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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都听见了。
如果你不是捂死兰玛的外孙,不和康回这老反贼沆瀣一气,我一定会赦了你的奴隶之身,好好答谢你。
但你偏偏是泊尧的死敌,那就别怪我恩将仇报啦。
」 泊尧?这名字有些熟悉,她昏迷时也似曾不断地低呼过去,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说。
突然记起烛龙所说的话,心中顿时像遭重锤,痛得无法呼吸。
公孙昌意!感情她口口声声、念念不忘的「泊尧」,竟然就是公孙轩辕与龙妃所生之子!在她心中,生也好,死也罢,最不能割舍放下的,原来是我的宿命之敌。
酸苦、懊悔、愤怒、伤心、恨妒……翻江倒海地涌上心头,想起刚才梦中的情景,更是羞怒难当。
好不容易才压住怒火,冷冷地说:「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瞎了眼睛。
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救还你一命,两不相欠。
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 康回更是左一个妖女,右一个蛇蛮,在镜子里骂不绝口,罗沄也不生气,摇头微笑:「闷葫芦,你放心,我只将你押解往南海,由泊尧处置。
如果他真要杀你,我也会为你求情的。
但这老反贼却是千古重囚,恶贯满盈,如果放了出来,那可就天下大乱了。
」 我心里又是一震,难道这些年来,公孙轩辕父子真的藏身于南海?难怪她在鱼肠宫垂危之际,还记挂着诸夭之野! 康回怒极反笑:「臭丫头,先别说此去南海十万八千里,单单那两只阴阳狮龙兽,就能他奶奶的将你咬个粉碎!」 罗沄咯咯大笑:「这两支孽畜看的是你和这太极镜,与我何干?不周山的结界虽然破了,但五色石还在这儿呢。
你就乖乖地在这石头缝里再呆上几千年吧。
」指尖一弹,竟将铜镜抛入五色石和岩壁夹缝中。
「叮叮」连响,镜光消敛,康回的咒骂声很快微不可闻了。
阴阳狮龙兽当空跳跃啸吼,摇头摆尾,似乎颇为欢喜。
我眼睁睁地看着,怒火填膺,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康回对我恩同再造,如果不是他,我早就葬身于这两只孽畜的肚子里了,更不可能消解她的蛇咒,修行「春洪诀」和「无形刀」。
她这一抛,不仅葬送了康回解印重生的机会,更断绝了我和康回并肩作战、横扫大荒的念想。
最毒妇人心,我怎会莫名其妙地对这妖女产生如此好感?越想越觉得羞恼,自从与她相遇以来,第一次生出如此强烈的厌恨。
她若无其事地朝我嫣然一笑:「走吧。
」将我提在手中,径自往悬崖下冲越而去。
狮龙兽果然没有追来。
她一边御风冲掠,一边发出奇怪的啸歌,一会儿后,远处的冰洋上波涛汹涌,浮冰跌宕,渐渐浮起一片巨大的青黑鲸背。
水柱长喷,龙鲸发出低沉的鸣叫,岛屿似的浮在海面上。
周沿的冰山被记得竞相碰撞,众白熊纷纷跳跃狂奔。
罗沄提着我跃上鲸背,大声啸歌,龙鲸像是听懂了她的话语,鸣叫回应,徐徐朝南掉头,破浪而行。
她将我放在鲸背,眯眼远眺,脸上悲喜交织,叹了口气:「北海,北海!我在这儿呆了这么多年,总算又可以离开啦。
」转过头,似笑非笑地说:「他第一次瞧见我的真身,也是在这北海的鱼背上。
只不过那鱼是鲲鱼。
那时事极夜。
」 听到「鲲鱼」二字,我的心猛然提了起来,虽知烛龙当日所说的话里,十句有九句是假的,但仍觉得关于父亲和鲲鱼的那一段不像是他所能臆造出来的,忍不住喝问:「妖女,『天之涯』究竟是不是鲲鱼所化?我爹在不在鲲鱼肚子里?」 她一愣,咯咯大笑:「你真的相信烛龙告诉你的这些鬼话么?」眼波流转,凝望着天海交接处的茫茫大雾,睦中闪过古怪的神色,微笑道:「我将那石洞取名『鱼肠宫』,不是因为那里是鲲鱼的肠腹,而是……而是我始终怀念当初和他同住在鲲腹中的日子。
」 顿了好一会,她才又淡淡地说:「我生下来没多久,就变成了螣蛇,几十年间浑浑噩噩,就像个始终也无法长大的婴儿,不知世间之事,一直到那年,在鲲腹里遇见娘亲,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才像被突然点醒。
」 「可惜没过几个时辰,我娘亲就死在了青帝手里,就连大哥也不知所踪,只留下了我孤零零一个人。
「后来,所有的人都走了,只剩下我和他娘亲仍住在鲲腹里。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的神识越来越清醒,却依旧是螣蛇之躯,那种滋味就像……就像被关在牢笼里,难受得简直要发疯了。
」 听她说「孤零零一个人」,我心中一阵刺痛,戚戚有感,但再往下听,怒火又涌了上来。
泊尧的「娘亲」自然就是指昔日的大荒第一妖女雨师妾了,她从小和这妖女厮混长大,难怪这么无情无义,心狠手辣。
又听她说:「再后来,泊尧出生了。
他生出来的第一天,一直在哇哇大哭,我看他胖乎乎、粉嫩嫩的,觉得好玩,就缠在他的身上,吐芯逗弄他。
他非但不害怕,反而止住哭声,好奇地看着我,胡乱地伸手抓我,咯咯笑了起来。
