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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爸爸面前,浑身颤栗,交扭着双手,抖着声音说: “爸爸,你饶了他们吧!爸爸!你要弄死他们了!爸爸!求求你!放了他们吧!求求你!”说着,她哭了起来,无助地用手背拭着眼泪。
接着,她的身子一矮,就跪了下去,双手抓着爸爸的长衫下摆,抽噎着,反复地说:“求求你,爸爸!求求你!” “走开!”爸爸冷然地说,仿佛在赶一只小狗,“如萍,你给我滚远一点,如果你有胆量再在半夜里送东西给你母亲吃,我就把你一起关进去!” “爸爸!”如萍啜泣着喊,“他们要饿死了!妈妈会饿死了!放他们出去吧,爸爸!”眼看着哀求无效,她忽然一下子转过身子,面对着我,依然跪在地下,拉住我的裙子说:“依萍,我求你,你代我说几句吧,我求你!” 我不安地挣脱了如萍,走到一边去,如萍用手蒙住了脸,大哭起来。
我咬咬牙,说: “爸爸,你就放他们出来吧!” “哦?”爸爸望着我,“你心软了?”他的眼光锐利地盯在我的脸上,看得我心中发毛。
“唔,你居然也会心软!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依萍,你费尽心机,所为何来?现在,我要让你看看我怎样对付这种贱人!” “可是,你不能饿死他们,这样是犯法的!”我勉强地说,不知是为我自己的“心软”找解释,还是真关心爸爸会“犯法”。
“犯法?”爸爸掀了掀眉,嗤之以鼻,“犯法就犯法!我杀奸夫淫妇,谁管得着?” 爸爸这句话喊得很响,雪姨显然也听见了,立即,她那沙哑的嗓子混杂着哭声嚷了起来: “陆振华,你捉奸要捉双呀!你有种捉一对呀!我偷人是谁看到的?陆振华,你只会听依萍那个娼妇养的胡扯八道!陆振华,你没种……” 爸爸漠然地听着,脸上毫无表情。
如萍依旧跪在地下哭。
雪姨越说声音越哑,越说越无力,也越说越不像话。
大概说得太久,得不到回答,她忽然乱七八糟地哭喊了起来,声音陡地加大了: “陆振华,你这个糟老头!你老得路都走不动了,还不许我偷人!你有胆量去和姓魏的打呀,他可以掐断你的脖子!你去找他呀!你不敢!你连尔豪都打不过!你这个糟老头子……”爸爸的浓眉纠缠了起来,眼中阴鸷地射出了凶光,他紧闭着嘴,面部肌肉随着雪姨的话而扭曲,嘴角向下扯,样子十分凶恶吓人。
当雪姨提起了尔豪,他的脸就扭曲得更厉害了。
接着,他猛然跳了起来,对如萍说: “去叫你母亲闭嘴,否则我要她的命!” 如萍跪在地下索索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雪姨仍然在咒骂不停,爸爸拧眉竖目了好几秒钟,然后,他拉开了他书桌右手的第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样东西,我一看之下,不禁大吃一惊,那是把黑黝黝的手枪!这手枪对我并不陌生,它是管左轮手枪,曾追随爸爸数十年之久。
如萍发狂地喊了一声,就对爸爸扑过去,我也出于本能地叫了一声: “爸爸,不要用枪!” 大概是听到了“枪”字,雪姨的咒骂声蓦地停止了。
爸爸挺直地站在桌子前面,杀气腾腾,那支手枪静静地躺在桌面上。
空气凝住了一会儿,雪姨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了,片刻之后,爸爸放松了眉头,把那支枪推远了些,坐回到椅子里。
我松了口气,爸爸对如萍皱皱眉,冷然地说: “如萍!你出去!我要和依萍谈话!” 如萍怯怯地看了我一眼,用手背擦了擦眼睛,低下了头,默默地挨出了房门,我望着她蹒跚而去的背影,一瞬间,竟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怜悯情绪。
爸爸看着我,说: “坐下!依萍!”我坐了下去。
爸爸沉思了好一会儿,突然出乎我意料之外地叹了口长气。
我诧异地望望爸爸,这才发现爸爸的神情竟十分萧索。
刚才的杀气已经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疲倦、衰弱,和一种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苍凉之色。
他用手指揉揉额角,近乎落寞地说: “人,有的时候也会做些糊涂事,我真不知道以前怎么看上雪琴的,会花上一大笔钱,把她从那个破戏班子里挖出来。
”他停了停,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半天后,又自言自语地接了下去,声音低而苍凉:“就是因为她有那么两道眉毛,和尖尖的小下巴,简直像透了……” 他住了口,陷进了深思中。
我狐疑而不解地望着他,于是,他突然振作了一下说: “依萍,你看到那边屋角的大铁柜没有?那里面是我的全部动产,大部分都是现款。
我现在对任何人都不信任,我想,这些将来都只有属于你了。
可惜,混了这么一辈子,却只剩下这么一点点东西。
依萍,你过来看看!”爸爸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要去开那个大铁柜。
“算了!爸爸,”我阻止说,“我不想看,你让它放在里面吧,反正我知道那里面有钱就行了。
” “有钱,但是不多,”爸爸说,坐了下来,“依萍,我希望不让你吃苦。
”他叹了口气,又说:“现在,我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了……” “你还有如萍、梦萍……” “我怎么知道他们是我的孩子呢!”爸爸蛮不讲理地说,“她妈妈会偷人,她们就一个都靠不住!梦萍和她妈妈一样地不要脸,没出阁的女孩子就会养娃娃,如萍——她哪里有一分地方像我?一点小事就只会掉眼泪。
尔豪,那个逆子更别提了!提起来就要把我气死……依萍,只有你还有几分像我,我希望你一生不愁吃不愁穿……”他又沉思了半响,再说:“我小时候,无父无母,到处流浪,有一天,一个富人家请客,我在他们的后门口拣倒出来的剩菜吃,给他家的厨子发现了,用烧红的火钳敲我的头……稍微大了些,我给一个大将军做拉马的马夫,大将军才教我念一点书,大将军有个女儿……”爸爸猛地住了口,这些事是我从没有听说过的,不禁出神地望着他。
他呆了呆,自嘲地摇摇头,说:“反正,我一生受够了苦,依萍,但愿你不再受苦,我要你有钱……” “爸爸,你的钱是怎么来的?”我问了一句早想问的问题。
“钱——”爸爸眯起眼睛来看看我,“什么来路都有。
这个世界只认得你的钱,并不管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你懂吗?我可以说它们都是我赚来的!那时候,我每到一个地方,富绅们自会把钱送来……” “他们送来,因为怕你抢他!”我说。
“或者是吧!”爸爸冷笑了一声,“我要钱,不要贫穷。
” 我望着爸爸,又看看那个铁柜,那铁柜里面有钱,这些钱上有没有染着血污,谁知道呢?爸爸仰靠进安乐椅里,微微地阖上眼睛,他看来十分疲倦了,那眼皮上重重叠叠的皱纹堆着,嘴角向下垂。
许久许久,他都没有说话,我想,他可能就这样睡着了。
我悄悄地站起身来,想走出去,爸爸没有动。
我走到桌前,对那把手枪凝视了几秒钟,手枪!不祥之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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