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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火环蛇牙(2/3)

,“我们宗主怎么会是那个蛮子的手下,他侍奉的是幽冥之主。

人的疆域、蛮族的疆域、河络的疆域,所有那些六族,或许还有神的疆域,都是它的领地,一个小小的蛮子,算得了什么。

” “幽冥之主?”云胡不归沉思着说,“我从未听过云胡叔叔谈论过这件事。

”“这有何难,幽冥之主自会在梦中和他交谈,就像偶尔也会和我交谈一样。

它才是我们的主人。

” “它有名字吗?” “不同时代的人们给它取过不同的名字,我知道那么几个,但不能说。

”“它有形象吗?” “别再问了,”飞廉的声音变得十分冷峻,“既然你要离开,我看不出来知道更多对你有何好处。

” 云胡不归敏锐地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来一点儿什么:“你会放我走?”天罗一贯相信,只有对死人不用保密。

“对,我会放你走,”飞廉轻笑,“因为你的一切行径,尽在宗主算中,但我拦在此处,是幽冥之主单独交给我的使命。

” “尽在算中是什么意思?他知道我要做的一切?” “这一点儿都不难,”飞廉又笑了,“就像我知道你会选择这条通路一样,而这不过是开始。

虽然今夜你将遭遇失败,但你的命运才刚刚开始,你将跋涉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千山万水,你将统领万众,你的未来难以估量,但不论到了什么阶段,你务必记住,幽冥之主无所不在、无所不知,它是全民和未来的主人,不要妄图对抗它。

这是我必须留给你的警示。

” “今夜我将会失败,你是什么意思?”云胡不归冷冷地问。

“很显然,你带不走她,这也在预料之中。

”飞廉用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口吻回答。

“我不信。

”云胡不归咬着牙说,他胸口中的火焰沉闷地燃烧,抑制不住的愤怒想要扑腾出来,“如果你没有别的废话,我要走了。

” “锁链在你自己手里,你随时可以走。

今夜我们可以坦诚相见,有一天我们必然还能见面……你可以忘了天罗弑。

或许,我们才是真正的对手。

”飞廉微微地鞠了一躬,像来时那样突然消失了。

云胡不归不敢放松,小心地确定四周没有更多埋伏,才牵着马顺着大火环偷偷地潜到羽蛇口附近。

他将两匹马藏好,独自伏低身子,爬到羽蛇口上。

羽蛇口附近岗哨的力量果然被加强了,都不是火环部的士兵,那些河络的胸甲上都画着铁鼠部的标志。

这些溪谷河络,喜火的习性与火山河络并无二致,暗夜之中,七八名哨兵都不自觉地靠近城门洞里一个大火盆边。

青色的岁正星正在落下,西边的天际线上银光闪烁,夜魄之月眼看就要升起。

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

云胡不归无声无息地爬在蛇眼上,正好处在那一圈哨兵的上方。

这一次,他要换个方法对付羽蛇口的哨兵。

云胡不归从腰间掏出一只细长的竹管,从杀人口中探出,对着火炉吹了一口。

竹管里的一溜细细的药粉被他吹入火中,一股淡青色的烟雾随即袅袅升起,只过了半刻钟,围在火边的几名河络哨兵纷纷倒地,长枪掉了一地。

两名离得稍远的哨兵没有中毒,刚想示警,云胡不归如一团烟从城门上跳了下来,正落在一名河络身后,轻巧地拧断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抡圆了胳膊,飞出手里的短刀。

