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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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3/3)

草丛变成了灌木,偶尔还有荆棘。

他从荆棘丛中钻过,竟连保护的符文禁制都忘了打开。

等他想到时,已经到处挂出血痕,衣衫褴褛。

啊,对了!巫劫忽又停下脚。

怎么能&hellip&hellip怎么能让矢茵见到自己卑微可憎的脸? 他仓皇无地,然而笛声却在这个时候停了。

有个女子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ldquo谁?谁在那里?&rdquo 巫劫肚子里当啷一声,心重重落了下来&mdash&mdash不是矢茵!但又是谁呢? 他瞬间画出符文,在脸上纵横展开,将&ldquo枷&rdquo纹完全遮住,鼓气勇气&mdash&mdash见鬼,这竟是他平生少有的需要在女子面前鼓足勇气的时候&mdash&mdash尽量稳重地迈过一簇灌木,走到一处峭壁边缘的空地上。

在这样的深夜,有陌生男子出现,那女子似乎并不十分惊异,只随意地道:&ldquo你是谁?你在听我吹笛子么?&rdquo 巫劫觉得她的声音好不耳熟,似乎是茗,但又不是。

她比茗的声音更尖,况且茗跟着巫镜去了,怎么可能比他还走得快?此时身在蜀国境内,还是稳妥为上。

巫劫吁出口气,用巴国语言道:&ldquo啊&hellip&hellip是&hellip&hellip是的。

在下是过路的客人。

夜深人静,在下、在下心却很不安,出来闲逛,无意冲撞了姑娘,还请多多包涵。

&rdquo巴人的语言他已经百多年未曾说过了,说出来还有点结巴。

那女子道:&ldquo无所谓冲撞不冲撞的,我也只是个过客罢了。

夜越静,不知为何心却越是烦乱,随性吹笛,倒让阁下见笑了。

阁下若不嫌弃,请坐罢。

&rdquo 巫劫摸索到一块岩石坐下。

那女子忽道:&ldquo阁下的眼睛不便?&rdquo 巫劫道:&ldquo是的。

怎么,月亮出来了?&rdquo &ldquo没有,四周漆黑一片,我看不见你。

这地方真是怪,连萤火虫或是鬼火都没有。

若大的山,死沉沉、黑雾雾的,我一点也不喜欢。

只是阁下的动作快得异于常人,小女子随意猜的。

&rdquo 巫劫道:&ldquo你的耳朵真好。

我双眼不得视物才三、四年而已,姑娘竟能听出差别来。

姑娘刚才吹的是首什么曲子?&rdquo 那女子不答,反问道:&ldquo阁下觉得如何呢?&rdquo &ldquo我觉得&mdash&mdash说得不好,姑娘莫怪&mdash&mdash觉得象一只小鸟,想要飞回剿内。

然而夜幕罩下,没有星火月光,它已寻不到路径,绕林徘徊,无枝可依。

飞呀飞呀&hellip&hellip这一生何处是尽头?&rdquo 那女子恩了一声,既不说好也不说坏。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各自沉默地任风吹拂。

山风带来山林的味道,吸进肺里,只觉胸口一片空明。

巫劫听风的来与去,脑海里渐渐浮现出周遭山势的走向,甚至感到了山腰下的林间悄然升起的雾气。

它们冰冷、邪恶,慢慢顺着山壁向上攀爬,想要吞没桫椤城&hellip&hellip 然而他的念头转向身旁的女子时,却陡然一顿,仿佛那里是一片虚无,一团泡影&hellip&hellip他从未遇到这样的情况,越发惊疑,但心中却更加平静了。

