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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越背着手走下台阶。
他瞥了杨明顺一眼,又道:“裴厂公什么意思?” 裴炎夺过身边人手中的长刀,猛地撩开了那裹着尸体的白布,露出若柳死不瞑目的样子。
他指着尸体,狠狠道:“她头上之前还有一支金钗,现在去了哪里?!还不是杨明顺偷走了吗?!赶紧叫他拿出来!” “明顺,裴厂公说的可是实情?你这个不长眼的东西,连死人首饰也要偷,真是想钱想疯了不成?” 杨明顺委屈道:“督公,老天爷作证我就是手欠!来的路上听说死的是个花魁娘子,一时好奇忍不住……嗐,这看了一下,差点没把我吓坏,哪有心思去顺手牵羊?” 江怀越厉色道:“还敢说谎?!裴厂公又不是老糊涂,难道会冤枉你?!” 杨明顺叫苦连天,裴炎步步紧逼,眼看着就要翻脸,却见游廊那边又有一群人匆匆赶来。
“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出游之地居然有了命案,幸而两位大人都在此,是否查出了什么端倪?”“据说死的是名官妓,此事难道与男女情爱有关?” 这几人皆作文士打扮,藏在门后的相思偷偷瞥了一眼,就认出最前面的正是当日来淡粉楼设宴的户部侍郎邹缙,在他身边跟着的应该都是朝中官员。
想来这些自命风流的文臣也趁着卉珍日前来出游,却没料到正遇到了这样的纠葛。
江怀越拱手回礼,向众人简单说了起因,裴炎脸色越发难堪,在一边冷笑不已。
江怀越伸出手朝着杨明顺比划一下:“过来,当着诸位大人的面,就让裴厂公搜个身,也好化解他心头疑惑。
” 杨明顺瞠目,不情不愿地上前,嘀咕道:“小的身份卑微,被搜个身也没什么,可这打的不就是您的脸吗……” “说什么打脸,谁叫你行为不端鬼鬼祟祟?!”江怀越眼中含怒,顾自退到一边。
裴炎哼了一声,叫来两名心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杨明顺浑身上下搜查了遍。
众人盯着一眼不放,相思亦不敢出声,眼看着那两个东厂档头将杨明顺查了又查,最后手一垂,躬身向裴炎道:“厂公……实在找不到金钗。
” “怎么可能?!”裴炎瞳仁收缩,面带狠意,袍袖一挥,“除了他还有谁趁乱接近过尸体?!给我一个个查!” 杨明顺整了整衣帽,笑道:“裴厂公,您这是要把在场所有人都搜个遍?邹大人王大人他们都看在眼里,我家督公不说,可您这做法也太过那什么了吧?” 江怀越倒是平静站在一边,姚康等西厂掌班、役长等人带头议论,邹缙审时度势,少不了出来打起圆场。
裴炎虽心里有火,但毕竟面对的都是朝中大臣,他心里也并没十足把握,若是强行将西厂所有人都一一搜身,一旦查不到金钗去向,自己更没法收场。
他最终只能以凶狠的目光扫视众人,背对着江怀越道:“谅你们也掀不起什么波浪,这笔账我可是记着了,有些人自鸣得意,别忘了盛极必衰,总有倒霉的那天!” 江怀越依旧背负双手静立门前,唇角含笑,不愠不恼。
“裴厂公所言极是,这番道理大家都懂,也不知会应验在何人身上。
” 裴炎冷笑几声,不想再作口舌之争,低声呵斥着手下,便带着他们悻悻离去。
杨明顺撑着腰,“嘁”了一声:“我看最后那句话送给他自己还差不多!” “少说几句!”江怀越盯了他一眼,走下台阶向邹缙等人拱手道谢,邹缙等人本是在挽春坞对面的碑林吟诗作对,是姚康的手下赶去找到他们,带来了此处。
如今看矛盾暂时化解,虽对事情还存有疑惑,却也不便再多问什么,客客气气告辞而去。
* 江怀越这才朝杨明顺伸手:“那支金钗呢?” 杨明顺迟疑了一下,指了指姚康腰间挂着的绣春刀,姚康这才反应过来,取下佩刀使劲倒了几下,从刀鞘缝里落出了那支细长的金钗。
杨明顺将之交于江怀越,笑道:“督公,您看小的这回是不是够机智?听到裴炎他们进来,就偷偷翻出后窗,把在翡翠林休息的姚千户他们找了来,还顺路叫个番子去找邹大人,又趁着场面混乱偷来了金钗,一下子做了那么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姚康他们原本就是跟着江怀越来的,因为人数众多,留在挽春坞不合适,便去了不远处的翡翠林喝酒休憩。
