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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紧。
他不想杀这个农民。
他用一根长牵绳把另一匹马跟自己要骑的这匹拴到一起——这种绳子萧虏人总是随身带着。
有两匹马好多了,这下赶路就更快了。
他先骑马绕到仓房后面,从墙洞旁捡起包袱,然后绕到前门,动作虽快,却并不忙乱——这两者之间有区别——然后捡起另一支箭菔,然后灭掉火把,催着战马向南疾驰。
他心想,又有弓箭了,真不错。
同样不错的,还有这里的新开端。
是的,新的开端。
这里在戍泉北边,从这里到戍泉要骑马走上一天。
赵子骥不该来这儿。
不过他也知道,不管任待燕会怎么说,他都应该来这儿。
夏季针对走私的巡逻要多一些,因为走私贩子也多。
金河北岸的情况他无能为力,不过赵子骥的军阶允许他调动手下军士沿着南岸巡逻一段——他告诉部下,这里是个渡河的好地方。
这里水流平缓,夏季河水也要浅一些,从这里可以在两岸间直南直北地来回穿梭。
大量的黄土把河水都染成了金黄色,金河之名正是由此得来。
从这里不论往东还是往西,河岸都很陡峭,然而在这里,河面变宽,水流变慢,河岸的坡度也平缓一些。
再往东,河道淤塞,几百年来,奇台帝国在金河两岸(彼时两岸都还是帝国疆土)不知修了多少次堤坝,可是水患仍旧连年不休。
在这里,水性好的人可以直接游到对岸,不过传说这浑沌的河水里面有能害人性命的怪物。
如果是在战时,战马也能驮着主人游到对岸。
不过最好的办法是让马(听说在西边是用骆驼)拖着木排或是牛皮筏子过河。
在这里金河就是两国边界。
往东往西则不是这样。
从这里往东,经过延陵再到京师,金河蜿蜒向南,直到靠近汉金,这一段金河两岸都属于奇台,两国边界在金河与长城之间。
而往西一直到金河的发源地,奇台与祁里就其归属争执不下。
不过这又是个谎言,赵子骥想,其实并不是存在争执,而是奇台失去了那段流域。
根据重新缔结的和约,那一部分金河划归祁里了。
跟金河一起拱手相让的,还有当年丝绸之路上通向遥远西域的关口。
赵子骥心想,不知道如今的玉门关是个什么样子。
在过去,全世界的财富都通过那里流入奇台。
夏夜里的胡思乱想。
今晚是来这里的第二个晚上了。
要来这里,由头倒不难找:他要训练部下,而抓走私贩子是个相对容易的训练手段。
他们说是这趟出来有任统制带队,实情却并非如此。
眼下任待燕还不算迟到,但如果今夜还没回来,那他就真晚了。
这支部队很不错,只是不满员,兵员不足五千之数。
大部分士兵分别驻在两处兵营里,一处靠近新安的废城墙,另一处安在这里与戍泉之间。
赵子骥和任待燕带到北边的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信得过的人。
任待燕知人善任,并且能让部下对自己忠心不二。
赵子骥知道,自己也可以。
很久以前,赵子骥的一位上司说过,要是啥事儿都干不好,那你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他说这话本意是想讽刺、戏弄别人,可在赵子骥听来却是另一回事。
不论是在水泊寨,在提刑大人的亲兵队里,还是在这儿,他都把这句话当作自己治军的一个原则。
他看着河边的浅滩,骑马向东,又折返回来。
这匹马个头不高,年纪不小,算不得良驹。
军中一直缺少好马。
这是奇台无力控制草原之后失去的另一样东西。
想当初,每年春天,金河这一带都有规模庞大的马市,那时草原民被慎重地放行,穿过长城,来向奇台朝贡。
如今的奇台要想买马,只能从萧虏那里买到有限的数量,不然就去西边,跟早已今不如昔的塔古做交易。
奇台自古缺少优良的马场,如今的马场数量则几近于无。
赵子骥不是骑兵,骑术不佳。
大部分人跟他一样。
即便是在军中,战马也供应不足,磨炼骑术的机会也不多。
跟番子打仗时,奇台军不会进行骑兵对战,这样打每每都会损兵折将。
奇台军打胜仗都是投入大量步兵,在不利于骑兵的地形上,凭借武器装备上的优势取得胜利。
要是能记得带上武器的话。
今晚有半轮月亮,可是河面上什么都没有。
不消说,走私贩子更愿意在月黑之夜出来。
所有士兵都一再被训诫,他们的请受和一切军需物资——军粮、营房、衣甲、武器——都是朝廷靠着专卖收入和关税得来的。
