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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痛快地下了一场雨,到了中午,云开雾散,太阳一束束穿透灰白的云层,烘得地面热气腾腾。
等到日头升到正头顶,有人吆喝着叫吃饭。
辛实放下手里的抹泥刀,用手背揩了把下巴上的汗,他的两颊热得绯红,密而长的黑色眼睫让汗洇得打绺,慢吞吞跟在大家后头去吃饭。
做事的地方叫琉璃厂街,是片顶富贵的街区,地面都是做过硬化后的洋灰路,门店林立,出入都是些上层人士,偶尔还能看见锃亮的洋车驶过,汽车上下来的人,全穿着洋服洋裙,或者长袍马褂,总之,衣冠鲜亮。
那座被树砸倒了后墙需要修葺的大宅院就在这条街的最中央,听说整一条琉璃厂街都是这家主人的,除却这座被砸坏的大宅子留给自己家住,其余地方全租赁出去,有洋行有医院有学校有高级饭店。
在一片现代而精美的新式大楼里头,这座宅子称得上有些老,但是老得十分煊赫,一看就是百年的好宅子,前脸是高头大门,后头是一大片平坦的草地,以前应当是块跑马地,现在却成了荒地。
主人家,就是请他们来修墙的大老爷,不知道是不在乎还是懒得弄,这么好一块沃土就任由着杂草丛生,四处没有落脚的地。
放饭的人力车停在后门的墙根底下,饭是从几里地外的老城拉过来的,并不是这条街没有饭店,只是十分昂贵。
他们的饭菜全是公司负责,公司也供不起那么贵的饭,就只能从远点的地方拉了餐食过来填他们的肚子。
主人家发了话,不准他们进大门,周围也就墙根下头比较凉快,他们一行四个人,每日就在后门的墙根下吃饭休息,折一扇大大的芭蕉叶铺在地上,就是一张餐桌。
说是吃饭,其实也瞧不见什么稻米,就是红薯掺了点玉米面煮的杂粮,菜色看不到油水,一瓢萝卜,再浇上一勺棕黄的酱料,就算是一餐了。
酱料并不是福州常见的黄豆发酵出来的豆酱,而是那一日辛实下船时候闻见的香料做成的酱,到了马来亚近半月,他才总算知道,这东西叫咖喱,马来亚有英国人、马来人、华人,还有很多暹罗人和印度人,咖喱就是印度人带来的。
这东西,说甜吧,又有点辛辣,说咸吧,又叫人吃了还想吃,辛实说不上来是种什么味道,但不讨厌。
蹲下来还不到片刻,已经陆续有人把碗搁回了人力车,继续去忙活,他们来做事,是按工程量计费。
一面墙,不管你是三天修好还是半个月修好,给的工钱一样,大家都想赶紧做完去接新的活,因此吃饭本应细嚼慢咽,可所有人都跟打仗似的,三下五除二就抹了嘴。
辛实这个年纪,饭量大,吃再多也不长肉,还饿得快。
其实他没吃饱,并且累得慌,可是大家都纷纷地去做事,他哪里好意思独自休息,只好把脸埋进碗里头,快速地扒完剩下的几口,跟着也起了身。
这是一面长十二丈高一丈的墙,从正当中被一棵三人环抱的雷击木砸塌。
前三日,辛实跟着大伙搬树、砌墙,掌心磨出好几个水泡,到了今日第四日,水泡的皮全剥脱下来,长出了新肉,他们终于开始进行最后一项工序,装饰墙面。
这确实是家富庶的人家,头一回来时,辛实透过颓圮的墙垣朝里头悄悄张望过一次。
不像金家的骑楼那样地花枝招展,这座宅子打外头看进去拢共只有两种色彩,黑檐白墙,檐是飞檐,墙是马鞍墙,猛地瞧上去,建制像福州的楼。
可仔细一看,其实不像,福州的屋子没有这么多的门窗,也没有那样嵌满花纹的瓷砖,总之,有种闽南和南洋融合的意思。
高墙里头屋檐层峦,粗看至少有三进院子,被砸塌了外墙的这个院子是后院。
后院大概是不住人,是个无人照料的光景。
草木张牙舞爪地疯长,棕竹、蒲葵、猪笼草,把半人高的雨廊遮掩得只露出一截围栏。
显然,这是座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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