奇怪&mdash&mdash他想&mdash&mdash这感觉多象深深的、深深的地底深处,母亲曾经带给他的感觉呀。

片刻,那女子深吸一口气,又吹响了竹笛。

这一次笛声慢慢悠悠,不往上,却沉甸甸地向山脚滑落。

巫劫拣起一粒圆润的石子,不住把玩。

曲子不长,她很快便吹完了,又问:&ldquo如何?&rdquo &ldquo好。

我听见风从东面来,带来水的味道。

那水一定很平静,却不清澈。

水里的鱼儿想要游到哪里去呢?沧海无边无际,鱼儿却找不到。

&rdquo 女子道:&ldquo你知道沧海在哪里吗?&rdquo &ldquo知道。

极遥远的东方。

&rdquo &ldquo沧海&hellip&hellip大吗?咳咳&hellip&hellip&rdquo她掩嘴咳嗽。

&ldquo大。

沧海连接四域,环抱中土。

沧海之外就再没有世界,一片虚无了。

北冥有一种神兽鲲,它若化而为鸟,其翼若垂天之云。

听说鹏从北冥海里起飞时,一跃三千里,却仍然无法飞越沧海。

&rdquo 女子点头道:&ldquo咳咳&hellip&hellip想来多么宏大呀。

我虽只是蝼蚁,却也向往沧海,不知此生能得一见否&hellip&hellip你到过沧海吗?&rdquo 巫劫道:&ldquo我只到过沧海的边。

放眼望去,你想象不到的深远广阔。

没有人真正见过沧海的尽头,也许只有日月星辰或得一睹吧。

&rdquo 女子听了,幽幽叹了口气,举起笛子,怔了片刻,却又放下,问巫劫道:&ldquo阁下想要听什么曲子吗?小女子愿为君吹奏一曲。

&rdquo &ldquo我吗?我不知道。

我对音律完全不得要领呢。

&rdquo巫劫将石子远远抛出,笑道:&ldquo可是我却很喜欢听,尤其是竹笛。

今晚能听到姑娘的笛声,已经很是感激了。

不知可否有幸知道姑娘的名字?&rdquo 那女子犹豫片刻,柔声道:&ldquo我&hellip&hellip我叫做茗。

阁下呢?&rdquo 巫劫全身绷得笔直,&ldquo我是劫&rdquo三个字就要脱口而出。

有一个念头象闪电般划过脑海,他硬生生吞下这句话,头垂得更低。

直到那女子第二次问,他才迟疑地道:&ldquo啊&hellip&hellip我&hellip&hellip我叫做枢伯。

&rdquo枢是父亲的姓,除他之外,父亲再无子女,自然当得起枢伯这个名字。

那女子站起身来,道:&ldquo枢伯,我现在还没想好该为你吹奏什么,等我想到了再吹给你听,好吗?&rdquo 巫劫道:&ldquo好&hellip&hellip好&hellip&hellip可是那时,姑娘如何找得到在下?&rdquo 女子道:&ldquo想要寻的,便寻得到。