走私贩子在损害军队,这条训诫不知重复过多少遍了。
赵子骥早就发现,大部分士兵并不相信这一套。
他自己也根本不信,虽然说,官家无疑是在想办法喂饱军队。
一方面军队要供给士兵吃穿用度,要提供营房和武器;另一方面,士兵的任务就是抓捕这一小撮穿梭在界河两岸、倒腾买卖的亡命徒,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这还真是个难题。
渡河走私的大部分都是奇台人。
按照两国合约,奇台有义务遏止走私,不过赵子骥猜想,眼下大家的心思都没在这上面。
所有人都在注意听四周有没有动物出没,那些徒步巡逻的士兵尤其如此。
老虎很少偷袭骑马的人。
赵子骥本来想,身为军官,他应该以身作则,亲自下马巡逻,可是他来这里另有原因,也许会需要长途奔波,或者是让坐骑全力冲刺。
赵子骥知道,这匹马性格温驯,可是这一人一马跑起来没准儿连一头撒蹄儿狂奔的驴都追不上。
身后南边传来马蹄声。
今晚没有安排人手支援啊。
赵子骥转过身,没有警觉,只是迷惑。
“赵统制,小的归队巡防!”说话的人扯着个嗓子,语气和方式像个老农。
赵子骥骂道:“操你娘,任待燕!你怎么跑到我们后面去了?” “你说笑哪?就算是头牛,都能游过河来绕到你背后,”任待燕用自己声音说道,“我还以为你跟着我去北边了呢。
” “违抗军令,可是要军法处置的。
” “算不上军令。
就算你不听,我也不想罚你。
带了多少人?” “带了二十五个去戍泉,这里有十个,守了两个晚上。
”任待燕骑了匹好马,身后还拴着一匹,“你偷的?” 任待燕大笑道:“跟人喝酒,赢的。
” 赵子骥不作理会:“对方的骑兵呢?” 赵子骥迟疑片刻,说:“回头再说。
” 意思很明白了。
“有啥消息?” “有一些,回头说。
子骥,有麻烦了。
这儿不宜久留。
” “你是说这两匹马不能待这儿?” “就是这个意思,还有弟兄们也得走。
” “还是‘回头再说’?” 任待燕在月亮地里咧嘴一笑。
他浑身还是湿漉漉的。
看样子是刚才骑着马泅渡过河的。
“对。
有啥要告诉我的?你来这里,跟戍泉的守将怎么解释的?” 赵子骥耸耸肩:“任统制恪尽职守,要我等前去查看边境,没事儿。
” “骗人的功夫有长进啊。
” “是说‘恪尽职守’这句话?” 任待燕大笑起来:“还有哪些?” 赵子骥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和任待燕在一块儿经常会这样。
和他一起,赵子骥有时候感觉自己像个当爹的。
这感觉就像是自家孩子先是走丢了,然后又安然无恙地冒了出来——既松了口气,又憋了一肚子火。
他说:“有个蠢蛋在咱们西边闲逛。
你说要有麻烦了,那得把他请走。
” “闲逛?什么意思?” 赵子骥发现自己提起这事就心烦。
“你在‘艮岳’里搭救过的那位夫人,还记得不?” “当然记得,”任待燕的语调变了,“我走的时候,他们夫妇二人正在新安。
你是说他们——” “那位夫人还在新安,住在敦宗院底下的一家客栈里。
可她丈夫来了,到山谷里的一座旧寺庙里找铜器。
他带着牛车、人力,还有铁锹。
为了丰富藏品,还记得不?” “齐威在这儿?今天晚上吗?” “不刚说了嘛?” 这回该任待燕骂人了。
“天一亮就立刻把他弄回戍泉,那一带所有闲杂人等都要进城。
要是河北岸有人偷马,还……干了些别的啥事,萧虏人肯定会借这个由头过河来兴师问罪。
我可不想把它变成一场边境冲突。
” “明白。
这两匹马怎么办?” “天亮前就一直往南跑。
但愿别让人看见。
” “我跟你一路。
” 任待燕摇摇头。
“既然你这么想过来找我,那就留下。
叫弟兄们放出消息,让百姓赶快进城。
跟弟兄说你听到风声,叫他们帮忙。
不过,齐威必须由你亲自出面。
他是宗室子弟,万一局面恶化,光他一个人就是个大麻烦。
一定要让他明白你的军阶……还有,跟他说你去过他家。
据我所知,这人性子相当执拗,而且痴迷于收藏古董。
” 任待燕掉转马头正要走,又转过头来说:“另一匹马,等你回咱们大营里,就归你了。
带回来就是给你的。
” “你直接回大营?” “直接回去。
” 尽管安排得相当完美,但世事难免不如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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