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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正是南药城的年轻郡主云裴蝉。
老河络的木头傀儡被星流石所感召,一路朝天香阁行来,它们只会走直线寻找星流石所在的位置,不会拐弯,一路过屋拆墙,过河搭桥,闹腾出了不小的动静。
幸亏沙陀的围城吸引了城内所有人的注意,不然他们一定会发现从老河络的住处,到天香阁的侧巷里,堪堪划了一道直线,直线两边都是瓦砾。
话说六名傀儡靠近了星流石,力气更见增长,端的是力大无比,十二条钢爪一起用力,轰隆一声掘开了侧墙,冲入了花园,却正和茶钥公子率领的一彪军撞在一起。
双方谁也不吭声,登时扭打在一起。
云裴蝉心系石头,见大家打成一团,急切间难分胜负。
此地离星流石已近,她生来体质敏感,又在地道里与那块星流石呆得长了,此刻微一闭目,只觉耳后琴弦急速鼓动——只是这么微微一连,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
云裴蝉张开眼睛,已经知道了石头的所在,当先顺着楼梯冲了上去,正看见鹿舞手里拿着它。
如果先跑上楼的是老河络莫铜,看到石头落在了鹿舞的手里,一定不会这么和她说话。
他可知道对这个喜欢穿翠绿衫子的小姑娘来说,假使有一天没欺负过人,那么这一天就不完整。
“你是说这个吗?”鹿舞掂了掂手里的皮囊,也不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她朝云裴蝉露出笑来,那张脸看上去乖巧可爱,就像青罗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
她将手往前一递。
云裴蝉见是个小姑娘,毫不在意地伸手去接,却见鹿舞做了个鬼脸,手一扬,就将皮囊往楼下人多处扔去。
云裴蝉大惊,追着皮囊扔出去的一道弧线,跳到窗边,只见小小的一个黑点,落入到下面上百人扭转在一起的漩涡里,哪里还找得到。
她听到那小丫头在后面笑道:“想要啊,偏不给你。
”随即翻窗而出,只听得瓦片连响,一连串叽叽咯咯的笑声,早已经跑远了。
云裴蝉气得银牙咬碎,双手刀发,将身边桌子劈成粉末。
她心中毕竟惦记石头,也不去追赶鹿舞,转身就要下楼,却正好看见茶钥公子、小四带着家将从楼梯上冲了过来,堵住了去路。
茶钥公子和小四等人眼见围住了云裴蝉一人,均哈哈大笑,得意地互相看着道:“这回可要报登天道上的一箭之仇了。
”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巨响,楼板纷飞,一个木头傀儡穿破楼板,从下面跳了上来,凶霸霸地挥动双铁爪,挡在了面前。
茶钥公子见那木头人高大,知道不好对付,他按住长枪,顾左右道:“龙印妄上哪去了?” 左右均迟疑地道:“是啊,上哪儿去了?刚刚从上城出发的时候仿佛还在。
” “该死的,总是在需要他的时候不在。
算啦,”小四怒吼道,“没有鲜鸡蛋,照做大蛋糕,莫道我茶钥无人,让我先上去给它一刀。
” 茶钥公子大喜,赞道:“好,不愧是我茶钥家的将军。
” 小四亮着宝刀,雄赳赳地纵身向前,对面的木头人只是冷眼瞪着他。
小四站了半晌,犹豫片刻,又匆匆走回头到公子面前小声道:“——我又怕打不过他。
” 茶钥公子为之一窒,吐了口血,怒目瞪了小四半天,哆哆嗦嗦伸出一根指头点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却说龙柱尊指挥众府兵,在院子里大呼酣斗,猛然间从楼上窗口里甩下一个东西,正砸在脑门上,要不是他戴着铁盔,这一下头上就要起个大包。
