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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比喻,则乳香清甜如娇羞小女,水麝轻狂似红杏游丝,龙涎雍容如罗衣贵妇,芸香仿佛秋夜怀人,孔雀屏上画相思……”她伸出细苇般的柔荑,递到长生面前,“带我去摸摸烟气。
” 长生听她妙语解香,将旖旎闺情大方说来,神魂一荡,牵她的手至熏炉边。
薄烟曼行指上,香雾卷绕,镜心敛黛沉吟:“这道香品里最性急的是郁金,玉步飞移如光影,瞬间透入鼻端。
次之降真、零陵,如鹤翅燕羽遥遥飞来,后发却先至。
再慢些儿的是蔷薇花和桔柚,像是红兰花岸接了水天一线,茫茫香气随波而来,也风光得紧。
马牙、茅香、甘松、白檀又缓些,最娴静似水的是沉香,若说他人都远行去了,独她一个倚窗凭栏倦梳妆,任它明月高楼翠袂生寒……” 照浪点头,“不枉姽婳辛苦一场。
” 长生痴痴望了熏炉轻烟,她像活生生的烟缕,冲破了世俗藩篱,不,根本就不曾有规矩束缚过她,镜心的六感从开始就直抵本质。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竟是易容师。
”长生喃喃地道。
镜心道:“盲眼人瞎的是眼,不是心。
易人容颜,心灵手巧就已足够。
”此话如仙纶玉音,长生不住点头,心下微叹,这等兰心慧质的女子若能睁开双眼,该是何等澈亮。
她与他不一样。
盲眼于她不是溺水无救,而是自然的生存之境,她如鱼得水悠游畅快。
她看不见,却比任何人明了天地万物的情意。
“让我看看你。
” 镜心说的看是用双手抚摩头面,当她的柔荑触过长生的脸,他一颗心几欲跳出腔去。
如桃花沾面,纤软的手指如在他心上舞蹈,长生只感旖旎香旋,差点无法呼吸。
“你闭上眼,再看一遍我的模样。
”镜心含笑说道。
妇人在旁急急阻止,照浪冷冷挡住,道:“既是你家主子的意愿,站一边去,休得啰嗦。
”长生暗暗感激,心如鹿撞地拧了衣角,慢慢移手向上。
闭上双眼,摸到她香腮如脂,他仿佛从心里看清她的模样,柔如水,坚如冰,渺如烟。
指下能感受她的绝艳,摩娑时如抚金玉,怕有丝毫的闪失。
及收手的那一刻,长生已将雪肤的丝滑触感印在心底,绸缎般包起一层珍贵的回忆。
“你来,不是为了单单燃这一炉香。
”镜心在他睁眼后笑道。
长生口舌打结,半晌才红了脸道:“我想代我家少爷与大师比试,虽然我的易容术远不及你。
” “你是紫颜的弟子。
”镜心沉吟,照浪留意到她的踌躇,抬眼望去,见她悠然一笑,“好,与你较量也是一样。
” “不,不。
我和你比一定输得难看,只是输也有益,这才冒昧请大师出手。
”长生慌不迭地摇手,“我初学易容,少爷的本事千倍于我,别让我砸了他的招牌。
将来我再求少爷,请他到玉观楼就是。
” “你是你,他是他。
两个人的易容术无论多么相似,总有微末不同,你看过森罗、万象两人就知端的。
”她这一说,似是对长生青眼有加,他心花怒放,恨不得冲回紫府学尽了易容术,与镜心真正比试一回。
不留任何遗憾。
一时间,他突然察觉了易容术对他的意义。
不仅是修补他残缺面容的工具,而是感受世间悲喜的心眼,体悟宇宙天理的灵性,让他能和镜心于同一天地驰骋。
“十日后,我会再来。
”长生朝镜心深深一鞠,比试和输赢都不重要,唯独借易容术与她灵犀相通,是他所深深祈盼。
