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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话 鼍泪(3/3)

石后种下茂密的青藤,密密的垂挂在她的洞口,使得那简陋的山洞更加阴凉适宜。

而洞外也开垦了一片花田,每到仲夏时分闷热焦躁的时候,总有一抹淡淡的花香引出几分恬静。

每每听到悉悉索索作响,便是他领着豆丁在花田中忙碌,而第二天一早,总会看到洞外摆着一大束沾惹着晨露的香花。

还有暗夜中的悠悠吟唱,不时的诉说着长达千年的相思….. 然而,何为情,何为爱,何为至死不渝,媚十一娘真的不会去区分。

她见过修罗泽中小落和鼍刖的生死相许,甚至在离开修罗泽时也有过模糊不清的艳羡和憧憬。

可切身体会过的被背叛,伤害的痛苦滋味,历经数百年,依旧是如跗骨之蛆,个中滋味难以言喻。

所以她不敢去相信那些热辣直白的情话,一次又一次的告诫自己不要重蹈覆辙;然而内心深处却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动摇.越是闪躲,也就越发迷惑。

这等矛盾的心境,是前所未有,如同一团剪不断理不清的乱麻。

媚十一娘也想过远离此地,免得烦恼,只是银雕一族的威胁如影随形,羁云滩处境堪虞,媚十一娘又如何能在这个时候弃老父和族人于不顾? 躲,固然是躲不起了…… 媚十一娘的挣扎尽在慕茶眼中,或许这样子死缠烂打算不得什么光明正大,但是要靠近这个一个收拢鳞甲防备,随时准备逃避的女子,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只有如攻城略地一般,一步一步挤进她的生命轨迹,让时光将彼此转化为回忆和习惯。

于是,原本应是相互呼应的情感,却变成了旁人眼中的一场你追我躲的游戏。

幸好,他们都是修行多年的精怪,若是普通的凡人,又哪得那么多的时光虚度。

时光是一件无往不利的利器,无论媚十一娘的初衷如何,这许多年下来,很多事情都在潜移默化中偷偷改变。

近些年来,媚十一娘比之从前心境安宁许多,不再像从前一般警醒,提心吊胆难以入眠,反而睡得沉实,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做梦。

梦境很简单,她在月夜下的一大片绿色的草海中前行,风中传来悠悠的草笛声,将她引到一处泉水潺潺,幽草繁茂的去处。

那里耸立着一段巨大的石柱,风化斑驳,满是苔痕。

媚十一娘已经无数次重复过同样的梦境,心境总是从迷茫到安宁,梦醒之后,悠悠想起那个地方正是数百年前离开的修罗泽。

那泉水潺潺是妖王鼍刖多情的眼泪,那矗立的石柱是立下誓言的断山锏,还有那连绵不尽如同难以割舍的情谊的无边草海…… 在那个地方,她死过一次,但也是在那里,再次重生。

救她的人早已烟消云散,却不知不觉的,把那个场景镌刻在她的内心深处,就如同一个承载不灭真情的圣地,令她艳羡憧憬。

这么多年来唯一不同的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在哪里的不只是她一人。

一个背影立在石柱旁,金色的锦袍在月光下流转着柔柔的光晕。

待到那人转过头来,便是慕茶那张已经甚是熟悉的温暖笑脸。

然后听到慕茶对她说:“怎么这时候才来?我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媚十一娘有点泥足深陷的感觉。

因为她开始习惯慕茶的存在,眷念洞口的花香,就连起初觉得聒噪的蟾鸣,都不再那么教人心烦意乱。

尤其是那暗夜中悠悠的吟唱,也熟悉到了就连她自己都会偶尔不经意的哼出调子来。

然后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戛然而止,思绪万千。

只是这一次,她的梦不大一样。

同样的开始,只是当那个说着那句已在梦中重复过无数次的情话的人转过身来的时候,却不是慕茶,而是一张似曾相识,满脸血污又面目狰狞的脸!同样的情话却变得异常惊悚起来,他说:“怎么这时候才来?我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媚十一娘惊叫一声乍然惊醒,心中狂跳不已,思绪翻转许久,方才想起那人正是早已死在鼍刖断山锏下的妖王蛟戮。