龙不二大怒,将那包东西抓住,使劲朝楼上扔回去,边喊道:“楼上谁乱扔东西,再乱扔我可要骂人啦。
” 他这一扔手法不准,没有扔回窗口,却“嗖”的一声砸在一名正在奋力登楼的茶钥家将的后脑上,将他撞得一个马趴。
那家将莫名其妙招了黑手,爬起来也是大怒,拣起石头,重重地扔了下去,更抄起身上的匕首,往下就投。
楼上楼下登时乱成一片。
石头、弓箭、匕首、投矛乱飞,也不知道谁打的谁,最后终究楼下人多,占了上风,楼上沉寂良久,不再有东西飞下,龙不二满意地回过身来,待要认真对付铁昆奴,突然楼上又一大件东西飞了出来,在空中手脚乱舞,如同临锅前的螃蟹。
原来是茶钥城的堂堂轻车将军小四被木头人扔了出来,“呼啦”一声落在人堆里,撞飞了好几个人。
小四哼唧着抬起头来看,只见四面都是刀光剑影。
他想,我还不如趴着,也许更安全一点。
还没想完,后腰上已经被人重重踩了一脚。
他正要破口大骂,突然看到眼前躺着一个精致的皮囊,内里正发着涌动如潮的阵阵光芒。
这不就是他们要找的星流石吗?可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小四喜出望外,将皮囊抢在手里,眼见四处乱成一片,危险之极。
行走江湖,安全第一,形象什么的就算了。
小四将军这么想着,四肢并用,顺着众人的脚跟疾爬,转眼越过树林般的大腿,贴到墙边,正好碰到一个狗洞,钻了出去一看,此洞原来靠近天香阁的后门,后门里正堵着一大团也不知什么东西,正在拼命挣扎,门前两个大石鼓旁,正停着一辆垂着青布帘的马车。
“哈哈,这岂非天意,待我将它带到安全的地方去,再回头来救公子。
”小四想。
就在这时,后头院墙内又是轰隆一声大响,仿佛什么东西倒了下来,许多人发出可怕的惨叫。
小四头皮一阵发麻,跳上车子,夺路狂奔。
他疯狂地跑了一阵子,一颗狂跳的心稍稍安定,突然又隐约听到后面有蹄声追上来。
小四大惊,从车前探出头来,想看清楚后面是否有追兵,刚觉得眼前情形有异,连忙猛拉马缰。
只见天上呼地飞下一人,正砸中小四的车,其人来势汹汹,在车内垫子上连弹两下,又飞上半空。
小四待要躲闪,哪里来得及,眼前一黑,已被砸翻在地。
七之乙 院子里发生的一切都落在屋顶上蹲着的鹿舞眼里,她捂住肚子,笑得打滚。
这一天对她来说可绝对是没白过。
就在那时候,轰隆一声响,半边马厩又塌了下来,刀枪激鸣声中,还能听到白骆驼的连声哀嚎。
鹿舞想起了前天时候骑骆驼的无穷乐趣,转过头对阿黄提议说:“别管他们了,我们去找白骆驼玩儿,好不好?” 阿黄历来只有名义上的投票权,每次都只能选择同意。
小姑娘将它一把挟在胳膊下,连窜带跳,从屋顶跳下,又从混战中的人堆里闪到半塌的马厩里,就仿佛走在自己家的花园里一样意态悠闲,那些挥舞如雪的刀光枪影,连她的衣角也没捞着。
十来名府兵正将三名海钩子挤在马厩角落里,拿长枪乱捅,他们人多,又身着铠甲,海钩子吃亏在兵器短小,几次冲突,也杀不出去与铁昆奴合在一处。
也有几名府兵早些时吃过白骆驼的亏,看着白骆驼不顺眼,想对它下手。
白果皮口吐白沫,左一脚,右一脚,拼死抵抗,倒是无人可以近身。
鹿舞也不辞让,“噌”的一声,从那些兵丁后面窜出,跳上了骆驼背,随即拍了拍它的后脑:“白果皮乖乖听话,快跑。
驾驾。
” 白果皮却歪着脖子不肯走,兀自斜眼怪叫。
“怎么,这么快就忘了老朋友了,”鹿舞不高兴地高声叫了起来,转头看了看边上围着的府兵,“哦,是不是嫌这几个家伙挡道啊,好,我替你打发了。
” 那边厢几名府兵站着,还没搞清怎么回事,已先后被一脚蹬在脸上,叭叽飞了起来。
白果皮喘着粗气,突然发疯般大叫一声,撒开四蹄狂冲起来。
它一头撞过倒塌的院墙,顺着狭窄的街道冲了出去。
两旁树木房屋如闪电划过,瞬间被甩到后面。
