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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如意(2/3)

诚,让他坐立不安。

最终律笛还是去了,而李定远在漆黑的破屋之中,抱着那个铜匣瑟瑟发抖。

他不敢点灯,因为这种时候,多年都没有人住的屋子忽然有了人影,绝对会让那些无孔不入的锦衣卫察觉到异样的。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黑暗中,想着爷爷想着父母想着叔伯想着那些兄弟姐妹想着以前幸福的日子,心一点点地变冷。

看着太阳重新升起又再次落下,如此这般几次,李定远便知道,律笛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他呢喃着,终于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

怀中铜匣跌落床下,价值连城的琉璃盖磕到了青石板上,脆声摔碎成若干瓣。

铜匣里面的白玉如意滚落了出来,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李善长以胡党获罪,谓其元勋国戚,知逆谋不举,狐疑观望,心怀两端,大逆不道,连其妻女弟侄家口七十余人一律处死。

皇帝手诏条列其罪,传着狱辞,为《昭示奸党三录》布告天下……” 清脆的女声回荡在破屋之中,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十岁女童,正歪着头一字一顿地念着手中的布告。

在她旁边的床上,一个憔悴的男童正盖着破旧的被子,靠着墙上坐着,千涸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李定远在短短的几天内就已经瘦脱了形,圆润的脸颊干瘪了下去,下巴也变得尖了,完完全全变了个模样,就算是家人恐怕也一下子认不出来这是国公爷最宠爱的十三少爷。

他的爷爷据说当日便被皇上赐了白帛自缢,他的家人们被从江西九江抓捕过来,在三日前已经被斩首示众,他强撑着去看了全过程,看着那些舒适的家人一个个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七十余人?何止七十余人?和他们家有牵连瓜葛的众位大臣和侯爵也都被株连,据说皇上借题发挥,一共被杀的功臣及其家属搭三万余人。

应天府就像被笼罩在一层血色的阴霾之中,整个京城都弥散着一股令人喘不过气的血腥味,许久都不曾散去。

“节儿,你是不是又饿了?我这里有馍馍哦!”女童放下手中的布告,伸出小手担忧地摸着李定远的小肚子。

“如意,我不饿。

”李定远对着女童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森冷的眼中浮起星星点点的温暖。

为了等律笛,他在这个宅子里昏迷了好几天,一醒过来就见到了如意。

她长得玉雪可爱,身上却穿着平常的男孩子衣服,举止言谈却颇有大家风范。

李定远认定如意应该是和他一样,是逃出来的哪家受牵连的世家后裔,否则一个平常人家的十岁女童,又怎么可能识字?而且问她姓什么,却怎么都不回答,也许她的姓氏并不像他姓李这么普通。

他病着的这些时日,也多亏了如意细心照料,一想到她的家人,是被他家所牵连才家破人亡的,李定远就越发地愧疚起来。

但这股愧疚之情,很快就转变成了仇恨。

是的,他爷爷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 “节儿,你不高兴,是不是因为铜匣破掉了?”如意把铜匣捧到了李定远面前,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不是。

”李定远扫了一眼那个他从家里带出来的铜匣,却再也没有以前的那种喜爱之情了。

铜匣的琉璃盖已经破碎,里面的白玉如意也不知所踪,也不知道是不是滚到哪里去了,还是他们不在的时候被闯空门的人偷走了。

他隐约记得是他病得严重时,铜匣被他摔在了地上,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如意,再给我念念布告吧。

” 如意点了点头,把那个铜匣偷偷地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小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李定远并没有注意到如意的小动作,因为对方那清脆的声音又重新响了起来。

“李善长以胡党获罪,谓其元勋国戚,知逆谋不举,狐疑观望,心怀两端,大逆不道……” 李定远捏紧了拳头,双目赤红。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居然说他爷爷大逆不道!那他就大逆不道给他看看! 公元1398年 李定远确定已经甩掉了跟在后面的锦衣卫,又特意绕了好几圈,这才翻墙进入了一个清幽的宅院。