寻一个人,总比寻找自己的归宿容易。

再见了。

&rdquo说着转身便走。

她杵着某件沉重的东西探路,扑扑闷响声中,去得远了。

她往桫椤城中走去,忽然,脑海里响起一个缥缈的声音:&ldquo那人非等闲之人呢,幕。

&rdquo &ldquo我知道。

&rdquo &ldquo你完全隐藏了自己的气息。

我只教了五天,你便能学到这种地步,真是让我惊讶。

&rdquo &ldquo我&hellip&hellip我害怕。

如果被郁的同伙们发现,我就死无全尸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别怕。

没有人能猜到你能御剑飞行,这么短的时间就远远离开卜月潭。

他们大概还在卜月潭周遭寻你。

&rdquo &ldquo可我不明白&hellip&hellip难道他们也不能见到我背上的昆仑镜么?这可是神器啊。

&rdquo &ldquo昆仑镜只吞噬,不发出一丝逆天之气,所以帝之十宝里,它是最隐蔽的一件。

&rdquo她杵着的东西从麻布里冒出一头,正是卜月潭的剑灵沙昆。

它说:&ldquo除非亲眼见到、亲手摸到,没有任何人有办法感知得到。

你能如此隐藏气息,可能也与背着它有关。

&rdquo 幕点头刚要说话,忽地猛烈咳起来。

她咳得脑子都眩晕起来,依在草丛中一堵断墙上才稳住身体。

半响,咳嗽停止了,肺里却像烧起来一般疼痛。

她用手紧紧压在胸前。

&ldquo是禁忌之水?&rdquo沙昆问。

幕粗着嗓子道:&ldquo是&hellip&hellip咳咳&hellip&hellip胸前这一块总是&hellip&hellip咳咳&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在世的时候,从来没有听说妖族人会抹去源纹。

你&hellip&hellip&rdquo 幕冷冷地截断它道:&ldquo怎样?我可不后悔。

我也没什么可悔的!&rdquo她觉得嘴里甜甜的,却不肯让沙昆看见,艰难地把血丝咽下去。

她继续闷着头走。

片刻,沙昆说:&ldquo你&hellip&hellip你真的打算再见到他么?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事。

&rdquo &ldquo我想吹奏给他听。

&rdquo 沙昆太息一声。

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它引导着幕如履平地般穿过灌木、草丛,绕过城边的断垣残壁,进入桫椤城内。

风吹得越来越大,天空中云翻云卷,渐渐露出一片晴空。

星光开始闪耀,为桫椤城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霜色。

这时,幕开口问沙昆道:&ldquo你还打算在这里待多久?那些人能查到你的祖国吗?&rdquo &ldquo我不知道&hellip&hellip四千年了,我早已认不得这世间了。

我只是觉得这座山人杰地灵,很是不错。

再往西,不知道还有没有城可以落脚。

从卜月潭御剑飞来,我的力量已经消耗殆尽,在这里多待一天也好&hellip&hellip你很焦虑,想走了么?&rdquo &ldquo不&hellip&hellip我只是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心里空空的。

&rdquo &ldquo你不是想要出来,游历天下的么?&rdquo &ldquo我&hellip&hellip我也说不上来。

&rdquo幕的肺部好受了些,叹气道:&ldquo以前在村里,整天想的就是怎样做姐姐那样的人。

遇见了你,又想到天下之大,多少好玩好看的呀。

可是出来之后,却一点也不想看了。

我一个人也不认得,话也说不好,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hellip&hellip我不知道还能走多远,前面的路比这天还黑呢。

&rdquo &ldquo别担心。

&rdquo沙昆隔了一会说:&ldquo我会保护你的。

至于那个人,你想见就见罢。

&rdquo &ldquo他&hellip&hellip&rdquo幕小心翼翼地问:&ldquo他是个好人吗?&rdquo &ldquo他的气很正。

就怕太正了,反而不好。

&rdquo &ldquo气?就是你教我的那个元气吗?&rdquo &ldquo是的。

人乃女蜗大神之后,生而有元气,这是我们能与生而有&lsquo源&rsquo的妖族,及生而有周天之气的巫人能抗衡的力量所在。

那人的元气异常强大,但奇怪的是他似乎还不懂得如何运用。

我感到他憋在胸中,也许要发生什么事才能迫使他发出来吧。

&rdquo &ldquo我&hellip&hellip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学到很强呢?&rdquo &ldquo你的资质很好,实际上比很多真正的人还要强。

慢慢来罢,总有一天你会变得很强的。

&rdquo &ldquo怎样才算很强呢?&rdquo &ldquo&hellip&hellip不需要我,你也能使动这把&lsquo昆吾&rsquo神剑。

&rdquo 幕走了老远才道:&ldquo那可&hellip&hellip真难呢&hellip&hellip我现在连举起它都不能。

不过你为什么说那人气太正了反而不好?&rdquo &ldquo太刚则易折,太正则易偏。

这道理你还不懂。

好了,进城了,自己小心&hellip&hellip&rdquo 幕低头走入客栈里。

她没有留意到天空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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