长生走后,照浪拍拍衣襟起身,临走到门口转头笑道:“你能听声识容,刚才又摸过他的骨骼,是否洞悉了他的长相?”镜心缓缓点头。
照浪朗声笑着,痛快地走出门去。
长生回府后急寻紫颜,少爷不在府里,他无聊地看萤火练功,不多时就乏了,自去瀛壶房修习。
紫颜从外面回来时,他已给七八个人偶易了容,年岁各不相同。
紫颜见他用功,笑道:“去了一趟竟这般刻苦,看来值得。
” “我和镜心约了十日后比试。
” “看你神色,既有点怯场,又像是迫不及待。
”紫颜饶有兴味地凝视他的眼,笑道,“在玉观楼学到什么不成?” “那位镜心大师不是我能赢过的,少爷恐怕也……”长生憧憬地抬起头,同时不安地忖道,一直以来,少爷是心底唯一的神明,如今横空冒出个奇女子,他竟动摇了对紫颜不败的信念? 紫颜笑笑,不以为意地道:“能赢过我不稀奇,我也想见见。
你学有所得,说来我听。
” 长生静下心,撇开世俗功利的比较,细想见到镜心后的种种,微笑了指了胸口道:“往日少爷说要用心眼去看,我总以为多用功即可。
如今见了镜心,才知道该看的不是形而是质,易容绘饰外貌不假,真正雕琢的实是人心。
就像镜心,她不用凭眼睛看,就能察觉被易容者心中所思,又借易容镂心敷颜,将精妙难言的神采传达于世。
同一人想换容的心愿,不同易容师会呈现天差地别的皮相,我想她手下现出的容颜,一定能直指人心。
” 闻一场香,他已猜到镜心易容的路数,与其他易容师绝然相异。
“咦,是有长进了。
”侧侧从屋外走进,闻言欣然点头。
她想起初到文绣坊时,见了众姐妹高深的手段悟出技艺与性情之间的关联,对自身才力有了更清醒的把握。
长生终窥门径,即便紫颜不再教他,他亦能从日常风物中体味易容之道,无须整日耳提面命。
长生飞红了脸,心不在焉地为人偶抹上胭脂,一不留神,连脖子也涂得满满。
侧侧见状悄笑道:“道理容易说,若你的心不定下来,只想着什么大师、镜子的,要让人小觑了呢。
” 长生支支吾吾,忽想起前事,忙道:“少爷,我前日听姽婳说了制香的道理,这药理的事我不懂的太多,从头学起该如何下手?” 紫颜微微一笑,“你先去养魄斋寻书看,子部藏书里我收的医书循序渐进放着,等你熟知了基本道理,我送你去无垢坊找卓伊勒,那时他定可当你半个师父。
” 长生闻言愣了,低头想了想,轻声问道:“少爷,你当日送卓伊勒去无垢坊,是不是就料到了今日?”紫颜戳他的额头掩口而笑,道:“你真以为我是神仙?”长生想到姽婳送来的香料,她说不可乱用,总觉得心有不安。
他刚想开口询问,侧侧挽了紫颜出房去,行止毫不避忌,比先前更亲昵了几分。
长生心下艳羡,回转身望了一溜的人偶,其中那铅华扫尽的素颜少女,隐约有着镜心茜袖香臂款款伸出的风情。
侧侧与紫颜并肩走过浮桥,她留意到紫颜近日得闲就会出门,自照浪来过后有了这癖好,多少存了担心。
当下也不说话试探,只拿眼瞧他,若忧若喜地浅笑。
紫颜道:“你笑得古怪,莫不是我有错叫你抓着了,想着如何修理我?” 侧侧啐了一口,嗔怪道:“可见心虚!说这些无赖话。
你填曲子填一半,丢下天一坞大大小小就出门去,弄得他们来缠我,我又不会咬文嚼字的,只能帮他们看看行头摆设。
那些唱戏的孩子是可怜出身,上一台戏不容易,既留在家里就该好生顾看。
你天天往外跑——我又不是班头。
” 紫颜轻笑了一阵,道:“我一人不在不打紧,赶明儿萤火再出了门,怕你们要当我在外头又养个家,把你们给忘了。