羽蛇口上的风很大,但短刀还是轻易地穿入了那名河络的咽喉,他发出一声不连贯的呼喊,伸手去够脖子上的刀把,还未能碰到,身子就向后摔入火山口中。

云胡不归轻轻地将手中那具软绵绵的尸体放在了地上。

要是往常,天罗出手,就绝不会留给这些哨兵的任何生路,但云胡不归却第一次为这些生命的逝去感到难过。

他并不愿意再行杀戮,不论是用霸府狼骑的方式,还是用天罗的方式。

只是为了将师夷带出火环城,他不得不这么做。

为了保护这份爱,他仍然愿意摧毁一切。

或许就是不想让师夷看到这一幕,他才不让师夷和他一起行动。

云胡探察了一下,确定无人被这场悄无声息的打斗惊动后,轻吹一声口哨,两匹马挂着空鞍从下面跑了上来。

羽蛇口的通道已经扫清,现在,就等师夷来了。

用药迷倒的哨兵不会沉睡太久,他们必须抓紧。

虽然在夜魄之月完全升起之前,他们还有时间,但飞廉的预言却不断冒出来烧灼着他。

森林在起伏的山峦上发出阵阵啸声,月色好像茉莉花香那般妖娆。

云胡不归在城门口盘腿胯下。

现在剩下的唯有等待。

5 这是最浓密的黑暗。

夜盐伸手向外,触碰到的都是坚硬的玄武岩,岩壁表面微微发烫,像是被放在太阳下烘烤过,但其实都是被火山烤热的。

手上的镣铐叮当作响,她没法摸到更远的地方。

但她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这里离天空很远,至少比昨天晚上远三十里。

据她所知,这里大概是九州之上最牢固的监牢了。

监牢深埋火山底部的坚岩中,是一条挖空的巨大矿坑,在悬崖上开凿出来的坑道。

这道悬崖上雕刻着一整只庞大而粗陋的神牛,犄角有一座塔那么大,她所处的监牢就位于野牛的口中,所以这里也叫野牛口。

矿坑仅有的一条通道开口长十五步,只容许一名河络走过,牢房口还树立着粗厚的铁栏,门锁坚固,粗如儿臂,而挖通墙壁,需要三百年时间。

每动一下,手上的镣铐就叮当作响,手指上的伤口更是剧痛。

手上的伤口是她抓住一把刺向雀哥的利刃造成的。

河络的兵器锋利异常,她的伤口足可证明这点,但她没能救下亮眼雀哥。

那把鼠骑兵使用的长柄刺戟还是刺透了那年轻侍卫的腰背,把他钉在了地上。

待在这阴暗的地下,连呼出的空气都像被禁锢。

夜盐已经预想过回来后会遇见的种种困境,但她从没想过会被囚禁在黑牢,甚至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夫环,无法将迫在眉睫的危险告诉他,更不可能说服他。

她不禁脱口而出:“罗达,我该怎么办?” “别担心,孩子,还未到最后关头。

”有个隐约的声音躲在黑暗中回答。

“罗达,是你吗?” 除了角落里传来的水滴声,她没有听到任何回音。

当然不可能是罗达了。

这里是地底下的监狱,没有香料,没有火,没有祭祀用的银碗,也没有经过那条漫长的荆棘之路,她又怎么可能召唤出罗达的灵魂来呢? “不要弃我远去,罗达,没有你,我不能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她在心中低语。

“我从未离开。

”隐隐约约的声音再次从黑暗中传来。

“你在,罗达?”夜盐有些惊慌,“可是你怎么会在呢?你不可能在这里。

”“因为我本来就不存在。

”罗达说,仿佛是青烟缭绕成的身体从黑暗中步出,和夜盐每夜看见的一样。

“那么我看见的是谁?”夜盐低下头轻声问。

她已经猜到了那个答案。

“我就是你。

”罗达在青烟中和蔼地微笑。

“死去的河络灵魂奔向四勿之海,他们落入造物者的熔炉,等待再次锤炼成形,他们会很快融入那片大海,成为海洋中的一滴水、一个泡沫或一朵水花,他们就是海洋的一部分,组合起来,又是海洋的全体,又怎么可能夜夜召唤出他们呢?” “——这么多年来,我见到的始终是自己的幻象?我原本以为,你是我坚实的后盾。