最为讽刺的是,那个她曾经仰望过,还差点命丧他手,本应刻骨铭心的男人,居然只剩下如此模糊的形貌。

噩梦惊醒带来的不安叫媚十一娘有些忐忑,伸手抹一把额头的冷汗,定定神,却发现外面的歌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片死寂,就连寻常的蟾鸣都没有半声!媚十一娘心中一凛,心想莫不是有什么不妥。

但随即心念一转,心想而今玄蛇和金蟾两族最大的敌人便是那银雕一脉,而银雕一脉包括他们治下的群鸟猛禽都是夜不能视,不可能挑这幽深黑夜来袭。

遂心中一宽,起身出洞查看,刚要伸手去拂开垂挂在洞口的绿藤,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却是慕茶的身影欺进洞来。

媚十一娘心想往日这家伙虽说行为孟浪,但大体来说都还算规矩,不想今个倒是放肆起来。

正要开口呵斥于他,却被他一把扣住右手,神色凝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伸手指了指洞外。

媚十一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幽黑的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将月亮的倒影搅得支离破碎!一个和月影一样泛着耀眼白光的物事的倒影在水面一晃而过,转眼间去得远了。

慕茶眉头微皱,屏息观察许久方才眼道:“没事了。

” 媚十一娘奇道:“那玩意儿是什么?不太可能是银雕一脉过界。

” 慕茶说道:“自然不是,那窝子扁毛畜生全是夜盲眼,这等劣势不可能还跑来生事。

”而后眉目之间颇为忧虑:“我是担心是那个东西。

” 媚十一娘心念一动,开口道:“你是说天伏翼?”(天伏翼的故事请参见第一卷第九话《青鸾》) 慕茶点点头:“咱们都是代代相传,唯独伏翼一脉从开天辟地之始就是那个东西为尊,其余的都是寻常精怪。

这等上古妖兽甚是凶猛,好在不聪明,否则这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对付它。

它本是土灵雱笙的近侍,雱笙被诛杀之后,便被现在的天君提桓收为己用,直接封赏了老魔岭一带给它,千余年来都未曾出来走动过,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所为何来。

” 媚十一娘闻言心念一动:“难道连那东西也要与我们为难?” 慕茶沉吟片刻:“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天伏翼惧怕日光,只能晚上出来活动,咱们晚上都藏身巢穴,倒不用怕它,估计也只是过路而已。

” 媚十一娘也觉慕茶言之有理,放下心中大石:“想来也是,按理说老魔岭也好,供奉土灵尊的土灵殿也好,都离咱们这里万水千山,怎么想也范不着来和咱们为难。

” 慕茶嘿嘿一笑:“终于不把我当外人了,咱们,咱们的,真是暖心。

” 媚十一娘原本甚是紧张,忽而听得慕茶言语,才发现自己的手掌又被慕茶握住,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好好的说正经事,怎生又不规矩起来。

”想要抽手,却哪里抽得出来。

慕茶笑道:“不错,我正是要说正经事,天伏翼是不是冲着咱们而来还是未知之数,我觉得还是应该找黑蝮老爹商议一下,你也看到了,自然与我同去。

” 媚十一娘听说要去见老父,心头却慌乱起来:“要去你自己去,我……我不去……” 慕茶笑道:“只听过丑媳妇怕见家翁的,黑蝮老爹是你父亲,何况你还落得如此美貌,哪用躲躲闪闪?这些年来你守在这羁云滩,也不知为两族的孩儿们斩杀了多少前来滋扰的扁毛畜生,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说罢不用分说伸臂一揽:“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是我抱你去,到时候要谈的就不光是天伏翼的事情了,要么是你自己去,选吧。