” 他故意这般说来,侧侧反而笑了,“量你没这胆子。
说,你要差萤火做什么?” “到边关接一位大人物。
”紫颜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侧侧见他神色凝重,收了打趣的心,道:“是我多心,照浪莫不是又派给你棘手的事?” “刀山油锅,非走不可。
”紫颜把她的手放在掌心,微笑道,“我慢慢说,你别吓着。
”遂将熙王爷与沉香谷一番纠葛说出,侧侧脸色青白,听到紧要处不由两手微颤。
“照浪说太后问你,你却如何答她?” “我回说知道这人会死于非命,当时胡乱给他易了容,可见我非叛党一流,皇上前次赦我无罪,也是证据确凿。
” “那太后再问你知情不报又如何?” 紫颜一笑,“她当时要砍我的头,我再如何知情,死人总没法开口。
” 侧侧点头道:“上回趟浑水,今次躲还来不及,你怎么又凑去?万一……” 紫颜毫不在意地微笑。
这些年斗转星移,他这份宠辱不惊一如旧时,每回睇见他弹指消磨天下事的气度,侧侧便觉历历光阴在他面前停驻。
她如此想着,听紫颜说道:“宫闱多丑事,这回我只管将熙王爷易容成苦命人,圆了宗正寺那老小子随口说的谎,不会过多牵涉在内。
” 侧侧奇道:“那人为何要替熙王爷说谎?” “太后那般深恨王爷,他说几句苦话,到时王爷回来太后不想杀了,两边都承他的情。
” 侧侧忧然叹道:“宫里的人杀来杀去,地砖都该染成红色。
你……”她凝看紫颜的手,越是消去了岁月留下的茧,越叫人惦念暗里累累的伤。
“你放心,熙王爷不是横死的相,如果太后连他都放过,更不会对我这无足轻重的易容师动手。
我那一难,不是应在这桩事上。
” 侧侧微微松了口气,又觉天威难测,愁肠百结。
紫颜忽道:“长生进步甚速,又有镜心这等高手鞭策激励,我就安心了。
他日若我有事,想来他足以自保,你也少一桩心事。
” 侧侧粉面一寒,飕飕凉意骤起心上,难过地道:“你别老把有事没事挂嘴边,每说一次,我的心就拎一次。
我不是西子,痛心模样反惹人疼,我心恸就忍不住会哭……”说着,泪水毫无征兆地涟涟滴落。
紫颜一慌,他原先诸多隐瞒怕她伤心,等前次冰释心结,自觉无事不可与她交心,就把那一劫当做口头禅,屡屡随口提及。
起初尚好,侧侧关切情盛,会放在心上认真考量。
几次说得多了,她日思夜想,女儿家的心哪载得住这许多愁,终于再禁不住。
紫颜平素自负冰雪玲珑看透世情,一旦与她越走越近,不知觉就乱了方寸。
只得默然张臂抱住她,轻拍背脊,想了许久方柔声道:“让你难过的话,我不再说了。
要不给你易个容,画个天仙样子,任谁哭来也没你好看……” 侧侧破涕一笑,“哭得好看,到底还是在哭。
”又是恻然伤心。
如此哭哭笑笑了一阵,慢慢收了泪。
紫颜道:“你又像回那时候了。
”侧侧知他说的是沉香子去时,沉默了半晌,道:“罢了,我泼辣都是给外人看的,心底里,还是从前旧样子。
”从他怀里抽身出来,稍稍整理了妆容,“萤火接回熙王爷后,我会不离你左右,你要安我的心,需应了这件事。
” 紫颜应了。
侧侧道:“照浪如此尽心尽意对熙王爷,我总不信,莫若让萤火暗地里打听,再有什么瞒了你的事,也好先防他一手。
”紫颜见她仔细,也答应下来。
侧侧想了想道:“最后就是长生,你在他身上费了太多心思,如今他算是蹒跚学步似模似样,之后自然慢慢学会跑,你该放手任他去了。
” “快了。
”紫颜神色沉郁决绝,眸子里一抹金色闪动,看得侧侧惶然心惊。