”夜盐的下巴渐渐地沉了下去,靠到了胸口上。

“你自己。

你一直都是靠自己,来做到所有这一切。

”“你的那些预言……” “……都是你的心灵之眼看见的。

我教过你怎么运用它,你学习得很好,虽然你自己不承认这一点。

”罗达依然在微笑,她的笑容如此清晰。

阿络卡闭上眼睛,把她的心灵触手伸出身体,就像章鱼的腕足那样,像衔尾蛇的身体那样,拼命地向外延伸。

它贴着坚硬的玄武岩壁前进,掠过城市和隧道。

“运用你的心灵之眼,你从出生起就待在这座城市里,它也拥有自己的生命,拥有自己的梦,你要和城市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块砖瓦、每一条道路息息相通。

城市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

” 她贴着城市边缘快速游走,每一处微小的变化都会被她感觉到。

她发现火环城的西北角以每年两厘的速度正在下沉;她发现大火环朝向火山口的第三层第四百三十二根柱子正在断裂,它会在下一次地震中损坏;她发现了出现在城市底下的那些新的栈道和通道、矿坑,就像是这棵城市大树向下努力伸出去的根。

她的童年在这座城市里留下了许多印迹,那是她学习和成长的河童殿,像其他的河络一样,她没有父亲和母亲;她的少女时代在陶器坊长大,身边的人都很爱护她,她在陶匠泥手臧宽和铁肚瓦离的照看下过得简单快乐,她在十六岁的地火节上彻底成为女人。

但是她明白自己与众不同。

从火环城里的老人看她的神态之中,从她突然闯入的场合里尴尬的咳嗽中,从她的陶匠师傅某些时候躲闪的眼神中,她都知道自己的童年存在某道看不见的鸿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裂开。

但是她懒得去想这些。

可是也许她从未真正成长。

罗达死前不到一个月时,突然宣布神选择了夜盐,她完全是被突然抛入这一重责的旋涡中。

她是哭着离开陶器坊的,眼望黑沉沉的地火神殿,她觉得自己的一生都结束了。

此刻,在地火神殿深邃的下方,一个耸动不安的新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它向外喷射热量和血,那是火环城暗红色的心脏,是火山岩浆海,它正在强力搏动,反应正在步步加强。

它被不安和恐惧紧紧握住。

火带来光明,同时也带来黑暗,如果不做出正确的选择,它会带来可怕的灾难。

那是地火之眼。

罗达曾经告诉她,地火之眼就是一条活的衔尾蛇,它既喷吐热量,给予光明,同时又心存邪恶,想要伤害。

衔尾蛇本来就同怀善恶,雌雄同体;它象征着季节的来回循环、黑夜的振动、自我受胎、真理和认识的完成、无差别性、整体、原初的合一、自给自足,象征无休止的永恒法则下的开始和终结。

它描绘了生命的冲突,同时也伴随着生命与死亡。

终结也是开始。

“它已经伤害过人了。

”阿络卡夜盐蹙着眉头说,她在自己的心灵里看到了发生的一切,也看到了门前躺卧着的烧焦身躯。

“这只是一次试探,还将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我该怎么办?” “现在要问你自己了,孩子,”青烟里的人说,“我该走了,而你,已经完全长大了。

” 青烟在看不见的风里左右飘荡,罗达的影像变淡了,化成上亿的微粒消逝在空气里,只留下供人回忆的檀香味道。

夜盐心里明白,这次罗达将是永远走了。

她双手合十端坐,轻声念诵邙山五轮咒为罗达祈福,同时在心里默默低语:“我很快会去找你,罗达,为了你给我留下的这座城市。

” 火环城年轻的野姑娘夜盐,第十二代地母阿络卡,睁开双眼时,青烟飘逝,身边再无同行的伙伴,但她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她拾起一块落石,使劲儿地拍打着墙壁,大声喊道:“让我见熊悚!我有话要对他说。