” 媚十一娘脸上一红:“松手,我自己走……” 慕茶嘻嘻一笑:“这就对了,扭扭捏捏的不像你媚十一娘啊。

”说罢松开臂膀,伸手一引。

两人走出洞外,潜入水中,奔水域深处而去。

还是那片幽深宁静的水域,苍老的玄蛇一脉的族长黒蝮依旧是端坐在那石椅之上,闭目养神。

媚十一娘在慕茶身后闪闪缩缩,还在踌躇着怎么开口问候自己的父亲,黒蝮的眼睛却慢慢的张了开来:“十一,你回来了。

”语调平和,就像媚十一娘只是和年少时候一般在外面嬉闹戏耍,忘记了回家的时辰晚归一样,而不是离家千余年之久。

媚十一娘听得这一平淡无奇的言语,蓦然心中一酸,两行泪水簌簌而下,一面伸手拭去,一面勉力笑笑:“是的,我回来了。

” 黒蝮威严的脸上露出一丝少见的慈祥微笑:“回来就好,过来让爹看看,这些年来你一个人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 媚十一娘含泪走上前去,跪伏于地泣道:“是十一不长进,辜负了爹爹的期望,所以一直没脸回来见您。

” 黒蝮叹了口气,伸出手掌摸摸媚十一娘的头:“真是傻孩子,爹爹是希望你有一番大好前途,但最希望的还是你可以过得自在快活,能否飞升其实并不重要,你又何必背上这么重的包袱,把自己逼成这样?” 媚十一娘泣道:“这些年来,十一很惦记爹爹和族人,无奈早已声名狼藉,委实不敢回来……” 黒蝮摇摇头道:“以前的事爹爹也有失策的地方,老是想着和天界建立更为紧密的联系,所以自小就对你们要求严格,尤其是对你逼得太紧。

现在想想也幸好你没能飞升天界,不然就和那濒临灭绝的天狐一脉一般,多出个六亲不认的神仙,却没了个贴心懂事的女儿。

你的哥哥们现今都已经不在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是日薄西山,玄蛇一脉能否昌盛延续也不是那么重要,爹爹担心的也就只有你一个,现在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再走了。

” 媚十一娘再也无法自持,伏在黒蝮膝盖上放声大哭,颤声道:“以后……十一再也不走了,永远留在家里陪伴爹爹。

” 黒蝮微笑道:“这就是了,这里是你的家,什么时候回来,家里的门都是为你敞开的。

”言毕转眼看看立在一旁的慕茶,眼中尽是感激之意:“多谢你把我的十一带了回来,这份心意老夫记下了,他日必定报答。

” 慕茶笑笑:“黒蝮老爹太过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晚辈不敢索要什么。

今夜冒昧前来,不光是将令嫒劝返,还有件更要紧的事情想和黒蝮老爹你商议。

” 黒蝮点点头:“可是为适才自你我两族上空飞过的天伏翼而来?” 慕茶点头应到:“正是,那妖兽来头不小,以往与你我两族也没有什么纠葛,晚辈总觉得这妖兽此行只怕有什么不妥,倘若真是冲着我们而来,总得早做打算,以免措手不及。

” 黒蝮沉吟片刻道:“那妖兽啸声厉害,便是藏在水底也是避无可避,想要安然无忧,深藏土中是唯一办法,所幸它不能在白日出没,按理说也不能对咱们构成什么威胁。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它真要来与我们为难,外面那些年幼力弱的孩儿们倒真是一块软肋。

今后还得警戒那些孩儿们不要夜间外出嬉戏,远离危险。

” 此时的媚十一娘心境慢慢平伏,听得黒蝮与慕茶两人的言语,不由得心念一转:“那些孩儿们数量众多,行动迟缓,怕只怕突然来袭之时躲闪不及,倘若我们事先在水下的堤岸上预先挖好众多藏身的洞穴,让孩儿们可以及时避到地下深处,也少了些顾虑。

” 慕茶点点头:“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就算那妖兽要来,只要预先送走孩儿们,咱们也可以和它放手一搏。

” 三人合计一番,在两族水域中挑选了几处适合疏散的地方,便着人负责开洞,族中可用之人虽不多,但也算齐心协力,几天下来也小有成果。

媚十一娘也很自然的回到了黒蝮身边,每日为父亲分担族中要务,与慕茶一道训练两族的小妖们逃生躲避,以免事到临头措手不及。

这般每日朝夕相对,两人情意愈加契合,甚至之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也可体会彼此心中心意。