她隐隐感到熙王爷之事又将是导火的绳索,勒在了紫颜的颈脖,不知何时是收紧燃线的那一刻。
长生与镜心定下十日之约,每日起早贪黑在瀛壶房里勤勉修习,紫颜特意出了十道易容的题目着他每日拆解。
其中一题,是让他为自己变幻容颜。
那日,撕去光鲜的一张皮,从菱花镜里看到混沌模糊的脸面,长生再也下不了手,仍是紫颜百般唏嘘地敷色缝线。
他怔怔地从镜子里凝视,看紫颜运针无迹,将残破消弭于无形之中,仿佛从来就完好无损。
紫颜收针后,长生如人偶呆坐,往事再度抽去他全身气力。
他用力伸手摸了摸脸,易容是他唯一能立足人世的一条路,不免心如香烬,一时都灰了。
“少爷,为什么我比烧成重伤的瞿嬷嬷更难治?” 紫颜低下头,掩住难过的神色,“你遇到我时已太晚。
”他顿了顿,“长生,学会和它共处。
你既成了易容师,受伤的脸面不该是你止步的借口。
” 丑陋面相时刻横亘在心口,长生想,少爷看清了他的退缩。
他刻意不去想起过往历历的伤痛,但每隔一阵要易容的脸面,逼得他不得不面对那鲜血淋漓。
如果像以前任凭紫颜摆弄,他闭眼不观倒清净了,可今次要他在自己脸上下刀,他的优柔寡断和新愁旧伤齐齐爆发,难以恢复平日的从容。
“或者,你宁可要完好的脸,却像镜心那样看不见?”紫颜淡淡地问。
长生的心一紧,如果与镜心相比,失去容貌对易容师并不算什么。
得得失失,要这般计较才能分出轻重? “一味沉湎过去,你不会看到将来。
”紫颜打开房门,一地金黄的光芒泻进来。
长生目送少爷走进斜阳的余晖,把他一个人留在冰冷的针刀血污里。
他的心突突地响动。
如果他能摆脱时时修补容颜的局面,他能战胜这残痛不堪的过去,他就在某处超越了紫颜——这是少爷在教他易容术时最大的愿望吗? 长生摸索着拿起一把刀,对镜凝看,淡金的光在刀身上跳跃。
他叹息着放下,收拾好杂物,落寞地离开了瀛壶房。
一个人在伫霞曲廊游走,长生默默想着心事,忽听到侧侧一声唤,手持弓箭向他招手。
这些日子两人断续地挑灯练箭,长生练到十箭有三箭可中靶心,眼力、腕力和臂力皆有长进。
长生走过去,没精打采拿了弓箭,连射数箭尽数落空。
侧侧稳当地划出一箭,回眸道:“你在害怕什么?”长生手一停,想,他在畏惧什么呢?为何无法举重若轻,将所有包袱丢下,如凝神射箭时只瞄准靶心? 他没回答侧侧,长长地深吸了口气,拉满弓射出一箭。
箭矢钉在了靶子上,射得偏了,却不曾落地。
侧侧温言笑道:“切莫小瞧自己。
以前紫颜初遇上夙夜,也曾有一刻像你这般不知所以,可喜他没忘记所学的根本。
” 长生道:“给我说说少爷的故事,我想听。
”侧侧想了想道:“那可要说很久很久……”两人倚在曲廊的雕漆栏杆上,望了远处漫天红霞,悠悠说起了往事。
不知觉聊到月上西楼,晚来萍末生风,院子里的芭蕉叶簌簌作响。
长生的迷茫被这风吹去,眼神复又变得清亮。
在左格尔令他记起过往时,他以为不再畏惧成长,可以像紫颜笑对一切改变,此刻知道他连紫颜少年时的勇气也及不上。
看清了彷徨,长生的心重归安宁。
他记得紫颜交代的诸多功课,还有读不尽的书作,在追上紫颜和镜心之前,任何停滞都是奢侈。
“我回屋温书去。
”长生匆匆告别,快步地走在石径上,像是在追逐月下飘忽的影子。
侧侧想起紫颜离谷那三年,一开始她也如长生般不知方向。
是的,他会在漫漫独处中重拾力量,她望了风声蕉影中远去的长生,放心地将身子靠在廊柱上。
他找到了他的路。