「从那天起,我就多了一个玩伴,终日陪着他戏耍。
他仿佛能听的懂我说的话。
当我高兴的时候,他就跟着我咯咯直笑;当我难过的时候,他就将我揽在怀里,嘟着嘴,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些什么;就连睡觉的时候,也喜欢让我缠着他,将头枕在我的肚子上。
」 她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声音变得说不出的温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就这样和他一起长大。
偌大的鲲鱼腹里,除了龙妃,就只有我和他了,彼此朝夕相处,相依为命,仿佛成了一家人。
「他像是我淘气的弟弟、知心的朋友,有时候又像是体贴的哥哥。
他才六岁,却已经狡黠得像个大人,就算是做错了事,也能甜言蜜语,哄得龙妃转嗔为笑。
唉,看见他那可爱的笑脸,又有谁能发得起火呢?那时我常常想,将来他长大了,不知道要迷倒多?女少?孩儿。
「又过了不久,他爹终于找来了,我从来没见过龙妃那般喜悦,也从来没经历过那么激烈的大战。
水泊死了,广成子死了,那个上古的蛇巫也死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变回了人身。
「我一直忘不了他初次看见我变成人形时的眼神,惊讶、欢喜、好奇,又带着几分羞涩,似乎没想到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螣蛇,竟然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少?。
他的小脸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再靠近我,和我说话。
我也觉得说不出的羞臊与尴尬。
「我们乘着鲲鱼,在漆黑无边的天幕下破浪前行,极光流舞,景色美得让人窒息。
好几回,他悄悄地从眼角瞥望我,视线交接,又立刻躲闪开去。
一夜之间,我突然长大了,而他还是那个六岁的孩子。
我和他相隔不过几尺,却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生疏起来。
「后来,他爹平定了四海,成了至尊无上的黄帝,住在轩辕山上,龙妃却不愿搬入轩辕宫,和他一起住在山下的忘忧谷里。
「我回到了大哥身边,成为了蛇国公主,锦衣玉食,身边有了无数的人服侍,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总觉得还不如在鲲腹时快乐。
「螺母颁了天子令,废五族,要立十二国,接着又颁布了新田令、平等令、长老令,天下又乱起来了。
烽火燎原,陆陆续续打了六年的仗。
大哥率全族将士,跟随黄帝平叛,我心里始终惦念着那调皮可爱的男孩儿,就像牵挂着无法割舍的亲人,每次听到叛军围攻昆仑,总是担心害怕。
「终于,我找了个机会,偷偷地跑到西荒。
那时正值初春,冰川融化,雪水汇成大河,在峡谷汹涌奔流,两岸开满了红霞一样的花,蜜蜂飞舞。
我正弯腰采撷,吸饮花蜜,忽然感觉到有人来到身后。
「只听有人吟诵道:『江花不如人面红,冰雪尤逊一段香。
花蜜芳泽两相渡,不知蜂儿为谁忙?』我回头望去,看见一个俊秀少年坐在树上,翘着二郎腿,笑嘻嘻地打量着我。
「我见他乳臭未干,便如此轻佻浮脱,心下着恼,甩手一鞭朝他头上劈去。
不想他动作奇快,只一刹那变晃到了我的身边,托起我的下巴,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叹道:好甜。
我要是蜜蜂,一定只采这里。
「我从没被男子如此轻薄,羞怒交集,又一巴掌往他脸上拍去,谁知他这次却不躲闪,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脸颊肿得老高,抚着脸笑嘻嘻地说:『这么痛,看来不是在做梦。
好姐姐,不如再赏我一口花蜜,以疗我相思之苦。
』又闪电似的在我嘴唇上轻轻一吻。
」 说到此处,她双颊酡红如醉,更添了几分娇媚,低声说:「我第一次遇见这样涎皮赖脸的家伙,气得简直要炸开来了,可是任我如何全力猛攻,他总能轻而易举地化解开去,一边闪避,一边还摇头晃脑地吟诵:『枕边风过耳,梦里人依旧。
何当剪红烛,共把青梅嗅?』」 我听到这里,心里更加怒火如烧。
鲸鱼长鸣,水柱高高地喷起,雨水似的洒落而下,被阳光透照,闪烁着一圈圈七彩光环,晕染在她的眉梢眼角。
她沉浸在回忆里,丝毫没有注意我的神情,眼波迷离,低声说:「那时我恼恨已极,一心要置他于死地,丝毫没听出他话中的意味。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号角,凄寒诡异,他脸色一变,笑着说:『姐姐,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
』冲天飞起,很快便翻过冰崖,消失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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