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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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额角柔软微温的触感(3/3)

uo画未问。

&ldquo没咋，你有钱吗？&rdquo冯小娥说。

&ldquo钱？我有生活费啊，你到底咋了？&rdquo 冯小娥面色羞愧：&ldquo你有多少啊？反正马上就放假了，你都借给我，唉，我这段时间手气太背，输惨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那就不要再打了嘛！&rdquo画未又急又气。

&ldquo我是不打了啊，可还欠了别人的钱，那个人也真不是东西，这种时候来逼我，说我再不还就要&hellip&hellip唉，反正是必须马上还，不还不行！我本来是想让你爸拿他的私房钱，可他死活不肯&hellip&hellip&rdquo &ldquo那你欠了多少？&rdquo &ldquo这个你不管！你有多少？都给我！&rdquo 画未跑回宿舍拿了银行卡给冯小娥，里面有一千四百块钱，是她绘画比赛的奖金和平时从生活费里节省下来的。

看着冯小娥对她讨好地笑，有点贱贱的样子，她既气愤，又心酸。

在食堂里，于采薇问她：&ldquo听说下午你妈来找了你，是不是家里有什么急事？&rdquo 冯小娥不在乎大家的指指点点，可画未觉得那些都是丢脸的事。

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倾诉，或是寻求安慰。

但她不怕在于采薇面前丢脸，就说了。

于采薇吃着饭，谨慎地说：&ldquo上帝在分配婴儿给父母的时候，都是随机的，所以我们拥有什么样的父母，也是随机的。

我们不必为此自傲或是自卑，只要珍惜这场生命就好了。

&rdquo 这道理画未也懂。

事实上无论多么精准的道理，在生活残酷凛冽的真实现状面前，也做不了救命稻草。

但她很欣慰，终于有一个朋友，能让自己在她面前放下所有顾忌，坦然面对生命中的真实难堪。

画未的暑假里，冯小娥依然流连于牌桌之间，看来她手气不错，还了画未的钱，给姜爸菜钱时出手大方，每天都喜形于色。

姜爸依然平静地料理家务。

他激动时的唯一一句话是：&ldquo我的私房钱不能动，除非你把我杀了，那是我留给画未读大学的。

&rdquo 画未白天背书做作业，晚上在灯光下画画。

于采薇参加了暑期提高班，有一位老师是知名插画家，因此学费也很惊人。

画未不能参加，于采薇就记笔记带给画未，还把画未的作品混在自己的作业里，带去请老师点评。

她说：&ldquo画未，我不会丢下你的！我能走多远，就带着你走多远！而且，和你一起走，我也更有动力呢。

&rdquo 一路走来，画未也得到过很多鼓励与支持，可没有一个人像于采薇这样，将她的梦想与自己的梦想捆绑在一起，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前进。

八月高温，干旱，滴雨未落，长江水位急退。

画未和所有人一样，渴盼着下雨。

陆昊天和表兄妹被家人送到一个气候宜人的风景区避暑去了。

他本来不想去，他想和画未一起等久旱之后的大雨，可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听妈妈的话做个好孩子。

黄昏，画未接到于采薇的电话。

她说提高班要结束了，她要充分利用资源，让画未再挑几幅作品来，她拿去求鉴定。

画未才想起有一幅她花了很大力气的画留在了宿舍的书桌里，就马上坐公交车去学校拿。

校园里落叶满地，没什么人。

她跑到宿舍拿了画，一群男生正从女生公寓门前走过。

他们裸着上身，穿着球裤，抱着足球，神情亢奋，高声说笑。

&ldquo真痛快！我早就看不惯魏泽川了！&rdquo &ldquo这回他彻底洗白了，哈哈！&rdquo &ldquo就是！九月份的比赛也输定了！&rdquo 他们看到了画未，有个人不怀好意地说：&ldquo哟，这不就是那小子的妞吗？&rdquo &ldquo这下惨了，孟姜女要哭倒长城了。

&rdquo &ldquo哈哈！&rdquo 男生们走了。

画未像被一群蚂蚁叮咬了一样难受。

她的双脚不由自主地朝球场的方向走去，走了一段她又折回来，走几步又折回去，她折回来折回去，反复几次，汗水都流下来了。

突然她拔腿就往球场跑。

她脑海里是魏泽川踢球的样子：碧绿草地，高远天空，蓝色球衣，魏泽川踢着球恣肆奔跑，意气风发，那么骄傲。

足球场空荡荡的，杂草茂密疯长，有几支蒿草窜得老高，开出了灰白的绒花。

落日的余晖橙红透亮，远远地映在杂草后面。

魏泽川坐在杂草中央，斜对着她。

画未停下，她犹豫了一下正想转身跑掉。

魏泽川却忽然挪动了身体，面对着她。

她看不清他的神情，然而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那是一种召唤、一种祈求。

她满心的倔强、防御、懊恼，全都土崩瓦解。

她迎着他的目光向他走过去。

他眼角瘀青，嘴角有血渍，他的手臂破了皮，右脚的脚踝肿得老高。

他朝画未咧嘴一笑：&ldquo真的是你？我不是看花眼了吧？你不是兔子变的吧？&rdquo &ldquo我回宿舍拿点东西，就顺便走走，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rdquo &ldquo踢球踢的。