黒蝮看在眼里,起初虽觉得两族恩怨无数,但既然如今可以相安无事,共同对付外敌,与当初不可并存的局面亦不可同日而语。

若是玄蛇金蟾两族结成姻亲,更是件利于双方族群的大好佳话。

然而最重要的是看到慕茶对自己女儿情意深邃,只要女儿喜欢,自然也乐见其成。

慕茶自是伶俐,眼见黒蝮也不反对,于是便开口求亲,双方定下佳期在七月初六,便开始筹备婚事。

而今两族势微,也许久没有过这等风光大事,正好借此机会热闹热闹,一洗千余年的颓废之气,重振声威。

于是事先广发喜帖,邀请附近的妖精魔怪们前来观礼,一方面为庆祝,另一方面也是刻意告知银雕一脉此事,以示警戒。

喜帖发出之后,银雕一脉派来巡视的探子也确实少了许多,白日里在外活动的小妖们也少了许多担忧。

而周围的妖精魔怪们见得玄蛇金蟾两族联姻,无论从实力还是格局上,都可与一向飞扬跋扈的银雕一脉分庭抗礼。

审时度势之余自然也有结交之意,纷纷送上贺礼以示亲近。

婚事的筹备有黒蝮与慕茶去应对,媚十一娘的心境百转千回,一方面是甜蜜期许,另一方面却不知为何总有些担心,真要说担心什么,却又不得要领。

就这么患得患失,不知不觉婚期一天天靠近,转眼间已经到了婚礼当天。

4.佳期如梦 羁云滩一片喧嚣热闹,前来道贺的宾客不少,玄蛇金蟾两族自是尽心招待。

婚礼进行得有条不紊,种种规矩皆依照俗例,拜过天地,依次遥祭过水灵殿和金灵殿之后,一双新人便在黒蝮面前叩拜敬茶,在族人和宾客的见证下,正式成为夫妇。

豆丁等小妖自是见不得热闹,一个个围在慕茶与媚十一娘身边笑闹,无处不见欢声笑语。

礼成之后,慕茶与媚十一娘对视一笑,心中尽是温馨,两人携手而出向前来道贺的宾客敬酒道谢,忽然间听得远处的闹酒声乍然停了下来,新人面前原本喝的耳酣面热的宾客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纷纷放下手里的杯子,转过头去,只见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间忽的亮出一条道,远远看到一行人正朝这边走过来。

媚十一娘见得为首的人不由得瞳孔猛地一缩,来人正是两百年前率领银雕一脉来犯,却被她斩下半幅翅膀的银雕族长钢爪! 来观礼的宾客自是知道玄蛇金蟾与银雕一脉之间的纷争,均想此番钢爪只带了区区数人前来,似乎不是来发难的。

既然现今玄蛇金蟾两族联盟稳固,银雕一脉想要生事也必定有所顾忌,尤其是见得钢爪手中托了个锦盒,一脸笑意,均猜测钢爪是打算借慕茶与媚十一娘大婚,送来贺礼求和。

媚十一娘见状自然心生疑虑,悄声对幕茶言道:“这扁毛畜生只怕来者不善,咱们可得小心才是。

” 慕茶低声应道:“这里有我和岳丈来应对,你先招呼孩儿们回洞里去避一避.” 媚十一娘点头称是,开口招呼一群小妖们回洞,豆丁等小妖虽贪热闹,但长期训练下也知所进退,转眼间已然飞快的退了开去,行动一致,虽人数众多却井然有序,还未等钢爪一行人人到近处,小妖们都已经撤到了远处。

周围的宾客见得这番情形,也不由得暗自咂舌,心想这玄蛇金蟾两族果然非同凡响,假以时日,待那些小妖都成了气候,实力必然凌驾银雕之上,也无怪那钢爪会亲自上门,求和之意显而易见。

钢爪也不是瞎子,眼前的景象确实出乎意料之外。

惊讶之余眼光犀利目露凶光,但很快便打了个哈哈,笑着走上前来打招呼:“俺听得玄蛇金蟾喜结良缘,虽说以往有些不愉快,也是些等闲小事。

既然大家都是兽道六部中人,也犯不着老是记着些旧事.故而冒昧前来讨杯喜酒喝喝,大家一笑泯恩愁,从此永为兄弟之邦,岂不是喜上加喜?为表诚意,俺特地备下薄礼一份以表存心。