阿黄的两眼瞪得溜圆,死死拔住骆驼的厚毛不撒手,尖耳朵被风吹得向后抿去,它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坚持原则,终究还是上了这条上来下不去的贼骆驼。
“哇啊,”鹿舞抱着驼峰惊喜地高喊,“我不知道你还可以跑这么快的,这才算是真正的骑骆驼啊,白果皮加油!” 她方才得意,突然骆驼猛地一颠簸,几乎将她闪下驼峰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道:“糟糕,我们好象撞了人了。
快停下。
哎,快停下。
阿黄,他们赶骆驼的人都是怎么叫停的?” 她俯身向前,去搂白果皮的脖子,口中好言相劝:“老白,乖,听话回头我就给你兔子萝卜汤吃。
”突然觉得不太对劲,提起手来一看,吓了一跳,只见两只手上全是鲜血。
“喂,你没事吧。
”鹿舞问,一边探手向下查看,原来白果皮在刚才的混战里,脖子上中了三箭,支支深及箭羽。
它越跑越慢,越跑越慢,眼睛也泛起一片白来,突然前腿一弯,轰然倒下。
那天驴车一拐到小巷子里,速度慢下来后,风行云就找了个僻静角落跳了下去。
已经两天一夜没吃东西,他饿得发慌,不由得猛烈地想起登天道上客栈老板的干腊肉起来。
可惜包裹被龙印妄给扔了。
要不回去找那个看上去胖胖的和蔼的老板帮忙?他心存侥幸地想,或许到了那一看,羽裳已经在那等着他了呢。
他带着这样一点希望,不由得快步往西城边走去,就在看到阜羽门的影子时,从城楼上传来一阵阵高昂的号角声,突然冲撞起空气来。
风行云皱起眉头,他不明白这急促的号声代表着什么,但知道村子里的羽哨在发现危险的苗头时,也是以号角来传递讯号。
厚重的城门关闭了,穿着府兵号服的瘦弱兵丁扛着长枪呼哧呼哧地顺着长街跑来,朝城墙上涌去。
四面的空气里都传来危险的味道,大街上的人们在狂奔,就像是洞里被灌了水的耗子,惊惶失措没头没脑地乱跑。
一条街道接一条街道上的警鼓被敲响,隆隆的声音如低沉的热空气似地贴着地向四周滚去。
一名胖子汗流浃背地跑过来,在十字路口愣了半晌,又转身朝来路跑去。
整个世界都乱了套。
风行云茫然地站在街口,仿佛被所有人同时遗忘。
谁会管他呢,谁会在乎他呢?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自己还能不能找到羽裳,还能不能找到通往大海的路途。
但是只过了一小会,风行云就明白了自己并未被完全遗忘:厌火城里,至少还有个人在惦记着他。
满街道乱跑的人影子里,有一角青色衣袍闪了下。
“妈的,不会吧。
”风行云悲叹一声,转身开始逃亡。
龙印妄在长街的尽头出现,迈开又高又直的长腿,笔直地、含义明确地朝他扑来。
风行云专拣那些幽暗曲折的胡同跑,见弯就拐,见洞就钻,但那个高个子的印池术士仿佛甩不掉的噩梦,总是阴魂不散地跟踪而来。
风行云跑过一段废弃的石头城墙的遗迹,猛地里一拐弯跑到片空场地上。
初起的阳光下,耸立着一座荒废的破城楼,有四五层楼那么高,屋顶坍塌了,窗子被狼牙般的木板堵塞,破败的木匾上,书着三个大字:“朱雀门”,望上去一副凄凉悲惨的模样。
阳光在城楼屋顶高高翘起的鸱尾边缘闪耀,然后俯冲到空地上,在那儿投下破碎黑暗的影子。
城楼的底部,一左一右,各有一道陡峭的如意楼梯,仿佛两条巨蛇张着黑洞洞的口子,各吐一根长信下来。
背后的狭巷口处,已经显露出龙印妄那高如标枪的影子,一耸一耸地逼近。
四面空荡荡的,一时无处可藏,风行云钻入楼梯上躲藏起来。
那座楼梯上满是灰尘和蛛网,许多木板朽坏了,更被坍塌下来的天花板条子挡住。
他伏在阴影中,突然听到空场上传来破锣一样的嗓音。
“快出来!哈哈,无处可逃了吧。
” 从那些板条的阴影里看出去,只见龙印妄手捧着一件银闪闪的物事,左右转了一圈,突然转过脸来,望着黑洞洞的楼梯口,露出一丝阴险的笑来。
