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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夜沼(3/3)

成渊韬长出了一口气：&ldquo看卑职为上将军开路吧！&rdquo 在夜沼中走水路或许比陆路快捷，但是让惯了马背篷车的夜北人平静有序的登上这些轻飘飘的筏子可比拔腿开路要困难的多。

其实，为了应付弱水，皮筏都扎得异常宽大，每十条筏子还用皮索串成一线，以前相互救应。

即便如此，还是时不时就听见岸边尖锐惊慌的呼号，不知道哪条皮筏又倾覆水中了。

越州军打散了，可是夜北人还是按照部族分路启程。

在登筏的时候，就能看出不同部族的差别。

七海和素巾都是大部，虽然生了些枝节，总还能拖拖拉拉地起航，洛羯部还没有全部登舟就已经淹死了二三十人。

前锋营的筏子已经沿了南岸走出去了十几里地，寻舟岸边还剩下近万的夜北人。

十万人乘筏，这是什么样的场面呢？辽阔的湖面上全是一点一点灰黄色的皮筏子，黑压压地盖住了夜沼深邃的蓝色。

皮筏既轻，弱水又薄，筏子上的人挥动的桨叶也是轻飘飘的，若不是湖面上的微风鼓满了一架架轻巧的皮帆，筏子只怕也走得不怎么轻省。

然而这个季节的夜沼始终是有风的，要不怎么会看不见传说中湖面上那层杀人的黑雾？夜沼的水势奇怪，明明看着是波澜不惊的样子，这一湖弱水却是在流动的，湖面上也永远有着轻风吹拂。

到了湖中间，风向忽然一转，水流也是一样，好像满湖的弱水竟然是分了南北，各自流动。

离开寻舟的筏子往往都是笨拙迟缓的，等慢慢渡到了南岸，筏子上划桨掌帆的也都慢慢熟练起来，一串串筏子顺着水流一直向西漂去，速度忽然就快了许多。

前锋营还按着安排布置了人手上岸，拖着纤绳往西走，其实是被筏子拖着狂奔。

后面的队伍只图省事，哪里还肯让人上岸，果然是上得筏子就各自为战的了。

面前忽然一亮，岸边过人高的苇子野草都消失不见，白花花的一片水面直接天际。

顺风顺水，皮筏子比斥候们的两条腿要快得多了，才是过午时分，杨土豆的首筏就过了前些天斥候们留下的旗帜标记，抵达了他们所看见那面大湖。

曾猴子把拇指在口中蘸了蘸，举在空中。

&ldquo风向变了。

&rdquo他对掌着帆蓬的杨土豆说。

一条筏子上坐了十来个人，还装了些粮食辎重。

前锋营五百人三三两两地散布在两百多条皮筏子上，率先进入了无边的大湖。

&ldquo知道了。

&rdquo杨土豆应了一声，三角形的皮帆转了方向，他忍不住赞叹地咂了咂嘴。

&ldquo猴子，你说上将军怎么什么都知道？&rdquo三角形的皮帆可以四面用风，总也没有逆风的时候，这是诸婴吩咐制作的，出身梦沼的杨土豆却从未想到过天下竟然有这样的聪明主意。

&ldquo你要知道，不也可以去做上将军了么？&rdquo曾猴子笑着提醒他，&ldquo进了大湖了，贴着南岸再近些，看看这水，可有多么的深！土豆，你可仔细了，后面跟了几千条筏子呢！&hellip&hellip喂，你在往哪里看？&rdquo 杨土豆盯着远处的水面发呆。