侧侧不觉沉思,如今将身心系在紫颜身上,她是否又远离了往日的梦? 月光勾出她冰滢的轮廓,宛如一丈雪烟罗,轻盈得就要随风飘去。
十日弹指即过。
那日一早,紫颜、侧侧、萤火约好了似的没了踪影,长生不得不迎难而上,独自前往玉观楼。
一路上朱轮翠盖的香车不紧不慢地驶去,他在厢内心如擂鼓。
他抚着一只青金玛瑙宝钿匣子,里面搜罗了一套易容的工具,此后就是他驰骋战场的刀剑。
他又摸了摸腰畔的香囊,熟悉的香气令他镇定,仿佛此去依旧是站在少爷身后,旁观紫颜指下衍变春秋。
玉观楼外难得冷清,长生跳下车来,有人肃然相迎,一路护送到镜心房外。
照浪已在内候着,见他来了,打发走闲杂人等,留下两个黑衣童子坐在两边椅上。
镜心髻上簪了翡翠钗、插了象牙梳,此外别无修饰,一身碧罗纱衣风轻烟软,缓缓走至长生面前。
他忙行了礼,镜心抿嘴笑道:“何须多礼,你上回送了我一盒好香,我有东西回礼。
”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只小巧的鎏金海棠银盒子。
长生惊喜接过,打开看了,十根长短大小不一的金针,精妙剔透,正合他易容之用。
最细一根,针孔用肉眼几不可测,只有朱弦之丝可穿过。
他的宝钿匣子里仅备了一根针,这套针具恰好补阙拾遗。
长生爱不释手,不知如何道谢,镜心道:“我看不见你易容,一会儿你再慢慢说给我听。
”长生汗颜道:“怕是没什么可说。
” 镜心微笑,走到一个黑衣童子身后,脸上神采忽变。
仿佛朝辉齐聚在她周身,镜心被暖暖的光芒笼罩,黯然的双眸映射了流动的光泽。
她眉眼含笑,在黑衣童子身后悠然伸手,与其他易容师所立位置截然不同。
长生先是一惊,继而坦然地想,镜心无需观人耳目,自不必立于人前。
纤纤十指搭在黑衣童子脸上,纵横指点,令照浪想起宗正寺蔡主簿的摸骨术。
如攀柳折梅,呵花扑蕊,黑衣童子双颊飞了红霞,窘着脸任她抚遍容颜。
镜心曼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黑衣童子轻声道:“琪树。
”镜心俯身细问他家乡何处,家中尚有谁人,平日衣食如何,琪树碍于照浪在侧不敢多言,只说有个哥哥,胡乱答了几句。
待镜心在他耳畔轻绵细语,少年不由心神荡漾,忘乎所以地答来。
没多久,就连月俸多少,心仪谁家女子也一一道来,宛如对了多年旧识倾诉。
长生见状痴想,若她问的是他,少不得将心中所有事一桩桩吐露。
照浪虎目凝视,猜度她的用意。
此刻镜心房外接连有脚步声响,其他易容师有心一睹她的技艺,聚在外面等候通传。
怎奈照浪破天荒关起门来,不准任何人进出。
为此,长生稍稍有些感激,不致在众人面前献丑。
镜心与琪树交谈的工夫,照浪对长生道:“今次不定题目,你想如何易容都可,使出你最好的手段。
”长生思忖并无神奇本事,唯有将所学尽情施展。
他不便妄动针刀,遂道:“我就用膏泥把他易容成城主的模样,请勿见怪。
” 照浪一皱眉头,长生眼中无惧,早不是以前要躲避他的少年。
韶光容易过,他这样想着,竟没有阻拦。
镜心开始施术,站在琪树身后指如拨弦,将一旁妇人递来的粉泥调弄在他脸上,仿佛给自己施妆也似,轻拈慢拢。
生花妙手宛如神迹,所过处顽石有灵,有了独特的盎然生气。
琪树的面容像大匠手下的美玉,在千雕万琢中灵气毕赋。
长生没想到要赢过镜心,这场比试能交手就是幸事。
他收回心神,凝视眼前等他易容的黑衣童子。