” 哨兵的影子在铁栏外冒了出来。

哨兵是个大个子,有粗壮的下颌。

夜盐以前见过他,似乎是个矿工,阿络卡试着回忆他的名字或者绰号,大牛或者狂牛,对了,他是狂牛陀罗。

“我不能给你传话。

”哨兵说,把一张蠢呆的脸顶在铁栏上。

他确实是名矿工,抓着铁栅的指头依然乌黑,沾满墨晶石的粉末,“夫环甚至不准许我们和你说话。

” 夜盐心里微凉,她知道火环城的矿工对夫环熊悚有一种狂热的崇拜。

她很难说服眼前这个人。

“我只听夫环大人的命令。

他答应让我当矿工副头,我们折损了很多人,现在有很多职务空位……” “还会有死亡,还会有新的职务空缺出来。

夫环或许还承诺,你死后再把矿工副头的职务再给另一个人吧?”夜盐用命令式的语气打断了他,“夫环背叛了真神,你也要跟着他走向死亡。

创造者创造万物,它所能给予的惩罚,比夫环能给你的还要残酷百倍——去告诉夫环,火环城危在旦夕。

” “我要想想……”狂牛说,他的表情有点儿犹豫,似乎有被说动的迹象,但没等阿络卡继续努力,他就又想起了什么,飞快地退缩了回去。

“不,不行,”他惊恐地说,“夫环会把我吊在炉石上,在火上烘烤一整个时辰,他会让我去服苦刑,如果我和你说话了——他这么说过。

” 狂牛松开抓住铁栅栏的手,向后倒退着爬走,他一直退到黑暗里。

无论夜盐怎么敲击岩壁,大声呼喊、威胁、劝说、诱惑,他都不肯再出现了。

希望像是条鱼一样滑走了。

夜盐闭起双眼,坐在门前等待,心灵之眼告诉她,还会有人过来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仿佛看见黑暗里有一盏小灯,顺着悬崖边的陡峭小道慢慢地靠近,它停停走走,但却很快接近了。

心灵之眼紧盯着那盏小灯,不知来者是敌是友。

提着灯的人身材细小苗条,但黑暗太过浓厚,她看不清灯后的人。

直到灯后的人走入坑道,收拢来的灯火才照亮了她的身形。

夜盐惊讶地喊出了声:“你的名字叫师夷,对吗?怎么会是你?” 师夷“嘘”了一声,将獾油小灯挂在岩石上的一个小钩上,弯下腰爬到洞口近前,从腰上解下一大串钥匙,一边叮叮当当地去开门锁,一边说:“是沙蛤告诉我你在这里的。

” 她拆下巨大的门锁,钻入牢门,又来开阿络卡手上的镣铐。

她开锁时双手微微发抖,把镣铐碰得叮当作响。

“你怎么到这里来的,哨兵呢?”夜盐问她。

就在她问话时,师夷的身后跟着钻进一个粗壮黑影,阴影遮盖住她们。

灯光下阿络卡看得清楚,正是哨兵狂牛,他原本就显笨拙,此刻看上去更加目光呆滞。

夜盐“啊”了一声,伸手将师夷拖到身后,用身子护住了她,却见狂牛目光呆呆地从自己肩膀上掠过,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

师夷对阿络卡说:“不用担心,他现在很听话——蹲下!”狂牛大睁着双眼,乖乖地跑到石板地前蹲下。

一个细小的黑影顺着通道溜入牢房中,唰的一声跳上师夷的肩膀,却是条少见的草原地蜥。

师夷抓住夜盐的手,将她拉了出去,然后回头对狂牛说:“把镣子锁在手上,然后把钥匙扔出来。

” 狂牛看上去有些抗拒,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他的身躯里挣扎着。

“看着我的眼睛。

”小姑娘师夷命令说。

“看!”地蜥也跟着说。

狂牛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师夷的眼,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下来。

