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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付(3/3)

了他的背脊。

我看见梁鹤翔挥舞着翅膀，结果翅膀刚接触到那只狸力，忽然就晕厥了过去。

&ldquo梁鹤翔！&rdquo 我疾呼，想让直升机降落下去一点，结果梁鹤翔却又醒了过来，几乎是同时，他猛然振翅，将身上的狸力尽数抖落。

梁鹤翔忽然腾空跃起，利爪毫不留情地向着前方扑去，所及之处皆是尸骸遍地。

光芒之下，他如一柄利剑，在狸力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或许其他人都会以为这是梁鹤翔，但只有我知道他不是，他是梁鹤鸣，也就是那个下手毫不心软的第二脑。

战役结束，梁鹤翔一战成名。

只他一个，就杀尽了这个岛上大半的狸力，而且出手狠辣，赶尽杀绝。

等梁鹤鸣上了直升机的时候，他已经变作了人类实体，依然是麦色的皮肤，双目狭长而有神，他的身上遍布着敌人的血迹，脸上也有，看起来就像是浴血的战神一般。

他坐到我身边，在我耳边轻声道：&ldquo你好好照顾一脑，不要让他不安。

&rdquo 下一刻，他就失去了意识。

也是因为这一战，更让领导吃了定心剂，决定从此以后，但凡梁鹤翔上战场，我都要作陪在旁。

我抗议，要求加奖金，抗议被驳回。

其实我也只不过是说说，因为一团作为精英团，鲜少出战，只有特别难应付的，领导才会舍得动用一团。

崇明岛战役之后，梁鹤翔也来找过我，还把门摔得砰砰响。

他说：&ldquo梁鹤翔根本没有上战场！那天杀敌的根本不是梁鹤翔！&rdquo 他的样子看起来很疲倦。

我抬起头看他：&ldquo梁鹤翔，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你那天确实英勇无敌，杀了八百还是九百只狸力来着。

&rdquo 他急吼起来：&ldquo不是我！&rdquo &ldquo是你。

&rdquo我听见自己说，&ldquo那个英雄就是你。

&rdquo 梁鹤翔不安了很久，半年后才有些释然。

他告诉我，他在一团交上了不少新朋友，过去只是因为不安，才一直将我当作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着。

我笑着跟他说没有关系，只要他还不安着，我可以继续陪着他上战场。

如果最后这件事情不发生，那么我想，梁鹤翔应该依然活跃在一团。

六 一年后，梁鹤翔已经成为一团名副其实的主力。

那一年，泰山战场战事频发，一团几乎驻扎在那里已经一个月。

七月流火，处于结界内的医疗机构电力不足，电风扇扇一圈停一圈，我没法子，就只好扇扇子。

梁鹤翔觉得特别愧疚，连说对不起。

我说对不起不能当饭吃，不如给我去弄两根冰棍。

这当然是开玩笑的，就算他要去，我也不可能让他去，万一这节骨眼有了什么变故，团长一准撕了我喂妖怪。

大概是下午，负责放风的小鸣鸟就说战场上有古怪。

一团很团结，决定集体杀上去，结果发现，偌大的战场上竟然只站着一只妖怪。

但所有人看到这只妖怪时，都惊了一惊。

因为那是一只尚付。

我站在结界的里面，看到那只尚付也很愣神。

妖怪的种类非常之多，除了群居的妖怪，要碰上两只一样的妖怪真的相当困难。

而且那只尚付看起来要比梁鹤翔稚嫩一些，但不知是长途跋涉还是怎么回事，看起来精神状况并不太好，皮毛都有些失色。

我不知道梁鹤翔那时是什么心情，只知道他一直呆立着。

对面的尚付却忽然大笑起来，冷笑道：&ldquo终于找到你了，哥哥。

&rdquo 梁鹤翔怔怔地重复了一遍：&ldquo哥&hellip&hellip哥？&rdquo &ldquo怎么？连弟弟都不认识了吗？&rdquo那只尚付走上前去几步，&ldquo这也难怪，谁能想到在妖界大杀四方的处刑者居然背叛了妖怪，做了人类的一条狗。

你能做出这么不知廉耻的事情，那么不认识我也是正常的。

&rdquo &ldquo等一下&hellip&hellip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hellip&hellip弟弟？能仔细说说以前的事吗？&rdquo 梁鹤翔还想再问什么，没料到那只尚付直接提爪杀了过来，梁鹤翔没有准备，被锋利的爪牙刺进了翅膀，顿时鲜血淋漓。