”说罢将手里的锦盒送上:“盒子里的是天君赐下的天界灵珠两颗,而今转赠贤伉俪,以贺新人永结同心共修仙缘。

”言毕打开锦盒,锦盒一开顿时华光四射,无比夺目! 众宾客皆哗然,便是黑蝮与慕茶也不由得大吃一惊,唯有安置好小妖们才重新回到席间的媚十一娘眉头一沉。

钢爪没有说谎,那两颗无比光亮的珠子的的确确就是传说中的天界神物。

因为这灵珠和当初妖王蛟戮费尽心机从龙王那里求来的一模一样! 慕茶定定神,寻思这等大庭广众之下那钢爪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倘若一口回绝倒显得玄蛇金蟾两族人没了气度,更落人口实多生事端。

何况钢爪肯舍出这两颗天界灵珠来求和,足见诚意,若是可以由此化解与银雕一脉的仇怨,和平共处,对玄蛇金蟾两族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有此念头,转眼看看身旁的黑蝮,见黑蝮微微点头也有应允之意,于是抱拳向钢爪施了一礼:“多谢钢爪大族长的厚谊,慕茶心领了。

只要银雕玄蛇金蟾三族今后和睦共处,便已经是天大的喜事。

至于这两颗天界灵珠,委实太过贵重,烦请钢爪大族长收回。

” 钢爪哈哈大笑:“送出的贺礼哪有收回之理?既然我等三族已为兄弟之邦,兄弟之间又何必如此客气?”言罢将锦盒盖上转递给慕茶。

慕茶收下锦盒,还了一礼,恰好见得媚十一娘走上前来,便顺手将锦盒交给媚十一娘,而后对钢爪说道:“兄长不辞劳苦亲来道贺,且随兄弟去席间饮上几杯。

” 钢爪笑道:“原本愚兄是应该留下痛饮一番,无奈走得匆忙,族中还有不少要事等着愚兄处理。

而今咱们三族结谊,再无刀兵之祸,大事已定,愚兄也应该早早回去,就不叨扰了。

且在此祝贺兄弟与弟妹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言毕施了一礼,转身离去,那数名随从自是紧跟其后,待到离了宴席,只见硕大的银翅一展,几个银色身影扶摇而上展翅高飞,不多时已然消失在蓝天白云之间。

媚十一娘看着钢爪等人去得远了,低头看看手里的锦盒,却不知为何生出几分忐忑来,悄声对慕茶言道:“钢爪的态度突然变了这么多,我总觉得有些不妥。

” 慕茶点点头:“的确是有几分蹊跷。

这天界灵珠非寻常之物,得之可功力大增,他会给我们,便是表示不会与我们正面为难。

姑且先收好这两颗灵珠,免得节外生枝。

” 媚十一娘心想慕茶的话也有道理,于是应了一声,将锦盒带回洞府。

外间的宾客闹酒声不断,媚十一娘坐在石床上打开锦盒细细端详,只见两颗灵珠光芒互映,美不胜收,便是靠近一点,都觉得体力充盈,心想这天界灵物果然神奇,无怪当初妖王蛟戮会花那么多的心思去讨好龙王。

一想到蛟戮,媚十一娘的心不由得一沉,不久前的那个噩梦又不由自主的浮上心头。

忽而心念一动,心想今时今日自己和慕茶的修为也不见得可以超过当初的蛟戮,就连蛟戮也要靠吞噬周围妖精的妖力才可驾驭那颗天界灵珠,那钢爪送来这两颗灵珠的用意莫非是让她与慕茶为飞升仙界而做出当年蛟戮一样的行径,伐害同族不成?!这一认知一映入脑海,媚十一娘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心想这钢爪用意好生狠毒,乃是想借这两颗灵珠灭掉玄蛇金蟾两族。

