,脱欢陡然间失去锐气,吃惊道:“你说什么?” 秋长风盯着那脱欢,一字字道:“我想说的是,阁下并非脱欢太师,何必东施效颦,贻笑大方!” 叶雨荷心头一震,如瑶明月、朱高煦二人也露出讶然的神色,一时间都觉得难以置信。
原来三个人都听说过脱欢的大名,但均未见过脱欢,只知道脱欢这个人深不可测,如今执掌瓦剌大权,甚至威势还在国主额森虎之上。
朱高煦来见脱欢,只是事先派人联系,这才到此。
脱欢究竟何等模样,他亦是一无所知。
可若说眼前这人并非脱欢,那么真正的脱欢在哪里?秋长风又是如何判断出此人并非脱欢的?众人心中困惑不已,那个威猛无边的大汉,脸上亦露出惶惑之意。
这时候,谁都已经看出,秋长风的判断再次准确无误。
就听到几声稀疏的掌声从假脱欢案旁的那几个人中传出。
众人望去,见到击掌的那人右手拇指上戴个汉玉戒指,价值连城,身材修长,一双丹凤眼顾盼风流,看起来竟是颇为儒雅潇洒。
那人见众人望过来,微笑道:“久闻秋长风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说话间,那人走了出来,一身锦袍看似色泽淡雅,但走动时,如碧波般荡漾不休,凸显高贵。
那人缓步走到桌案旁,轻声地对着那假脱欢道:“既然已被人揭穿了底细,还不退下?” 假脱欢本是雄壮威猛,对那人竟是极其畏惧,慌忙站起身来退到一旁。
那人缓缓地坐下来,桌案虽破裂不堪,可那人却如同坐在最舒服的龙案旁,形容自若。
叶雨荷、如瑶明月一见,都是忍不住暗想,原来这人才是脱欢。
北疆苦寒之地,多产壮汉力士。
方才众人见那假脱欢,虽感诧异,但总觉得那才应该是脱欢应有的气度,现在见到真脱欢居然是儒雅风流,实在意料不到。
那人坐下来,并不再强迫朱高煦施礼,双眉微扬道:“汉王殿下远道前来,本太师开个玩笑,莫要介意。
” 朱高煦皱了下眉头,不待多言,秋长风突然道:“只是一个玩笑吗?” 那人脸色微变,轻叱道:“秋长风,本太师和汉王说话,焉有你说话的余地?你再多言,信不信本太师将你立斩于帐下?!” 他戴着汉玉戒指的手指只是一弹,远处的金甲力士立即群喝一声,只震得皮帐内众人的脸上色变,心惊肉跳。
如瑶明月饶是见过世面,可乍闻军中之威,亦是花容改变。
秋长风的脸上憔悴之意更浓,苍白中带着灰败。
可他依旧冷静如初,缓缓道:“太师若与汉王谈话,或许真没有在下插嘴的余地,可奈何阁下亦非太师。
” 那人一怔,脸现怪异道:“你说什么?” 众人尽皆错愕,实在难以相信秋长风所言。
方才那个壮汉是个假货,难道这文士也是个假货?那真正的脱欢呢,究竟身在何处? 脱欢要见汉王,为何始终不见庐山真面目,所为何来? 秋长风是唯一波澜不惊的人,只是目光投向远方,望向案旁的一人道:“脱欢太师,汉王千里而来,其意甚诚,太师难道竟无坦诚之心,吝于相见吗?” 众人随着秋长风的目光望过去,神色惊疑不定。
听秋长风所言,先后两人竟都是假货,他望着的那人才是脱欢。
可那人怎么会是脱欢呢? 众人不信,实在是因为那人实在不像是脱欢。
那人周身上下没有半点饰物,随便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衫,立在那里如同一个落魄不得志的文士。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脱欢呢? 那人听到秋长风发话,终于抬头向这面望来,微微一笑,淡淡道:“好本事。