这早就已经不是律笛当初安置他的那个破宅子了,八年前一开始他和如意两人过得非常辛苦,他们两个小孩子都没有银钱,连吃食衣物都没有。

他身上留着的那个白玉子辰佩拿去换了一些银两,也很快就被用光了。

后来还是如意在那个破宅子的后院挖出来一个箱子,里面装满了银票和金叶子,这才有所好转。

这八年间,他们两人装成来应天府投奔亲戚却没有结果的孩童,辗转换了好几个地方。

虽然知道京城已经是一个杀戮场,但李定远却没有半点想要离开的念头。

在八年前,他就已经知道家人并未全部处死,他的二伯和两位堂兄因着临安公主的面子,被皇帝网开一面,但他们却不能留在京城,只能去应天府郊外的江浦居住。

没多久,就被迁居到江西南昌县。

临安公主也随行,但李定远知道二伯和公主二婶肯定会同床异梦,整个小家庭也会貌合神离。

迁怒这种事情,尽管知道是不理智的,情感上也会忍不住。

他没敢去和二伯一家相认,因为他知道那边肯定会有锦衣卫盯梢,纵使他的相貌已经和往日圆润的模样不同,孩童也变成了少年,但只要二伯他们对他的态度稍有异样,终会招来杀身之祸。

况且,他还要留在这应天府,给他的家人们报仇! 想起今晚夭折的刺杀行动,李定远便杀气横生。

不要紧,这一次已经比上一次进步了一些,下一次会更努力的。

他捂着腰间的伤口,踏着月光闪身走到了树影下,只听“吱呀”一声,点着灯火的窗户便被人推开,一个冰冷的女声淡淡道:“进来。

” 李定远缩了缩脖子,如意这是生气了吧,这时候要是和她啰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恐怕如意下一刻就会发飙的吧……一少年身上的杀气消褪得一干二净,没骨气地低着头弯着腰推门进了屋。

这是一个极为简单的闺房,房间里没有太多摆设和布置,唯一的亮点就是坐在桌前单手托腮的少女。

她眉目如画,五官秀美,虽是荆钗布裙,却丝毫不掩其娟丽之色,尤其那皮肤如白玉般细嫩润泽,在昏黄的油灯下更是晃花了他的眼睛。

直到少女瞪着那双美目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李定远这才发现自己又看如意看呆了,立刻掩饰地低下了头,正好看到了少女在桌下露出来的一双脚。

那是天足,少女这些年和他东奔西跑,并没有缠足。

但这也是李定远最为满意的一点,因为如意没有缠足,所以尽管如意长得这么漂亮,也很少有人来提亲。

若是有纠缠不休的,他们就祭出最后一招搬家。

当然他是绝对不会嫌弃如意的,偶尔也曾不小心窥到过一次如意的天足,那完美的玉足,简直美得动人心魄。

李定远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从八年前开始,从和外人介绍如意的那一刻,就一点都没想过对外伪装成兄妹。

他们也不是兄妹嘛! 他看过她的脚,那么他就要负责的吧?等他们的仇恨报了,他一定会郑重其事地提亲的! 如意眯着双眼看着李定远在她面前慢慢变红的脸,忽然觉得这小子根本就没有在反省。

她站起身,在少年惊愕的目光中,直接扒开了他身上的夜行衣,撕掉绷带,待看到那狰狞的伤口时,不禁怔了怔神。

“我自己已经上过伤药处理过了。

”李定远知道如意是在担心他,不由得小小声地解释道。

如果还在流血的话,肯定避不过锦衣卫的那帮家伙。

如意慢慢地把他的衣服合拢,低垂眼帘缓缓道:“为什么总是这样呢?他都已经七十岁了,活不了太久了。

你还年轻,他总是活不过你的。

” 李定远的双目变得森冷,握紧了拳头:“那不一样。

” “报仇……就那么重要吗?”如意抬起了头,少女花一般的脸容上,全是迷茫的神色。

“很重要。

”李定远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每个音都说得很慢很重,像是在说服如意,也像是在说服他自己,“我没办法科举,因为所有中举的士子都要查祖宗三代的户籍,甚至我连参加考试的资格都没有,想要进宫当侍卫也一样不行。