若非她有修罗泽一役的历练,一定受不了这灵珠的诱惑。

想到此处便听得脚步声响,却是慕茶在几名宾客的搀扶下醉醺醺的进得洞来,后面还跟了不少前来闹房的喜客,嬉笑喧闹不止。

黑蝮随后跟了进来,开口将一干好事的妖精们劝了出去,顺手放下洞口的喜帘,留下一对新人在洞中相对。

媚十一娘听得喜客去得远了,正要对慕茶说明灵珠之事,却发现原本已经喝得满面通红的丈夫已然变了一副神情,神智清明全无半点醉意。

媚十一娘吃了一惊,正要开口,就见得慕茶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手扯过被单盖住媚十一娘手边的锦盒,而后牵着媚十一娘的手走到桌边坐下,手指在桌边的酒杯中沾取酒水在桌面上写道:别出声,小心话随风传,落在别人耳中。

媚十一娘心念一动,也沾酒在桌上写道:钢爪有意借灵珠灭我们两族。

慕茶面容凝重,点点头,继续写道:昔日天狐一脉得灵珠飞升者都断绝血亲联系归附天界,而今天狐将绝,我们万不可步其后尘。

钢爪能以灵珠作饵,很明显是得上界授意。

我们也只得将灵珠收下,以免授人以柄。

媚十一娘见得这段文字,不由得心头一沉,心想银雕本为昔日风灵尊提桓旧部,而今看来与玄蛇金蟾两族为敌并非是由于领土之争,而为昔日的旧主今日统领三界的天君提桓效命。

倘若真是天君有心要借银雕灭掉玄蛇金蟾,一方是至尊无上的尊神,一方只是已趋没落的妖族,孰高孰低显而易见。

思虑之下不由得心事重重,沾酒写道:那我们怎么办? 慕茶见媚十一娘神情惶恐,自也知她心中顾虑,只是伸臂揽过媚十一娘,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沾酒写道:他会通过银雕来行事,自然是不想出面。

倘若只是直接面对银雕,咱们也不是毫无胜算。

玄蛇金蟾两族源远流长,历经风风雨雨才走到现在,决不能就这么灭绝在你我之手。

媚十一娘抬眼看看丈夫脸上的刚毅神情,心中酸楚,伸手拂过慕茶面颊颤声道:“你我已为夫妻,此后自然风雨同路,永不独行。

” 慕茶微微动容,只是紧紧拥住媚十一娘言道:“纵有风雨,也自有我为你遮挡。

” 言语刚落心中又喜又悲。

喜的是等待千余年才等来这段姻缘,两情相悦实属不易,悲的是前方劫难重重,吉凶难卜…… 许久,媚十一娘心境渐渐平复,沾酒在桌上写道:“那两颗灵珠怎么办?” 慕茶沉吟片刻,在桌上写道:“待外间宾客散去,我便把盒子送到远离羁云滩的地方深埋于地,以绝后患。

媚十一娘点点头,夫妻两相拥而坐,这原本风光旖旎的新婚洞房却沉浸在一场沉闷的忧伤之中,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沉闷乃是山雨欲来的前奏……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外面也渐渐静了下来,慕茶微微跳开喜帘,见外间的宴席上已经横七竖八的醉倒了不少宾客,正被金蟾玄蛇两族的族人一一安排休息之处,一来二去,洞府之前已然净空。

黑蝮立在洞府外招呼族人搀扶宾客,听得背后微声,转过头来和慕茶交换了眼色,点点头,随后将眼光转向右边的小径。

慕茶会意,知道黑蝮已经着人清空了那条离开羁云滩的小径,于是转身拿起那只锦盒,媚十一娘自是不放心,伸手扣住慕茶手掌。

慕茶微微一笑,心知她的意思是要同往,于是点点头,握紧媚十一娘的手掌,一手抱紧锦盒,转身走出洞府,两人脚步轻盈,行动快捷,在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奔那条小径而去。

羁云滩地界不小,要离开这么大的地盘,也不是转瞬间就可以做到的事情,慕茶与媚十一娘心中急切,自是觉得路程颇长,约莫跑了一个时辰,终于见得眼前山脉丘伏,到了羁云滩与外界的边界上。