他温言笑道:“我是长生。
”长生的笑靥,令童子忐忑的心慢慢放下,喏喏地道:“我叫弹铗。
” 忽如看到被紫颜易容时的自己。
灿灿流光在指缝中滑过,长生微笑着匀开了膏泥,瞥一眼照浪的姿容,徐徐度在童子脸上。
如妙笔绘丹青,筋、肉、骨、气四势不缺,依了样儿临摹,胸中全无丘壑,指下自有乾坤。
照浪惊觉少年初具造化之功,稚嫩学样下捏就的模样灵韵生动,恍如他自己对镜相望。
照浪苛刻的目光里杂入了淡淡的赞许,一低头,复又换上峻冷狠戾的神色。
他不能让长生描绘他温情的样子。
照浪城之主须是狠角色,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天生是凶神恶煞的火。
长生断续地凝望照浪,当他是学刺绣时面对的黄莺鹧鸪,留意骨骼皮脂的轮廓高低,着力把握精神气度。
过往结识照浪的点点滴滴汇聚起来,在指尖绽成一束光,重现于黑衣童子的脸上。
等他收拾完多余膏粉,两个照浪坐于屋中,轩眉逸气犹如云山雾海里腾升的矫龙,衣冠抖擞欲飞。
长生怡然一乐,自觉倾尽全力,放心去看镜心。
一望之下兀自呆了。
她目不能视,窈窕十指下却能毫末毕现,琪树凛然有了别样容貌,眉宇与本来的少年甚是相似。
琪树望了一眼手中的铜镜,忍不住叫道:“是我哥哥!”他朝思暮想的亲人一朝于眼前出现,似梦似真,两眼泪珠顿时盈眶。
长生血脉激荡,镜心居然能以人心成相,神乎其技竟至于斯!或许正因看不见皮相中的伪饰,才能透过炫目纷繁的外在,直抵玄奥的内心。
他自惭浊质凡姿,默默看得痴了,忘却周遭种种,心中再无点尘。
这是见着天光妙影的感动。
镜心与紫颜。
照浪说得是,如果不想超越他们,没有高远的志向,只会成为拖累他们前行的负担。
他是在他们身后虚掷时光的人,初初有了追赶的念头,体会到易容之术琼瑶遍开的芳境。
镜心为琪树点染完最后的妆容,含笑转头对长生道:“该你讲给我听了。
”摸索着走到弹铗面前,悄语说了声“打扰”,按上他修饰后的面容。
长生凝看她玉腕轻妙,浅黛流波,自觉功力不及她万一,不敢多夸口,拣易容时大致的章法说了。
“你尚在法度中揣摩易容的常理,镜心早已跳脱法度之外,紫颜也是一样。
”照浪目睹镜心的神技后叹息,他的易容术多年未有寸进,早已桎梏在规矩中不能突破。
镜心谦和地摇头,并不以为然。
长生很是丧气,“我该请少爷来,大师这般高手,与少爷较量才有趣味。
” “可惜我就要回岛上去,不能再与紫先生一较高下。
”镜心惋惜地说道。
长生讶然,心想竟是他毁了紫颜与镜心较量的盛事,忙道:“不急在一时,我这就去寻少爷,或许赶得及。
” “人生随缘而会,不必强求。
我听过紫先生的声音,将来或有一日,能在他处相逢。
如今,想是机缘未到。
”镜心安然地对长生笑了笑,“难得你灵窍初开,未受过庸碌义理蒙蔽,好好珍惜。
” 长生怔了怔,能听音而知未来,凭他的易容而断过去,镜心与紫颜一样神异莫明。
他左思右想,只觉这两人如能交手,正若千峰云起,如此风流佳景人间哪复得见? 他执意向照浪与镜心告辞,要回紫府去请紫颜来。
长生前脚出了玉观楼,照浪叫琪树洗去易容,对镜心道:“你既和他交了手,只怕摹出的样子又要像上三分。
”镜心点头,肃然在琪树脸上重新雕塑,将长生的情态样貌重拟出来。
照浪口干舌燥。
她从未见过长生,不会受紫颜给出的面容干扰,玉指所向之处,掩埋日久的真相就要揭开。
天假手。