风行云大吃一惊,后退了两步。
此刻别无退路,只得顺着楼梯一股劲地往上爬去。
他一直爬到顶楼,发现那箭楼已经倒了大半,屋顶的大木珩架尚未散架,斜着压在地板上,让人腰都直不起来,碎瓦椽条、断柱大梁、还有椽鳆、月梁、六抹头的木隔扇,躺了满地都是,实在是无处可藏。
风行云待要后退,却听到后面楼梯一声响,有人踩着楼梯往上走来。
在这关头,风行云看到屋顶上露出一个大破洞,阳光从中漏了下来。
他一咬牙,踩着碎瓦和断裂的椽栿,翻上了屋顶。
走到边缘处,猛地里,一只白色的信鸟从他脚下刷地展翅飞上天空。
他往下看了看,四面都是白闪闪的方块和深黑的盘线,那些白色的是屋顶,深色的则是落在阴影里的街道。
看不清下面的阴影里有些什么。
风飒飒地从他的腿弯间飞过。
即便是有过飞翔经历的羽人,在这样的高度看下去,也会微微心悸。
他回过头再看,印池术士已经站在了屋顶的破洞口处,一声不吭,狞笑着看风行云,风行云望见他手里拿着一只银蟾蜍,瞪着双圆鼓鼓的眼睛。
风行云一望见蟾蜍的那双眼睛,就不觉身上发软,胳膊发酸。
那蟾蜍浑身如金属般发亮,却是活的,也不知是什么法术,竟然带路将这仇人领了来。
龙印妄在屋顶上双手虚抱,乌青色的云不知从什么地方升了起来,挡住了阳光。
风行云又感到空气中的水压开始挤压他的耳膜。
“这就跑了,我还没玩够你呢,乖乖跟我回去吧。
”那高个子说,他双手一张,“刷”的一声,变幻的云气卷成一股冰冷的翻动的云柱,激飞而来。
“呸!”风行云朝印池术士一口唾液吐了出去,喝道,“我不会再让你抓住的。
”他鼓起勇气,就如在飞翔日里那样,张开双臂,纵身往空中跳去。
龙印妄释放出的云气在后紧追,它满蕴着微小的雪粒,在攥住风行云的小腿瞬间,那些雪粒突然聚集成团,开始凝结为冰,变成一个大冰柱子,一端连接在龙印妄身前屋脊上,而另一末端包裹着风行云的脚,让他下落的身体微微一窒,但还是没抓住他——在最后时刻,风行云猛地一挣,甩开了脚上的一层厚厚的冰壳,他头下脚上地朝地面上落去。
那些白亮亮的屋顶,和黑线般的街道,在他视野里急速变大。
风把他轻飘飘的身体卷起,投入到朱雀门投下的庞大阴影里,在快要接近地面的一瞬间,风行云全身一震,好像是砸穿一层薄薄什么东西,随后又重重地落到一团软垫上,再腾云驾雾般飞起,重重地落在地上。
风行云四肢摊开躺在那里,半晌才抬起手来摸摸全身,竟然除了一些擦伤外,再无大碍。
他不觉一阵晕眩,抬头上看,头上一个破洞里,露出半座朱雀门门楼的影子,竟然还在移动。
原来他竟然是落在一辆马车里,车外一匹小青马还在得得地走着,驾车的人却不见踪影。
风行云正在奇怪,突然听到身子下面低低地呻吟了一声,低头一看,屁股果然压着个人,一半陷入到马车底板砸出的洞里,另一半还在自己身子下挣扎。
风行云连忙滚在一边,伸手要将那人拉上来,他这一动,轰隆一声,车子底板突然断裂,居然将小四漏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风行云眼疾手快,死死拉住马缰绳,那匹小青马倒是听话,立时站定脚步,马车的轮子只差一线就压到了小四身上。
他探头朝外喊:“喂大叔你没事吧,我可不是故意的。
” 小四呻吟着醒过来,要不是羽人身子轻,风行云这一砸,就会将小四砸成扁鱼,此刻他哼哼唧唧地爬起身来,扭了两扭,发现骨头倒是没断,突然一个激灵,摸了摸身上,跳起来朝车上喊道:“你这个人有毛病啊,大白天的走路不看道,从天上掉下来算是怎么回事?——快把石头给我,本官恕你不死——”他嘴上虽然咆哮得厉害,心中却转念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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