两人心中一喜,彼此对望一眼,正想前行,忽然间心头一凛,双双停下脚步。

因为前方妖气很重,有人在等着他们! 一阵狂笑声中,钢爪的身影出现在山路的转弯处,身后还跟着不少侍从。

“春宵一刻值千金,贤伉俪不在洞房中恩爱缠绵,跑来这里作甚。

”钢爪玩味的看着眼前的慕茶和媚十一娘笑道。

慕茶将锦盒交给媚十一娘,朝前跨了一步将媚十一娘护住,只是微微一笑:“只因兄长走得匆忙,连酒水都未能喝上一杯,我夫妻二人特来赔礼。

” 钢爪摇头笑道:“兄弟果然识大体,做兄长的自也不可失了礼数。

”说罢手一摊,露出掌心里的一颗光芒四射的天界灵珠来! 灵珠光芒一现,媚十一娘手里的锦盒便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媚十一娘大吃一惊,心知盒子里的两颗灵珠必然起了变故,连忙死死扣住锦盒。

钢爪狞笑道:“我忘了告诉你们,你们手上的天界灵珠原本是和我这颗灵珠放在同一个三星珠匣里的连环御风珠,彼此关联,倘若分开之后十二个时辰之内没有被人服食,偏偏又让三颗珠子再度遇上的话……嘿嘿,原本是想给你们一条明路,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也只好送你们一程!.” 慕茶心念一动,欺上前去伸手去夺钢爪手里的灵珠。

钢爪早有防备,银翅一展,已然闪身躲过飞上半空,将手里的灵珠朝羁云滩方向的水域抛去,慕茶虽立即飞身拦截,但到底是慢了一步。

那灵珠如离弦之箭一样射了出去,原本晶莹剔透的珠体已然化为血红! 就在同时,媚十一娘只觉得手里的锦盒如同烧红的烙铁一般,虽然强忍炙手之痛勉力扣住盒子,却听得一声脆响,手里的锦盒已然裂成碎片,两颗血红的珠子风驰电拽一般飞射而出,追赶那颗正射向羁云滩的天界灵珠! 三颗珠子汇到一起,便开始滴溜溜旋转起来,越转越快,一起划过一道血红的光带落在羁云滩的水域之中,顿时间水面如沸,不断翻滚蔓延开去,速度快得惊人! “糟糕!”媚十一娘惊叫一声,眼前的景象她并不陌生,在七百年前的修罗泽,妖王蛟戮的那颗天界灵珠发红落入水中之后引发的那股毁灭性的飓风正是毁掉五百里修罗泽水域的元凶! 而今,灾难再度重演! 她看到三股不断旋转的水流在羁云滩的水域中不断碰撞、扩大,拔高…… 原本的晴朗清空也在瞬时间变得阴暗诡谲,流云飞旋动荡,就和这羁云滩中的水域一般! 慕茶落回媚十一娘身边,只觉得周围异常诡异的风声呼啸,抬头看去,只见空中的钢爪一展双翼,朝高空云层中穿去,就连他的那些随从也是如此。

“完了……完了……”媚十一娘喃喃道,蓦然想起父亲和族人来,尖叫一声发足狂奔,慕茶自是紧跟其后,可是无论他们跑多快,都无法跟上飓风的速度! 那三股细细的水龙卷逐渐拔高,终于接上了天空中的云流,就如同三个肆无忌惮的舞娘一样,疯狂的旋转着,碰撞着,很快便汇成了一道巨大的黑色水龙卷,以荡尽世间万物的姿态在水天之间招摇着,咆哮着,飞快的移动着! 媚十一娘远远看到羁云滩的水流被吸进飓风之中,连带水中的一切,甚至包括那些横在岸上宴席之间半醉半醒的妖精们。

她无法知晓父亲是否安全,只是不顾一切的追赶着飓风,突然间觉得身子一轻,也不由自主的旋转上拔! 很快,一只有力的手掌扣住了她的脚腕,将她硬生生拉回地面,而后慕茶的身躯将她压在下面牢牢护住。

只听得耳边狂风呼啸,黑压压的泥浆在四周飞旋,压抑得无法呼吸! 这个状态维持了大约一炷香时间,媚十一娘眼前蓦然一亮,抬眼看去,只见得那巨大的黑色旋风直飞天际,连带卷走了无数还在哀鸣的妖精们.而眼前的羁云滩就和当初飓风过后的修罗泽一样,原本幽深,摇曳着妙曼水草的水底变成了一片无边无际光秃秃的泥地,只有远处那依旧神圣不可侵犯的水灵殿还立在原地,显得说不出的凄凉…… 羁云滩的水域也变成了泥沼,就连那金灵殿也有一大半倾斜的陷入泥泞之中,偌大的土地上再也看不到半个生命! 慕茶撑着地面爬起身来,伸手将已然惊得呆滞的媚十一娘搀扶起来:“别灰心,岳父他们一定及时避开了,咱们先回去。