参军倒是个法子,但我从军队熬出头就要许多年。

我本想观察一下应天府的 局势,撺掇其他大臣起异心,但三年前连开国六公爵最后一位仅存者冯胜也被杀了,朝廷上下都是无比懦弱,我看他们连在朝仪上放个屁都不敢。

”_ 如意皱了皱秀眉,也不知道是因为李定远粗俗的比喻,还是因为他这么多年丝毫没有改变的决心。

灯光下的少女微蹙秀眉,正一脸担忧不安的神色,更是让李定远的心柔软不已。

他和如意一起长大,虽然并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但也能猜得出来她的出身定然显赫。

在十一岁那年,他发觉读书考科举这条路并不现实,便到处想要找寻高人拜师学武。

如意知道他的愿望后,直接交给他一部武功秘籍,并且在他困惑的时候一一解答,更在随后给他找来一柄锋利无比的青冥剑。

随着朱元璋征战南北的将领其中也不乏武林高手,李定远见如意不想说,也就没有细问她的身世。

“你的愿望,还是要报仇吗?具体要到什么程度呢?那个人亲手被你杀死?还是……大明彻底被推翻?”如意微张朱唇,语气淡然,吐出的话语却是足以让她身负极刑。

虽然李定远确定屋子周围并没有人,但依然紧张地打了个激灵。

他想象了一下,喃喃自语道:“亲手杀死他还太便宜他了,他害了我全家,我更想让他的后代子孙自相残杀……颠覆这个王朝,我有自知之明,是绝对做不到的,但若是可以让他的统治出些棘手的乱子……呵呵,果然是妄想。

” “虽然说是妄想,但实际上心中还是很想的吧?”如意没好气地揶揄道。

李定远郑重地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他的愿望。

他的爷爷、父母双亲、叔伯兄弟姐妹……都在一夜之间充满冤屈地死去,他这八年来,几乎没有睡过一次安稳的觉,每当他一闭上眼睛,就好像看到了那些亲人们的冤魂在朝他呐喊,每次都会在无边血海的噩梦中醒来。

他还活着,但却在痛苦地煎熬,仇恨就像是蚀骨的毒虫,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灵魂,永远都不得安宁。

这八年间他也无数次想过,若是爷爷没有在最后一刻让律笛把他抱走,让他一起和家人们死去,说不定还更幸福一些。

但他不能这样软弱地死去,爷爷护着他逃走,虽然并不是想让他做什么,只是单纯地想让他能活下去,可他却不能粉饰太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算以后的日子,都沉浸在仇恨的淤泥中无法自拔,他也要咬着牙坚持下去。

想到这里,李定远像是如坠冰窖般背脊生寒,他刚刚还在想等他们的仇报了,他就要向如意提亲。

但那仇恨,是那么容易就能报得了的吗?他的如意,又能等他几年呢?他又怎么舍得,怎么忍心将她也一起拉入到那污秽的泥沼之中呢…… 李定远的心像是有一把锋利的锯子,在来回地拉锯着,痛彻心扉。

为什么如意今晚会问他问得那么清楚,是不是她厌烦了这样的生活?是不是她已经考虑彻底抛弃他,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李定远心乱如麻地抬起头,正好看到如意正深深地看着他。

少女的唇边绽放出一抹眷恋的微笑,抬手轻柔地抚着他的脸颊,浅浅笑道:“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李定远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的不舍。

她说这句话,是彻底对他绝望了吧…… 李定远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并没有睡,而是坐在黑暗中,看着斜对面如意的那间屋子里的灯火,痴痴地发着呆。

她也没有睡…… 李定远不敢多想,生怕自己会受不了这种折磨,做出什么令他懊悔终生的事。

不管如意如何决定,他都应该接受才是。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直到两条腿传来了酸麻感,李定远才发觉自己居然枯坐了一夜,站起来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刚把身上的夜行衣换成普通的衣服,准备出去打水梳洗下再做早点,就看到如意推门而出,随后竟从后院门离开了。

李定远第一反应就是担心如意的安全,虽然天已经蒙蒙亮,但街道上依旧人烟稀少,他们住的地方也是鱼龙混杂,当下便丝毫没有犹豫就跟了上去。

如意可能是小时候耳濡目染,所以会认穴位了解一些武学知识,但并未亲身练过武,因此李定远跟得十分容易。

远远地看着如意窈窕的身影在清晨的雾气中若隐若现,李定远也不禁心中疑惑。

如意是每天早上都会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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