&ldquo喂！&rdquo曾猴子用力拍他。

&ldquo你看那里。

&rdquo杨土豆指着湖中。

他们是全队的先锋，面前一片开阔，不象后面的筏子只能看见前方的帆蓬和人头。

&ldquo水色么？不是早跟你说过了？&rdquo曾猴子奇怪地问。

夜沼的水极清极透，就是到了湖中也能依稀看见水底的沙石骨片。

这本来是极美的一片幽蓝，却因为毫无生气而让人心中多少觉得不适。

不过，几天前试航的时候，他就已经留心到了，湖中间的水色与岸边不同，那片幽蓝的下面影影绰绰的是一种厚实的碧绿。

所幸倒是不影响行舟飘筏，他也就没有多想。

&ldquo不是水色。

你看见没有，那一片一片白花花的。

&rdquo杨土豆用力指。

曾猴子的眼睛睁得发酸，看见的也还是幽蓝下面闪动的碧绿。

&ldquo看花眼了你。

&rdquo他抱怨地说。

&ldquo好像真是有什么白的。

&rdquo筏子边上的一个夜北男孩说，&ldquo一块一块叠着的。

&rdquo他对着曾猴子指手画脚，&ldquo你那边只能看见波光，要伏下来&hellip&hellip&rdquo话音未落就挨了他妈妈的一个巴掌：&ldquo尽胡说八道，吵什么吵！&rdquo那个胖大的妇人用余光瞪了一眼，分明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和这两个呱噪的越州军说到一起去。

&ldquo&hellip&hellip&rdquo曾猴子的怒气勃然而起，还没等他站起身来，杨土豆一把抓住了他，&ldquo再看。

&rdquo 从他这里看起来，一条巨大的白影在碧绿的水色下面若隐若现，看不见头尾，只是依稀能见到影子上一块叠着一块的白色。

&ldquo这么大！&rdquo杨土豆吸了一口凉气：&ldquo什么东西？&rdquo 弱水无生，养不住寻常的鱼虾。

离岸不远的湖底尽是误入水中溺毙的鸟兽留下的散碎的白色骨殖，可是深入湖心，白骨就渐渐稀少不见――误入弱水的鸟兽也挣扎不了那么远。

所以湖中只有一片幽蓝碧绿的颜色。

那种碧绿，曾猴子愿意相信是水底泥沙的反光，可是一片一片的依稀的白色就没法解释了。

湖显然很深，那白色模糊不清。

虽然距离遥远有看不清轮廓，可以一块叠着一块的格局依稀可辨。

&ldquo象什么？&rdquo曾猴子鼓着眼睛一脸的迷惑，他分明还是没有看见。

&ldquo倒象是什么鳞甲似的。

&rdquo杨土豆喃喃地说，双手比划着，&ldquo这么大&hellip&hellip啊不&hellip&hellip这么大！&rdquo。

曾猴子不由苦笑――那里有桌面大小的鳞甲？若是鳞甲都有那么大，这白影本身又该有多大？他无可奈何地摇头，嘴上不说，心里分明是觉得杨土豆被营地外那些虫兽闹得糊涂了。

&ldquo真得有嘛！&rdquo男孩子也在不服气地嚷。

&ldquo哪里有？！&rdquo妇人气哼哼地说，&ldquo偏只有你看见了，当我们都瞎了眼睛么？&rdquo 杨土豆听她说得难听，不由恼怒，指着那片水面正要说话，忽然愣了一下。

波光潋滟，那水中竟是只有碧蓝的颜色，又哪里又什么白影了？&ldquo咦&hellip&hellip&rdquo他拖长了声音。

曾猴子终于笑出声来。

看见杨土豆满脸的怒色，他慌忙作出呛到的模样。

&ldquo咳咳&hellip&hellip管他是什么东西&hellip&hellip咳咳&hellip&hellip反正弱水里没有活物。

好赖跟咱们没啥关系。

&rdquo他似乎是掩盖心虚，干巴巴地嘿嘿笑。

杨土豆一脸的铁青，却说不出什么，那白影怎么忽然就不见了？他并不怀疑自己的眼睛，不过这两天睡得都不好，是不是有些糊涂，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眼看杨土豆没有追击，曾猴子连忙进一步岔开了话题：&ldquo你发现没有，那几只大鸟有什么奇怪？&rdquo 杨土豆果然被他引开了注意力，抬头张望：&ldquo有什么奇怪，不就是长得奇怪么？&rdquo &ldquo没听到过它们叫啊！&rdquo曾猴子随口说。