”他蓦地一笑,众人心中随之微震,不知为何都涌起一个念头,这人一定是脱欢,不为别的,只为他一笑之气度。
那人卧蚕长眉,双眸细长,鹰勾般的鼻子却不显阴沉,只显威势。
可是他最让人注意的却不是他的长眉鹰鼻,而是他颌下的一把胡子。
那胡子长有尺许,色泽如缎,竟极为光滑整洁,给此人带来雄壮又儒雅的气度。
他缓步走到第二个假脱欢前,甚至话还未说,那文士一样的假脱欢立即站起,垂首恭敬地立在脱欢一侧。
那文士一样的人本亦有风流倜傥之貌,但在那长须之人的身侧,却和跟班一样。
那长眉长须之人坐定,目光一投,从朱高煦身上掠过,落在秋长风的身上,缓缓道:“秋长风,你果然是个人物,竟能认出本太师来。
”他声音虽低沉,但每个字均如击鼓一般有力,其中的威严凝重让人听了心惊。
到现在,再没有人怀疑此人的身份。
这看似寒酸、但威严尽显的长须之人,才是脱欢! 秋长风得到脱欢的赞许,脸上却露出谨慎之意,缓缓道:“太师过誉了。
” 脱欢微微一笑,轻声道:“但本太师真的有些好奇,不知道你如何认出我来?你以前……难道认识本太师?”说到这里,那细长的眼眸中有厉芒闪动。
朱高煦本亦是威肃之人,见脱欢如此,竟也暗自凛然。
他当然知道脱欢此问之意,眼下他见脱欢,敌友难分,脱欢竟用替身相见或许也有别的用意,但无疑是谨慎为重。
脱欢是不是怕朱高煦对他不利?秋长风认出脱欢,难道说早对脱欢有所研究?此番前来,对脱欢有不轨之意? 这些念头别人或许不会考虑,但脱欢怎么能不考虑?秋长风此刻若是应对不好,只怕转瞬间就会有杀身之祸。
秋长风似乎也感觉到事态严重,便沉默不语。
脱欢的眼中隐有杀机闪烁,缓缓道:“你莫要告诉我有什么望气之说,本太师不信的。
你若不说出个究竟,只怕你以后也不能再说出究竟了。
” 如瑶明月皱了下眉头,神色间颇有诧异之意。
她虽身为东瀛女子,但素来仰慕中原文化,倒也知道脱欢说的“望气”是什么意思。
望气本是术数之语,常用在堪舆断命之上。
听说高明之人结合五行阴阳之说,可通过望地形或人之气,能断人之富贵兴衰、后代之沉浮荣华。
如瑶明月曾对父亲如瑶藏主提及这些方面,如瑶藏主当初不置可否,只回了她七个字:信则有,不信则无。
如瑶明月参不透如瑶藏主所言之意,因此对望气一事持好奇怀疑的态度,她不想堂堂瓦剌的国师,居然也知晓这些。
可望气这等学说毕竟是玄之又玄的理论,很多人是宁可信其有的。
脱欢了解望气之说却不信,显然是因为对秋长风的来意大有怀疑。
如瑶明月有很多事情不能肯定,但能确定的一点是,秋长风虽为朱高煦争了面子,却惹了麻烦,若不给脱欢一个确凿的交代,绝不会活着走出这金顶大帐! 这是脱欢的地盘,没有人怀疑脱欢的命令,就算完好的秋长风都不见得能杀出这里,更不要说眼下看似随时会倒毙的秋长风。
秋长风落寞地笑笑:“在下以前从未见过太师,但在下偏偏认得出太师,偏偏用的就是望气理论。
”此言一出,谁都感觉到皮帐内冷得和冰一样,众人更是如看死人一样地看着秋长风。
叶雨荷几欲拔剑,秋长风竟还能淡然自若道:“只是不知道太师是否肯听端详?” 脱欢卧蚕眉微皱,略作沉吟,微微扬面笑道:“本太师倒想听听。
” 如瑶明月表情复杂多样,但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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