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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离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是那双枯瘦如竹的腿,还有那对入殓时才会穿的黑底白花绣鞋。
黑猫没跃下飞檐,反倒转身朝屋瓦上踏,踏得底下黑瓦嘎吱作响,好似暴雨倾泻。
容离握紧了画祟,急急喘着气,当真像是来抓猫的一样,眸光连忙随其挪动。
垂珠又是一跃,落到了屋脊上,明明就那么几个月大,在被华夙附身后,四肢却强劲有力,撒腿就跑,喵地叫了一声。
旁人听见这声音,只知是猫在叫,可听进容离耳中,却是女子冷淡沉静的声音。
若是别的幼猫这么撒欢,容离定觉疑惑,可这是华夙。
犹记得那日华夙将一缕鬼气灌入她眉心中,她周身疲乏散尽,神志清明,仿若有用不完的气力排山倒海而来。
“看到垂珠足下这房子了么。
”华夙很是执拗,明明能说是她自个儿身下的屋子,却偏要说是垂珠。
容离两眼一垂,看向了面前紧闭的房门,不解其意。
“推门。
”华夙又道。
容离回头看了一圈,心如擂鼓,生怕有和尚忽然出现。
“此地无人。
”华夙冷静开口。
容离这才朝屋门走近,仰头问:“可这……” “无须怕。
”黑猫仍然没从屋顶跃下,一双碧眼冰冷垂视。
容离索性推开门,尘烟顿时扑面而来,她忙不迭抬手掩在口鼻前。
屋里甚是简陋,无甚稀奇的,四处俱是尘土,好似许久不曾有人住在此处。
容离捂着狂跳的心口,小心翼翼走至桌边,伸出一根食指往桌上一抹,那厚厚的尘烟顿时沾在了指腹上。
她虚虚喘气,往屋外望去一眼,见无人走近,才安心捏起帕子擦拭指尖。
头顶屋瓦嘎吱作响,想来是华夙用着垂珠的身子在上边走动。
猫儿咪咪叫唤着,连叫声都似透着奶香味,可随之落在她耳畔的,却是另一个声音。
华夙道:“屋里东南角,放有一物,看看是什么。
” 容离匆匆寻觅方向,足尖一拐,朝东南角走去,入目只有一个硕大的木箱。
她提着裙,慢腾腾蹲下,见箱上无锁,屏息将其打开。
木箱里竟放着许许多多朱红的符纸,符纸上却连符文也不见,干净得像是刚剪下来的。
一半放的是符纸,另一半却是堆叠整齐的经书。
容离壮着胆子把经书拿起,却发觉压在后边的几本不大一样,书脊的缝线是金色的,入手一阵冰凉,隐约有种潮润感。
她眉头一皱,将后边几本书册依次翻开,翻到某一页时,一枚铜钱蓦地滚落在地。
铜钱原在的书页上,画着一个被禁锢的人形。
她伸手捡起滚落在地的铜钱,将其夹了回去,又往后翻了一页,只见其上写着“拘魂养鬼”。
若是从前,她定不会多想,可偏偏……她见过了二娘朱氏的魂,且先前华夙说过,二娘是被施了养鬼术的。
容离颤着手,细看起书册上的字,写的是如何缚魂在骨,只需一枚红符,一截趾骨,便能将鬼物囚禁,将其炼成……厉鬼,而缚魂之骨,需埋在身死之地。
她蓦地合上了书,将膝上书册一本本放回木箱里,匆匆又把箱子关上,喘着急气站起身。
屋瓦静悄悄的,也不知那只猫还在不在屋顶上。
容离转身出门,心跳如雷地合上门,仰头走到了屋檐外,冷不丁迎上了垂珠那冰冷的目光。
华夙问:“东南角放了什么?” “一些朱红的符纸,纸上未绘符文,还有经书和一些不知所云的书册,我……”容离顿了顿,咽了一下道:“看见其上写的拘魂养鬼术。
” 黑猫站起身,“我当此地怎会有邪气,原来是这屋里原住着的和尚心术不正。
” “那拘魂养鬼……”容离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养鬼术五花八门,如若你二娘是受此法所困,那竹院下某一处应当埋着她的零星遗骨。
”华夙不咸不淡道。
弱小的黑猫跃下屋脊,直奔向屋舍后方。
容离循着它的身影望去,提起裙角,匆忙追上,气喘吁吁地绕到了这一排矮房后。
屋后是浣衣的地方,再过去便是寺庙的后门,后门外亦是山,山上葱葱郁郁,浓荫蔽日。
垂珠似黑鸦般直扑地面,倏然穿过寺庙后门,从盘根错节的乱树间跃过,踩着未砌整齐的山石朝山上去。
容离不得不跟在后面,急急喘着气,双颊俱是绯红一片。
这小猫跑得极快,脚底似装了马车的木轮,健步如飞。
它身形小,险些被根枝掩盖,那么黑黢黢的一团,像极了树底的阴影。
它一声不吭,跑远后特地停下脚步,待容离走近,才会接着往上爬。
容离头昏脑涨,踩着山石的双腿抖了起来,就连握在画祟上的五指也有些发软。
离寺庙已有百尺远,斑驳树影下尤为阴森,四周竟连虫鸣都听不着。
垂珠又是一顿,好似化作了石头,就连尾巴也未晃上一晃,只浑身软毛被风吹得微微摆动。
容离扶树而立,未敢开口,一颗心已提至嗓子眼,她跑得乏力,眼前犹有万星闪烁,视线暗了一阵,差点晕厥。
华夙停了许久,用垂珠那一双碧眼仰视面前的粗糙石阶,过了一阵才不紧不慢迈上一步。
容离气息微弱地问:“前面有什么?” 华夙没有回头,双目定定看着前边,慢条斯理地跃到了上一阶。
容离迈步,后背寒凉,忽嗅到了一股古怪的气味,并非鬼气,腐臭糜烂,好似什么东西坏了。
不是鬼气,莫非就是华夙所说的……尸气? 远处寂静无声,安静得出奇。
黑猫从树影间窜出,踩着烂泥跑至一挂满了藤蔓的山壁前。
容离跟上前去,仔细打量着足下的泥地,她愕然发觉,此处竟有几处足印。
若非昨日下了雨,想来这足印未必能留得下。
华夙淡声道:“这是个山洞,将藤蔓揭了。
” 容离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那孩童手臂般粗的藤蔓,一时不知该从何处落手。
黑猫的碧眼倏然一抬,看她这细皮嫩肉的,一双手又白又滑,指腹连丁点茧子也没有,是富人家养尊处优的千金该有的一双手。
容离将袖口挽起,露出了一截细瘦的腕子,玉白如葱,骨头微微突起,手背上经脉分明。
这又细又白的手,看着还不如藤蔓劲韧。
华夙看了她一阵,倏然从垂珠身上穿出,浓浓黑雾凝成了人影,高高瘦瘦的,身上裹了黑袍。
在离了窍后,垂珠晃悠了一下,慢腾腾倒地。
容离眨了眨眼,耳畔微红,轻轻咳了一声,“你怎出来了,不怕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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