它来得有些猝不及防,若紫颜在此亲眼目睹,会不会在瞬间失尽了血色? 他真想看到紫颜机关算尽时的沮丧。
那时,照浪觉得这莫测的男子有了凡人的温热,可以用手测度,凭心衡量。
他认定长生肖似皇帝的面容必有缘由,卸去假相后的那张脸,会有他熟悉的气息。
照浪焦躁地在屋里巡走,挑开窗户,日头烈烈到了午时。
他忙叫人备膳,左右忙乱了一阵,回首见着镜心手下越见清晰的面容,按下急切的渴望,镇定着端起一杯茶。
纤指玉裁,妙手写真,当镜心抽开手掌,琪树终于换上了新颜。
照浪定睛看后,手中茶碗不经意泼出水来,愕然指了他道:“这是……” 此时,与海棠巷隔一条街的杏花巷麟园外,黑油大门缓缓洞开,出迎的两人一个朱袖笼金,一个飞凤插鬓,竟是紫颜与侧侧。
临门处停了一辆丹漆青顶车,帐帘一掀,走下两个华服男子,领头的正是萤火。
身后那人身形高大,面目尽被胡帽与浓须遮挡,瞧不真切。
待众人进了宅院内,过了穿堂,进了正屋,那人径直大剌剌坐上官帽椅,染霜的两鬓虎翼燕然,双目含威地道:“照浪呢?叫他来见我!” 紫颜朝他一笑,衣袖与笑意一齐飞扬,翩翩然宛如乘云。
“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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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睁眼,姜意眠失去所有记忆,身处恐怖游戏。 完成副本,我将为您实现所有愿望。 系统附在耳边,如是说着。 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生硬的温柔,如邪恶之物对人类拙劣的模仿。 * 【听见死神的声音】 连环杀人案凶手的日记: 她好可爱。 今天触摸到她了。 今天和她单独相处,还亲了她。 好喜欢她,好想永远拥有她。 【诸神之子】 神的诅咒:以生命为代价,所有具有智慧的生物都将无法抗拒地贪慕神的光辉。 /
1620年代的瓦雷斯世界,正处于时代更迭的转角。 魔导蒸汽机吹响了工业革命的号角,启蒙思潮正在冲击封建皇权的根基,旧大陆的帝国日薄西山,新世界的殖民者野心勃勃,一千六百年来建立在剑与魔法之上的旧秩序,即将为一种全新的秩序所取代。 这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坏的年代,这就是殖民地少年乔安维达学习和生活的年代。 人人生而自由,但施法者更自由。 这是一个关于魔法的故事,也是一个关于成长的故事。 (相/
白檀,一个被扔在阳光福利院的孤儿,因脖颈处带了块檀香木,遂得了这个名字。 机缘巧合之下,一个名为成为白月光的系统找到白檀,致力于把他培养成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诗词歌赋无所不精,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有才华,更有颜值,铭刻在主角灵魂深处的白月光。 白檀兴奋:那可真是棒棒哒。 从此以后,一人一系统游走在各个世界,所向披靡,一不小心,撩了不该撩的人 白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