&rdquo他淡淡答。

画未不信。

她看到他身下的草地上也有一片血渍。

她问：&ldquo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你一个人踢球，怎么可能成这样？&rdquo 魏泽川依然笑：&ldquo哦，之前是好几个人一起踢。

但他们不喜欢我，所以就把我当球踢了，我崴了脚，成了残疾，躲也躲不过，也踢不过他们。

&rdquo 一定就是刚才那几个男生打的。

他明明受伤流血，表情和语气里却满不在乎。

画未的心痛却掩饰不住，这茫茫天空下，本来也只有她和他，她何必掩饰？她说：&ldquo要不要紧？我扶你去对面诊所。

&rdquo 他抬头望她：&ldquo这算什么，我小时候被揍得更惨呢，不也活得好好的吗？你好不容易来了，坐坐再回去嘛！&rdquo 画未坐在他身边。

微风吹起，她闻见他身上的汗水气息。

她望向远方，夕阳正一点点落下去，她眼睛潮湿。

他开始说话。

他说：&ldquo我有一个人生经历很传奇的老爸。

我很崇拜他。

我不自觉地学他。

爱出头，爱交朋结友，好打抱不平，当然免不了经常打架。

但他最恨我打架，每次他知道我打架了，就会把我揍得很惨。

我喜欢踢球，他却希望我斯斯文文地读书，将来考个公务员什么的，风平浪静过一生。

可我却喜欢人生中不断有扑面而来的精彩，今天我喜欢踢球，也许明天我又喜欢开车，只要是我喜欢的事，我都充满激情地去做。

可我老爸认为，我这是好斗，是争强好胜，他经常怒骂我。

&rdquo 他说：&ldquo他喜欢魏一聪那样的，他说那样的性格才能安妥一生。

我知道他是对的，可我就是没法变成魏一聪。

我也不想变成他。

可是有时候，我又实在很憎恶自己，比如此时此刻，我被你看到了这么狼狈的样子。

哈哈哈！&rdquo 他笑得爽朗、大声，中气十足。

可他侧头看画未时，画未看到他眼里有孩子般纯净的脆弱和倔强。

他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这一点，他们很像。

是惺惺相惜还是心灵相通？画未变得柔和温暖。

她多么喜欢和他这样坐着，听他说话，看夕阳落下。

夕照已淡，微风清凉，仿佛带着雨水的气息。

画未说：&ldquo听说你口哨吹得很好？可我从来没听过。

&rdquo &ldquo哈，是吗？我就吹给你听。

&rdquo他双手撑在草地上，身体向后微仰，他面向天空吹起一支歌。

曲调清澈悠扬，混合着他轻微的呼吸，那感觉，像细雨落在草地上。

一曲终了。

画未问：&ldquo这是什么歌？我好像什么时候听过。

&rdquo &ldquo《青春无悔》，是一首老歌啦！当你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萝莉的时候，你应该听过。

&rdquo 画未隐约记起，是这样的歌词：都说青春无悔，包括所有的爱恋，还在纷纷说着相许终身的誓言&hellip&hellip她略微生涩地唱了出来。

魏泽川又吹起口哨应和。

但她只记得这两句，她唱不下去了，她站起来，抚了抚裙摆上的褶皱，说：&ldquo很晚了，回家吧。

&rdquo 魏泽川的脚踝肿得厉害，画未扶着他走。

他家离学校不远，随便坐个什么车都能到。

他们走出球场，走到球场边的桂花树下，魏泽川说：&ldquo等等。

&rdquo 画未停下：&ldquo嗯？&rdquo 他不说话，脉脉地望着她额角边的蓝白蜻蜓发卡。

她的额角有淡黄色的细细绒毛。

他将自己的食指在嘴唇上重重印了一下，再轻轻印在她的额角。

他的指腹，柔软微温，那一印，深情绵长。

他在她的额头印下了属于他的痕迹。

她的心跳瞬间静止。

她不说话，不敢看他。

他也沉默，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不动。

这个瞬间，注定成为他们生命中的永恒。

还是这个瞬间，两棵桂花树的距离外，闪现出魏一聪的脸。

他是来找魏泽川的，他满脸错愕，还带着一丝疑惑的愤怒。

他别过脸转身跑掉。

画未羞赧、窘迫，她低了头，继续搀扶着魏泽川，送他上了一辆三轮摩的。

他们没再说话，连敷衍的&ldquo拜拜&rdquo都没有。

回去的车上，夜雨落下，真实的雨水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画未的知觉仍停留在额角，那柔软微温的触感，已从那里慢慢渗透进她的心里，再随着心脏的搏动，流向身体的每一处。

这个手指印，不是那夜的烟花。

它永不会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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