他乖乖地把自己锁在大铁环上,然后把钥匙从铁栅栏里扔了出来。

“你会魅惑术?”阿络卡夜盐惊讶地问,在灯下检查师夷的眼睛。

小姑娘师夷紧张地四下张望,她的大眼睛在肮脏的脸上像冰晶一样清澈透亮,瞳孔里闪烁着猫眼一样的绿光。

“我也刚知道,我在沙蛤身上试了试,然后他把一块墨晶石当馒头吞下去了。

”她一口气说道,“现在要抓紧。

夫环已经派卫兵看守住了所有大门,都是铁鼠部落的执镰者,云胡不归会帮我们,他会在午夜时分调开羽蛇口的那些卫兵,他还有马……沙蛤告诉了我一切,他要求我救你,还有那个烧垃圾的布卡,但是布卡失踪了……” “慢慢说,别着急,孩子……”夜盐抓住了她的手,师夷吃了一惊,有什么东西从阿络卡的手心里流了出来,那是某种深沉的、安抚人心的东西,不管怎样,总之师夷感到原先狂跳的心渐渐平缓下来。

“这是逃跑的最后机会。

”她说。

“机会!”地蜥跟着重复。

“逃跑?你说什么?”夜盐愣了一愣。

“这个城市已经被邪恶控制了,我们无能为力,”师夷急切地说,“我们可以带你走。

我和云胡不归,我求他,他会答应的。

我听说你计划带族人离开这座死火山,去人族的居住地重新开始生活。

你可以带我们走的,是吧?把那些不愿意走的留在这儿,我们可以去找新的生活。

” 她抓着阿络卡的手一直在颤抖,这是最后的机会,阿络卡清楚地感受到了这点,最后逃离死亡的机会。

但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推开师夷的手说:“我还不能走。

”“你说什么?”师夷惊恐地吞了口气。

“什么?”地蜥表达出了同样的惊恐。

“我不能就此逃跑,我要去见夫环。

” 师夷不安地转动头颅:“你不能去,这几天他整个人都变了样,最近他火气很大。

你什么也改变不了。

沙蛤在河边营地看到了尸体。

他杀了人!他也会杀了我们!” “要快!”她用颤抖的手抓住阿络卡的胳膊,“他们马上就会发现……”她抬起头,闭上了嘴。

夜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见悬崖上有点点灯火,正在往下移动,好像从黑色的天幕上落下来。

他们已经来了。

她用残破的手掌抓住师夷的手,温柔却坚决地把它们从自己的胳膊上拿了下去。

“不值得为他们战斗,那些矿工、那些士兵,他们全都疯了……他们全都背叛了你。

”师夷急迫地说,几乎要哭出来了。

夜盐沉默了。

她当然记得篝火前的战斗,蒙住面孔的河络士兵要他们放下武器,但是铁肚瓦离拿起了串烧沙虫肉的钎子战斗,场面一片混乱,利箭射进瓦离的嘴巴,他向前摔倒,杯碟、木勺、汤盆、调料四处横飞。

铁匠银舌用他的三弦阮琴劈面猛击一名熊悚的手下,但同样被弩箭射中,向后摔入火中,那支箭或许还出自他的手呢。

贼鳗安罗的手最快,抢了一把镰刀,砍断了两匹巨鼠的前爪,却被背后鼠骑士的十字枪扎翻在地。

还有七八个人尚未从火边起身,就被十字弓纷纷射倒在地。

侍女石花向黑暗中跑去。

有一瞬间夜盐以为她能逃走,但是手持红色镰刀全副武装的鼠骑兵自后追上,将她干净利落地一切两段。

夜盐使劲儿闭上了眼,但依然能看见无尽的鲜血在土地上横流,被篝火染得通红。

“跟我回来的人,”她问,“还有一些人在哪儿?” “还有更多的人被关在隔壁的黑牢里,我救不了他们,”师夷有些惊恐地说,“黑猪门看管的人更多,有三个狱卒,而我一次只能对付一个人。