” 媚十一娘回过神来,重拾希望:“没错,有咱们开的藏身洞穴,他们一定没事的。

” 两人赶回家园,只见族人们从藏身之处爬了出来,一个个面色惨白,惊魂未定。

黑蝮浑身鲜血淋漓仍在勉力支撑,招呼两族幸存的人们,清点人数。

见得媚十一娘和慕茶平安回来,不由得松了口气,苍老的身躯晃了晃,终于再难支撑,摔倒在地。

5.灭顶之灾 媚十一娘与慕茶俱是心头一沉,飞奔上前搀扶黒蝮,才发现黒蝮背心一条既宽又深的创口,也不知道是在躲避飓风之时被什么物事击中而造成,几乎从后背贯穿胸前,就连最为重要的心脉也被撕裂! 黑蝮年纪老迈,受如此重伤,再无愈合的希望,只是心里悬着女儿和族人,所以强打精神苦苦支撑,然而大限已到,也是无可奈何。

眼见女儿平安回来,总算放下心中大石,苦笑一声:“十一,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今后……玄蛇一脉就交给你了。

” 媚十一娘见得眼前的惨状,不由得悲从中来,哀声泣道:“爹爹别这么说,您得好好保重,这么重的担子十一挑不起啊。

” 黑蝮叹了口气,勉力直起身子,乾指点向媚十一娘额头,只见一道银光自黑蝮指尖射出没入媚十一娘眉心。

媚十一娘只觉一道寒流自眉心而入,游走全身,最后凝聚在右胸之上寒彻心肺,她微微揭开衣襟,只见右胸之上出现一个三指宽的古篆烙印,乃是一个“水”字。

“水侍印,”媚十一娘心中一寒,心想爹爹连水侍印也传了她,必定是已知伤势难愈,才会有此安排。

思虑之下,泪如泉涌:“十一不要这水侍印,十一也不要当族长,十一只要爹爹安然无事……” 黑蝮惨然一笑,百骸之中再无力气,只是转头看看正扶着自己的慕茶,嘴角动了动,已然发不出一点声音。

慕茶知他心意,于是开口道:“岳父请放心,小婿会尽力保护好十一……” 黑蝮满意的点点头,目光转向已经泣不成声的媚十一娘,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指头遥指远处的水灵殿,似乎还有话说,但是很快手臂已经无力的垂下,含泪的眼睛也瞬间失了神采。

媚十一娘原本顺着黑蝮手指的方向看向水灵殿,心中本有不少疑问,忽然间见得父亲气绝身亡,就犹如被人在脑后敲了一棍似的,半响回不过神来,只有两行清泪流淌而下。

慕茶将黑蝮的尸身平放在地,伸臂揽住媚十一娘,心知她伤心欲绝,却无法宽慰,只有转头看看周围两族幸存的族人,却发现多是年幼孩童,已成年的所剩无几,大多都已折损在那场毁灭性的飓风之中.而这些孩童也是因为之前就被勒令呆在洞穴中才得偷生,倘若这个时候再遇到别的袭击,只怕全族覆灭也是不远了。

他没忘记那卑鄙的始作俑者都躲在高空之上,实在没有任何理由会放过这个将玄蛇金蟾两族尽数覆灭的机会。

思虑自此,慕茶猛醒,眼前的孩童大多是玄蛇一脉,而金蟾一族却所剩不多,就连豆丁也不知去向! 转目四顾,只见远处倾斜的金灵殿一角正压在附近的一处藏身洞穴之上,想来那里还困住了不少族人,正打算招呼众人前去营救,忽然间眼前一黑!待到他抬眼看去,只见天空中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

待到看清楚了,却是银雕一脉手下的猛禽,数量比之上次来袭已然多出数倍,正密密匝匝的覆盖下来,遮天蔽日,四周的光线也随着猛禽的逼近而渐渐暗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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