阴谋得逞，他脸上掩盖不住一丝得意。

&ldquo真是。

&rdquo杨土豆的又眯起了眼睛，脸上身上忽然暗了下来。

一只大鸟俯冲了下来。

&ldquo留神！&rdquo曾猴子惊呼。

&ldquo怕什么?!又不是来吃人的。

&rdquo杨土豆不屑地说，那大鸟其实还高，远远在头顶掠过，只是双翼鼓起的劲风让筏子颤动了一下。

曾猴子咧了咧嘴，双手举着皮桨挡在头顶。

噼噼啪啪一阵碎响，稀溜溜的鸟粪扫过了前锋营的几条筏子，在湖面上敲打出一条断断续续的水线来。

像身边措手不及的夜北人一样，杨土豆的头上也被滚烫的鸟粪击中了。

白色的，热气腾腾的鸟粪散发着辛辣的气息缓缓从他脸颊上滑落，几乎遮住了他扭曲的面容。

&ldquo嗖&rdquo前锋营的筏子上飞出一支劲箭，不过这支凝聚着杨土豆怒火的羽箭离大鸟还差上百步的时候就已经耗尽了势头，歪歪斜斜地掉了下来。

大鸟毫不在意地拍拍翅膀，飞回到同伴身边去，空中传来了清脆嘹亮的鸟鸣：&ldquo夜孙！夜孙！！&rdquo &ldquo它叫了呀！&rdquo曾猴子吃惊地说。

首筏渐渐要驶出视线的时候，诸婴的皮筏才进入湖中。

青蘅在他的筏子上，可是他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大半天了，青蘅远远地坐在筏子那一段，抱着膝头，默默地望着湖水。

她没有再穿那身葛袍，柔软的青锦长裙衬得她的肌肤越发得白。

诸婴不知道夜北营中发生了什么，可是这个锦衣的青蘅公主显然不是辟先山口的七海怜。

&ldquo夜孙！夜孙！&rdquo一头大鸟在缥缈的高空中鸣叫。

青蘅失神的眸子忽然亮了一下。

她扭转头来，问身边的侍女：&ldquo什么声音？&rdquo &ldquo是鸟叫。

&rdquo诸婴若有所思地望着那鸟。

&ldquo从寻舟一路跟到这里来，挺有意思的。

&rdquo他一直都没怎么注意夜沼中的鸟兽，这么多人才是他最操心的。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这只鸟的叫声似乎搅起了记忆中潜藏的什么东西。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安。

&ldquo那鸟啊！&rdquo一个持桨的卫兵笑着说，&ldquo一直在那儿飞呢！还动不动叫着冲下来拉泡臭屎，老远都能看见。

前面可有不少弟兄遭殃了。

&rdquo &ldquo它的叫声。

&rdquo青蘅没头没脑地说，&ldquo怎么叫的这么好听？&rdquo 像是回答她的问题，大鸟又叫了声；&ldquo夜孙！&rdquo &ldquo夜孙！夜孙！是夜孙么？&rdquo青蘅的声音宛转亮丽，她重复出来的似乎不再是鸟鸣，那清晰的字节听起来分明就是一个什么名字。

&ldquo夜孙？！&rdquo诸婴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不知道是在哪里的旧书堆中看见过。

只是这次弃陆登筏，辛苦带了一路的图书典册大多留在了寻舟。

就算日后还能想起这奇怪的鸟鸣，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查找了。

青蘅像是很喜欢那大鸟的样子。

她那么抬着脸，一声一声地学着鸟鸣，分明就是个好奇的少女，把这两日的忧愁风霜都抛在了脑后。

&ldquo夜孙鸟呀！&rdquo她轻轻地哼唱。

&ldquo青蘅的声音真是好听，她学那大鸟的鸣声，简直就象是唱歌一样。

&rdquo诸婴心里忽然转过了这样一个念头，他忍不住盯着青蘅看。

湖面上闪烁的波光映着她的雪白的面颊，似乎整个人都在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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