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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轮着挑水,然后他收拾鱼。
张支书和高素兰两口子一个蹲在堂屋门东边抽旱烟,一个坐在西边纳鞋底。
高素兰做惯了不需要看鞋底,就打量来回进出的闺女和女婿:“一直这样就好了。
” 这一幕张支书这辈子都没敢想。
可是真真切切出现了。
张支书感慨:“谁说不是。
”叹了口气,“剑平的父母还不知道。
我现在就怕他父母知道,过来二话不说把他弄走。
” 这点高素兰没想到,她觉得没那么容易,“回去干啥?我觉得剑平宁愿在这儿,也不想回城当个游手好闲的人。
” “就怕有工作啊。
” 高素兰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担心:“剑平会啥?” 张支书想想,会种地会读书,可他没机会上大学,城里也没地给他种。
思及此,张支书又不担心了,“留两条鱼和二斤肉。
我估计小孙年会来给我拜年。
到时候拿给他。
让他帮剑平问问,抽空再去兽医站看看。
” “少不少?” 张支书:“不少。
农场的鱼贵,猪肉要票,有钱也买不到。
” 吃惯了不要票的东西,高素兰忘了。
想起昨天杀猪,高素兰不禁说:“养猪场还有一些小猪崽,五六月份就该长到了,到时候再杀一次吧?都搁到年底太累了。
” 张支书也有这个打算。
阳历六月差不多是夏收过后。
那时候人很累,吃点好的补补身体,也能给大家加加油提提气——秋收的时候好好干。
“我找老六他们合计合计,多给小猪崽子补补。
来年种些春红薯,回头那几头母猪再生了正好用鲜红薯叶子喂。
” 张支书说到此磕掉烟袋锅子里的烟灰就去找几个小队长,交代他们不用省猪饲料,小猪崽子能吃多少喂多少。
一队长担心农场不让种纯红薯。
张支书想想张庄摊一片河头,那河头不在农场的耕地范围之内,可以搁那边种春红薯。
这点点出来,一队长觉得可行,随即就记在自己的小本上,年后带人修河头。
一队长在村委会把一件件记下来,方剑平在家也没闲着。
他在算他和小芳的存款。
小芳很想直接说,有啥好算的,再算也没两百块。
方剑平稀罕,小芳的钱放饼干盒子里,他就一遍遍数他的钱。
小芳实在忍不住:“再数也没我多。
” 方剑平笑了:“我在算怎么花。
” 小芳没听明白。
方剑平拿出几毛零钱,“这个给你买发卡和头绳。
”又拿出一块钱,“这个买牙刷牙膏。
”接着拿一张五块的,“这个买麦乳精。
听说糖限购,糖果不限购。
不是太贵就买点。
你的铅笔用完了,还得买铅笔。
” 小芳眼看着他手里的钱越来越少,心里越是闷得很,鼻头还有点酸。
她可不能哭,否则没法解释又得装疯卖傻。
小芳佯装生气,板起脸:“咋都是你给我买?看不起我啊?” 方剑平抬眼看到她认真的样子,不禁愣住,小芳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你也想给我买?”方剑平试探着问。
小芳:“你给我买,不让我给你买,是不是又觉得我傻不会买啊?”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方剑平有心解释又觉得没必要,她虽然不懂,可这是她的一份心意,“你想买什么?” 小芳把饼干盒抱出来,学他,“给方剑平买发卡——” “停!我不能戴发卡。
我头发短。
” 小芳假装思考,“那就给方剑平买雪花膏。
”说完还嫌弃地瞥他一眼,“娘们兮兮!” 方剑平顿时想生气又觉得好笑:“那就不买。
” “你喜欢啊!”小芳脱口而出。
方剑平的呼吸停顿一下,忽然觉得心里不得劲,那种感觉说不上来。
总不能是儿女孝顺的感觉吧。
方剑平摇摇头,赶紧把这个想法赶出去,让张支书知道非得把他赶出张家。
“还有呢?” 小芳想一下:“再给方剑平买个钢笔,再买两个笔记本备课。
再买,再买一双鞋,再买一个外套,跟我的一样一样的。
” “红白格子不行。