或许是见梁鹤翔始终不躲不避，那只尚付也有些意外，一时有些大意。

一团的团长立刻下令，一团一拥而上，很快就将那只尚付压在了地上。

而我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梁鹤翔身上，我看见他痛苦地摁着自己的三个脑袋，不知怎么的，他三个脑袋的眼睛似乎都在极力地睁开&hellip&hellip 伴随着梁鹤翔惨叫的，是他右边脑袋苏醒的痕迹。

&ldquo啊，终于想起来了。

&rdquo梁鹤翔这样说着，忽然笑了出来，&ldquo弟弟，好久不见。

&rdquo 他的笑容，竟比哭还要悲恸。

七 他已经活了一千多年。

他没有名字，因为处刑者不需要名字，见过他的妖怪，只分两种，死或者即将要死。

好像是在他的成年礼后，他就一直担负着尚付一族的最高荣耀&mdash&mdash处刑者。

他没有父母，也不知道父母是谁，只知道他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但却不用双手沾满鲜血的弟弟。

九百年来，他一直诛杀着违背妖界条例的妖怪，即使那只妖怪逃往人间，他也不会放过。

妖王不止一次称赞他冷酷无情，是历代最为出色的处刑者。

但其实，没有谁知道，他最害怕的，就是妖怪的血。

他不明白妖怪之间为何要自相残杀，也不明白这样的杀戮对妖界会有什么帮助，但鲜血和杀戮都是真实的，是切切实实的他的生活。

妖界的处刑，是赶尽杀绝，就算那只妖怪逃到了天涯海角，处刑者就算翻遍三界，也要把他找出来，毫不留情地杀掉。

因为一旦任务失败，等待处刑者的，将是更为残酷的火刑。

以真火煅烧元神，这种痛苦一旦尝试过，之后的一辈子都无法忘记，每每想到都会痛得生不如死。

他也曾经因为不舍，而放过了一只因为贪恋人间而背叛妖界的小黄鸟，接受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火刑，从此之后，他再也不敢放过任何一只妖怪。

自成为处刑者的那天起，他无时无刻不想放弃一切，逃到一个没有妖怪找得到的地方躲起来。

但每一位处刑者都是从年轻尚付族中挑选出来的，这一代年纪最小的尚付只有他和他的弟弟，如果他走了，那继任的无疑将是弟弟，他不想让弟弟承受和他一样的痛苦，只能一直强忍。

唯一能让他从痛苦中解放出来的，似乎只有弟弟。

弟弟或许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尽管年纪不小，但依旧淘气。

弟弟会想各种办法捉弄邻族的白鵺姑娘，看她又气又跳的样子乐不可支，回来就细细和哥哥描述，然后又开始思考下一次捉弄的法子。

弟弟也很懂事，他知道身为处刑者的哥哥总是很辛苦，所以会偷偷去后山的洞窟里和猴怪打架赢些琼浆，然后摆在桌上，装作不经意地告诉哥哥：&ldquo这是我从地上捡的，你喝吧，我才不喜欢喝这种东西。

&rdquo 但因为处刑，对杀戮的厌恶和自己无尽的忍耐让他变得暴躁不堪，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变得乖戾和凶残，有一次甚至对弟弟动了手。

看到被自己打成重伤的弟弟，他开始惊慌失措起来。

之后，他做了一个尚付中从未有人尝试的决定，那就是三脑分离。

他把所有负面的情绪和回忆都推给了第三脑，然后无情和残酷的一面交给了第二脑，自己最理想的一面则全交给了第一脑。

这样持续了百年，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直到他亲手斩杀了一个从小就对自己关照有加的叔叔。

他并不知道叔叔到底触犯了什么妖界条例，事实上，大部分的被处刑者，妖王都不会告知他弑杀的理由。

叔叔一直双手合十乞求着：&ldquo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是你叔叔啊&hellip&hellip&rdquo 第二脑没有感情，他伸出利爪，没有任何犹豫地杀过去。

当第一脑苏醒的时候，他看到的，正是躺在血泊中的叔叔，元神在他的右手，已经被捏成了碎片，有些还溅在了他的脸上。

他开始战栗，继而是发抖，他想把这些事情忘记，塞到第三脑，然后终于，那些长期以来堆积的情绪爆发了。

第三脑根本无法承受那么多痛苦的记忆，所有的情绪几乎要爆裂开来，千钧一发之际，他亲手封印了自己的第三脑。

封印第三脑，就意味着和自己的过去做了了结，从此以后他将不会想起任何过去的事情，自然也不会再有任何痛苦。

之后，第二脑为了保护第一脑，就逃到了根本不能使用妖力、也不会被追究一切过往的人间。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忘记所有过去的事情，而第二脑，却不断阻挠他想起来。