” 夜盐悄悄地松了口气,她知道旅伴们只要不反抗,应该暂时没有危险。

她对师夷说:“熊悚不该这么做,他不该变这么多。

所以我更要见见他。

罗达把火环城交给我,我不能团结所有的人,却让他们自相残杀,这是我的错。

” “我曾经在火前发过誓,誓言很简单。

我曾经发誓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与自己的子民相伴,放弃其他所有,直至死亡。

是的,誓言是简单的,要找到那个值得这份誓言的事情,才是困难的,但是如果我们真的找到了,这儿就值得战斗下去。

火环城值得我这么去做。

” “不,一点儿也不值,”师夷愤怒地喊道,“它甚至连一份职业也吝于给我,城里的那些人,都用轻蔑的目光看我,他们讨厌我、摈弃我,我只能和一些小孩一起玩,他们说我只会捣乱破坏。

火环城的神早就抛弃了我。

我对生活的唯一要求是自由自在,带我离开,你为什么不能带我离开呢?” “离开!”小地蜥也强调说,把细细的尾巴在自己头顶上卷了起来。

夜盐看着师夷,回忆往事,她的脸颊泛起苍白的微笑,命运一次又一次地把她拖向奇怪的十字路口。

“你知道吗?神一直在关注你。

如果不是,她为什么要给你一双这样的眼睛?你有能力让其他人倾听你的声音,还需要什么样的奇迹?” 师夷一时语塞。

“烛阴之神赐予你这双眼睛,是有理由的,”她说,“没有职业的野女孩都是受到神的特别祝福的人,他们不是蔑视你,而是害怕你、尊敬你,你的那些小把戏会给他们带去困扰,也会带去好运——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 “你——什么?!”师夷震惊地张大了眼。

“在当上阿络卡之前,我也没有职业。

没有铁球的人,注定会成为侍奉神的人。

你有这双眼睛——这说明你将要帮助我。

师夷,请帮我,把他们从厄运里拯救出来。

” 师夷猛力地摇着头:“我不相信。

你说的这些,我才不相信。

别把这些东西交给我,它太重了,火环城太重了,我才扛不起来呢。

” “不呢!”地蜥伤心地说。

她猛地跳起来想要逃跑,但是夜盐使劲儿抱住了她,她觉得是抱住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的青春和自己的年轻。

师夷的身体在她的怀里挣扎着,散发着青草和阳光的气味,她的心脏在薄薄的衣服下猛烈地跳动,这个浮躁跳跃的姑娘,似乎与这阴郁沉重的地下世界丝毫不相符。

夜盐微笑起来,一切都和她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

“别着急走,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儿?” “他求我做的,那个小胖子,你不知道他有多爱你……”“不,那是他,说你的原因。