”方剑平笑着提醒。
小芳:“那就跟爹一样。
方剑平,啥时候去啊?” “明天吧。
”方剑平觉得要买的东西挺多,等张支书回来就问他。
不少人家表示留一半肉和鱼,剩下一半送去农副产品收购站。
翌日,张支书开车拖拉机拉着板车来回三趟才把货物送完。
自然也没空捎到女婿和闺女。
小芳和方剑平提着东西回来快累晕了。
高素兰赶紧接过去,打开一看,过年的东西齐了,惊得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不是去洗澡买书?” 方剑平:“澡洗了,书没买。
我需要的书奶奶寄来了,暂时用不着的也寄来了。
”掏出其中一小份,“剩下都是给你和叔买的。
”不待他开口就拉着小芳回房。
由于在他们卧室外间的锅里做饭,里间的炕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热的。
小芳爬到温热的炕上,舒服的往炕上一躺,“方剑平,我要睡觉。
” 方剑平也累,中间的方桌都没力气搬,两人隔着桌子进入梦乡。
看清楚两大包东西都是什么,高素兰打算数落他们乱花钱,结果人家睡着了。
高素兰哭笑不得,等张支书回来,她啥也没说直接把包裹给他。
张支书看完惊呼:“日子不过了?咋买这么多东西?” 高素兰朝偏房努努嘴。
张支书的手颤抖,难以置信:“小芳和剑平买的?” 高素兰点头。
张支书眼睛顿时涩的不行,赶紧低下头,以免被老伴看见挨嘲笑,“这俩孩子……唉,钱该花完了吧。
” “那就赶紧让他转正。
” 张支书:“小孙过来就说。
”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孙组长大年初一过来。
一个人来的。
张支书估计怕他给孩子压岁钱。
东西不多,但都是需要票的,比如红糖,比如烟和酒。
张支书全留下,然后把他准备好的鱼跟肉给他。
孙组长不好意思要。
张支书先表示这些都不是他买的,接着就解释让孙组长去他老丈人家拿着,顺便帮方剑平问问转正的事。
最后表示有个侄女在农场,一早晚从兽医站经过帮他看一下,免得那些老爷们欺负他。
这不过顺嘴顺手的事。
孙组长还是不好意思要。
这些东西搁城里也贵重。
张支书立马表示把家里的老公鸡杀了。
孙组长不敢磨叽,用他来时的篮子提着东西就走。
张支书踏实了。
然而他就踏实一天。
年初二他妹妹去张老二家拜年,得知小草的婚事退了,当即就嚷嚷老二一家糊涂。
廖桂枝和张老二吃人家很多东西,张支书让他俩赔钱,当时俩人不敢反驳,可心里不痛快。
小芳她姑一嚷嚷,两口子立马把退婚的事推到张支书身上,直接说,“大哥不让退谁敢退。
” 小芳她姑袖子一路,双手掐腰:“我找他去。
”说着就去找张支书。
张小草先一步跑过来报信。
高素兰立马把堂屋门和小芳的房间锁上。
方剑平被她紧张的神色搞懵了,脱口而出:“鬼子进村了?” 张小草笑喷。
方剑平不禁问:“不是?” “我姑张广华,年轻二十岁的我奶奶。
”张小草解释。
方剑平二话不说把厨房门关上。
张小草乐得站不住倚着墙。
小芳忍不住说:“还好意思笑?都怪你!非要退婚!” “你懂啥。
”张小草白了她一眼。
小芳:“我不懂,啥也不懂。
可我听见张广华的声音了。
” 张小草踮起脚朝外看,她姑离这边还有十来米,“咋这么快?大娘,大爷,咋办?” 张支书道:“先出去。
不能让他进来。
去年就用我不孝顺的名义拿走我一条鱼和一块肉。
说是给你奶奶吃。
到最后全被她弄走。
这事还记得吧?” 咋不记得。
张小草嫌她姑会算计,还被她奶奶数落一顿。
小芳不禁摇头,“你们啊,都不行,这事得看我。
” 高素兰:“你又想拿刀?你姑可不怕。
她家穷,砍死她正好一家老小赖上咱们。
” 小芳哼一声,抬头挺胸:“我就会拿刀啊?拿刀是去年的小芳,今年的小芳长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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