八 说完这一切，梁鹤翔走到被压在地上的尚付身边，轻叹道：&ldquo弟弟，你这一次的任务是我，对不对？&rdquo 那只尚付愣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他苦笑道：&ldquo对不起，我是个懦夫，最后还是把处刑者的身份推在了你身上。

&rdquo &ldquo哥哥&hellip&hellip&rdquo弟弟出声道：&ldquo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妖王说你是被人类迷惑了双眼，怎么可能是因为我&hellip&hellip&rdquo 梁鹤翔回头，做了一个让他噤声的动作。

之后，梁鹤翔忽然转过身，对着所有妖怪说：&ldquo一团所有的战士们，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我弟弟？处刑者是只会斩杀妖怪的，并不会伤害人类。

&rdquo &ldquo没有问题。

&rdquo团长立刻下令让所有妖怪放开那只尚付。

然后，梁鹤翔走到弟弟面前，笑着说道：&ldquo杀了我吧，这样你就能完成任务回到妖界了。

&rdquo 弟弟扭头道：&ldquo你以为我不敢吗？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我承认我的确是非常弱，根本不及你的十分之一，但是妖王说我只要努力一把，一定会超越你的&hellip&hellip&rdquo 话音未落，梁鹤翔已经急速地撞向了弟弟的利爪。

所有人都是一惊，我再也呆不住了，从结界里冲了出来。

&ldquo怎么可能&hellip&hellip怎么可能&hellip&hellip&rdquo弟弟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利爪，那里是梁鹤翔的元神，已经碎成了两半，&ldquo为什么&hellip&hellip不&hellip&hellip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rdquo 梁鹤翔似乎竭力地想要笑，他站不住了，就像是快被吹灭的烛火一样，摇摇欲坠，他的声音很小很小：&ldquo完不成任务的话&hellip&hellip火刑&hellip&hellip很痛的&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hellip&hellip不要&hellip&hellip&rdquo弟弟的身体开始难以抑制地抖动，&ldquo你不可以死的，我还没有超越你，我还要战胜你，你怎么可以死？你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我不允许！我不允许！&rdquo 我吓坏了，看着逐渐变得毫无生气的梁鹤翔，不断地喊：&ldquo梁鹤翔&hellip&hellip梁鹤翔&hellip&hellip&rdquo 梁鹤翔摇头道：&ldquo壹七七&hellip&hellip梁鹤翔不是我的名字&hellip&hellip我是梁鹤鸣&hellip&hellip梁鹤翔&hellip&hellip是我给我弟弟取的名字&hellip&hellip封印第三脑的时候&hellip&hellip我怕我就此以后忘记我弟弟的名字&hellip&hellip所以记在手上提醒自己不要忘记&hellip&hellip没想到&hellip&hellip我竟然以为那是我自己的名字&hellip&hellip&rdquo 他的声音消散在了风中：&ldquo&hellip&hellip结果我还是&hellip&hellip忘记了&hellip&hellip&rdquo 梁鹤鸣的身体慢慢倒下来，梁鹤翔伸手拦住，然后落进了他的怀里。

&ldquo不要&mdash&mdash&rdquo 再悲戚的哀鸣也没有用了，因为梁鹤鸣已经元神俱灭。

一直过了很久，梁鹤翔才说：&ldquo我根本没有想过要杀哥哥，我只是想找到他，然后问一问他为什么离开我&hellip&hellip&rdquo 我看见他的三个脑袋都落下了眼泪，明明应该是很滑稽的样子，却比我见过的任何眼泪都要震撼。

&ldquo他&hellip&hellip真的很在意你。

&rdquo我告诉他，&ldquo他一直都用&lsquo梁鹤翔&rsquo自称，从来没有说过&lsquo我&rsquo这个字。

&rdquo 他就点头：&ldquo欸，我有个好哥哥，是吧？&rdquo 我鼻子酸得不行，一直克制自己不要哭出来，梁鹤翔对着所有的妖怪致意：&ldquo谢谢你们照顾了他那么久，以后，他又回到我身边了。

&rdquo 这样说着，梁鹤翔抱起梁鹤鸣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拂去他脸上的灰，然后大步离去。

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这种叫做&ldquo尚付&rdquo的妖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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