听杨明顺这样一说,他也直点头:“您还别说,小杨掌班平时看着不着调,关键时候腿脚飞快!” 众番子哄笑起来。
“什么不着调,您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杨明顺嘟嘟囔囔地很不高兴,江怀越没理他,回头间才见相思已经悄悄走了出来,于是背着手问她:“怎么忽然就聪明起来了?” 相思先是怔了怔,随后想到刚才在堂内抱着裴炎双腿不放,又哭又闹的场景,自己也不由红了脸。
“我……我在房间里刚一醒,小杨掌班就不让我出声,然后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几句话……因此我才那样做。
” “瞧见没瞧见没?还是少不了我的智谋!”杨明顺挑着眉,又是满脸笑意。
姚康在一旁问:“裴炎气哼哼地走了,会不会进宫告状去?” “今日是万岁爷生母李太妃忌日,圣上一早就焚香斋戒,以谢母恩。
裴炎就算想要觐见,也没那个资格。
”江怀越返回堂中迅速写了张纸条,随后出来将之和钱袋掷到他怀中,“跟姚康一起,带着他们去买些好酒好菜,不用给我省钱。
” 众人喜笑颜开,呼呼啦啦拥着杨明顺沿着河岸去了。
方才还挤满了人的挽春坞前,很快只剩他和相思两人。
堂前阶上,媚阳洒金,碧影横斜。
他与她只隔了一级石阶,温热的风从河畔来,拂乱细细芳草,吹落点点白花。
“你那些哭闹说辞,都是杨明顺教的?”江怀越好似不经意地问道。
相思低了眉睫,朝他行了个礼:“不是,他只简单地写给我看,叫我务必帮着督公。
裴炎进来时候我又急又怕,索性豁出去了,还请您不要见怪……” 他淡漠哂笑:“哦?他跟你说什么了,你就一心帮着我?” “他就在桌上写了一句。
”她迟疑了一下,终于小声道,“假若我站在督公这边,您会保我一生平安。
” 微风又吹拂下一树细碎花瓣,落在相思那黛绿织金衫上。
肩头刺绣鸾凤缱绻,落花飘拂其间,恰如凤衔花舞。
当此佳人丽景,江怀越却只有一个念头,刚才那钱袋,真不该给杨明顺! * 之前裴炎闯入挽春坞的时候,相思正迷糊着苏醒过来,才一睁眼就看到人影晃动,随后就被人捂住了嘴。
她惊吓万分,挣扎间才看清原来是杨明顺。
他做手势示意噤声,随后蘸了茶水在桌上草草书写。
大意就是东厂提督要来找麻烦,此事牵扯到两派暗斗,若是相思说话不当心,就会招致杀身之祸。
相思真觉得自己流年不利了,怎么又会卷进麻烦,且又跟厂卫扯上关系! 杨明顺见她神色不悦,便很快地写了那句话:只要站在西厂这边,督公定会保你一生平安。
相思看到这话时,心里是有些抵触的。
什么叫保你一生平安?自己本来就不是惹是生非的主,要不是接连遇到他,也不至于狼狈成这样。
再说谁都知道他江怀越是何等寡情薄义,不久前还想杀人灭口,如今又来威逼利诱。
可是裴炎在外面步步紧逼,听上去也不是良善之人,她已经在杨明顺的控制下,如果敢公然与他们作对,只怕活不过今天。
而且,她听到东厂这两个字,从心底里就更为痛恨。
父亲当年被捕押送返京,最后就是死在了东厂诏狱。
所以她才孤注一掷,竭尽全力,看上去是在替江怀越卖命,其实还不是为了保住自己? 但这些想法她都不能说,她知道,在江怀越眼里,她不过是个胆怯卑微的官妓,之前那一通出格的表演,已经令他惊讶了吧? 他踏上两步台阶,到了她身后,本来是往挽春坞正堂里去的,中途又止步,抛下一句“进来”就顾自入内。
* 湘妃细竹帘轻轻半垂,两边飘着杏白的缀子,苏苏落落的,映在暗紫陈檀木多宝槅间。
江怀越随手托起青花折枝瓶端详,相思站在竹帘旁,身处这样的场景,让她想到了当初在淡粉楼水榭自荐枕席的那一幕。
她低着眼帘,瞥见自己的八幅曳地湘水裙,脸颊更是微热。
今日怎么就正巧又穿了这条裙子?好在当初他很快就撇下她离去,应该对这裙子没有印象…… “你当时在石山下,到底看到了什么?”江怀越忽然发问,相思晃了晃神,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侧过脸,见她白皙的脸上微微发红,不由得皱起眉。
刚才不是还挺机灵?怎么又在莫名其妙的发呆?问了这一句,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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