” 师夷有些慌乱:“没有了,没有!” 小哎跳着帮腔:“……没有!” “还有别的原因。

”夜盐坚持说。

“或许,是因为你收留了我吧,你让火炉嬷嬷把我收入河童殿,不管怎么说,我得感激你。

”师夷板起脸说。

“你爱他们,所以你才会到这里来。

” “不,你说得不对,”师夷拼命地想要挣脱,“我讨厌他们,我恨这座城市。

”“我也曾有过其他追求。

你现在可以跑,”夜盐朝师夷喊,“但是有一天你会回来的。

”她猛地放了手,师夷像一只逃出藩篱的小鹿,猛地一下蹿了出去。

她顺着悬崖上的小道一路急奔,仿佛在躲避自己的命运,她从来也没跑得这么快过,直到跑得喘不上气,才转过身去看。

风从地底深处吹来,非常大,比她所见过的任何风都要大。

她的头顶上,夜盐的浅色身影十分渺小,站在凸出野牛口的小小平台上,好像时刻要随风飘走。

6 夜盐站在烛阴神像头顶,她很少从这个角度俯瞰地火神殿和殿前广场。

石像的阴影被星星点点的灯笼拉到极长,因为在城市脚下形成了新的熔岩海,烛阴神像前的地火之眼也就变得暗淡了。

夫环熊悚带着他忠心耿耿的鼠骑兵赶到此处时,愕然发现那个记忆中仿佛长不大的阿络卡夜盐已经变了。

她身穿紫色的流苏长袍,缠着银腰带,像个女王傲然挺立,黑发在脑后飞舞,好像暴怒的风暴。

她只是一个人,但巨鼠骑兵在包围她的时候显得磨磨蹭蹭,不情不愿。

熊悚怒喝道:“你们在磨蹭什么!士兵,抓住她,这是背叛者夜盐,她要我们离弃自己的城市,离弃我们的祖宗和六百年来我们在此流淌的血。

她是个叛徒!” 他狂暴的怒吼声在洞穴中回响。

那些鼠背上的士兵犹豫着端起了手里的铁弩,黑铁箭头在暗中发出光,微微地刺痛了夜盐的眼。

她孤身一人,再无后援,可她再也不能后退半步,因为罗达已经不能再替她解决这些问题了。

空气中弥漫着杀戮的气息,就好像暴雨一样清晰。

夜盐冲着他们冷笑了一声:“你们是要朝我放箭吗?” 她在黑暗中坦然面对那一排冰冷锋锐的武器,她认识武器后面的每一个人,大声地喝出了他们的名字:“赤甲!火掌!铁岩!骑桶!石鸦!滚蛇……你们都曾在地火神殿宣下什么样的誓言?” 夜盐每叫到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就脸色扭曲,将目光转向别处。

这些人并不都是士兵,有很多是穿戴上盔甲的矿工,夫环精心挑选了这些护卫,他们全都是对他立下过重誓的火环河络,他们决心听他的命令行事,而绝不问为什么。

“看着我!”阿络卡怒喝道,突然刺啦一声,撕开自己的流苏长衣,露出洁白的胸脯,乳房在火光下颤动,两只小小的红点好像桃花一般娇艳。

她大声说:“我是大地之母,什么样的河络会要杀死自己的母亲,还巧言这是在拯救自己?你们知道如何信守河络的荣誉吗?知道如何去面对祖先的颅骨之墙?知道在死亡后如何渡过创造之神的天河吗?你们身负的罪孽会沉重得把你们拖下天河。

” 几名士兵羞愧地垂下了武器。

“阿络卡,”火掌呻吟着说,“不灭之火在上,我无法对你动武。

”他转身推开众人,大踏步地走了。

火掌舒剌的离开让鼠骑兵阵脚浮动。

“夫环,我们不能杀死阿络卡。

她的权力由神所授,而这里是地火神殿。

”铁岩也泄气地提醒他说。

就连赤甲遥空也吸了吸鼻子:“喂,熊悚,我不能对你们阿络卡下手。

这有悖我的信仰。

” “懦夫!”熊悚说。

赤甲的脸涨得通红,一只手摸上了刀柄,但他对上夫环燃烧得通红的瞳孔时,又羞愧地别过头去了。

他们都是容易对付的,但是剩下的这个就难了。

夜盐心想,她转头看向河络王熊悚:“轮到你了,夫环大人,和我谈谈吧。

” 每个鼠骑兵的座辇上,都挂着一个灯笼,它们摇摇晃晃。

火焰射到夫环结实的红色胡须上,他的整个下颌都在燃烧。

谁都知道夫环的威名和勇力,他瞪着血红的大眼喝道:“哪怕剩我一个人,我也要独自挖出你的心,把你的身体留给深渊!我在烛阴之神面前向你挑战,让神来判定我们谁对谁错。

来吧,夜盐,我的镰刀和盾牌在等着你。

” 阿络卡的眼睛好像麦芒一样锋利:“我不害怕,夫环。

你要爱,我就给你爱;你要仇恨,我就给你仇恨。

但是在开战之前,你真的想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最近两百年来,河络开挖出的矿物比过去五千年都要多,可我们挖出的财富大部分被人族商队夺走,矿井越钻越深,等到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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