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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夸父族的男子的胸膛,束着铁带,威武如巨神,缓缓踏进了周围甲士的刀剑下。
夸父是这片古老大地上最勇敢善奔跑的部族,他们的男人顶天立地。
“红日?”蚩尤有些诧异。
那是曾在街头相遇向他挥手的那个年轻人,脸上却没有阳光般的笑,他的眼神锋锐如犀角,直视高台之上,让蚩尤想起了谁。
蚩尤的心里一动,那个散发如狮的老人从他的记忆里挣破牢笼咆哮而起! 同一个时刻红日伸手往后腰,把什么东西从蚩尤记忆中扯出来,那是一条绸带,还是当年那样鲜红,血一样的颜色在他眼睛里跳动着,像是在燃烧。
五岁的记忆张牙舞爪地跳了出来,蓝天、碧血,老人散发如狮,锋利如犀角的眼神刺破一切,是那个要在囚笼中爆炸的大夸父。
他狠狠地打了个哆嗦,眼前重现了那一幕,无比真实。
万众欢呼,屠刀落下,那双眼中的火焰还没有熄灭,蚩尤身边的少年流泪欢呼叛王的死去。
人头飞天而起,打着旋子。
蚩尤记起他第一次和红日的相逢了。
“是啊,我高兴,大王英明神武,叛王罪有应得。
看见他死了,我真高兴……”那个诛杀大夸父的盛典上,红日是这么说的。
红日直起了膝盖,蚩尤猛地瞪大眼睛,红日的瞳孔里,像是有巨大的火焰在海水中燃烧。
红日把绸带系在额头上,鲜红飞舞,似乎又到了蚩尤五岁时的那个杀人的盛典,重现满是鲜血的节庆。
他直指高台上的轩辕黄帝,像条太古巨龙般吼叫,夺下了甲士的长矛。
长矛的利刃点落在地上。
红日化作狂风,长矛化作闪电,狂风闪电中,杀戮的精神冲上了高台。
“轩辕,我要杀了你!”他吼叫。
“什么人?”风后的声音被卫士激起的狂风扭曲了。
“大夸父!”红日狂笑着,那个死去叛王的一切在他的笑声中复活了。
一种蚩尤无法理解的力量将叛王的精神从牢笼中解脱出来,在吼声中炸成巨大的烟花! 应龙呆住了,英招的神戟刚刚涌出金光,风后从背后摸自己的青钺,却已经来不及。
没有能人追得上夸父的速度,没有人能救轩辕黄帝,红日像是从冥冥中找回了夸父王的魂魄,继承了他的力量。
他这样狂笑,因为喜悦?或者仇恨?还是因为他已经天下无敌? 黄帝的龙纹之衣变得分外灿烂,像一轮初升的太阳。
轩辕黄帝带着灼热的光芒冉冉升起。
原本再也没有退路的他竟然退向了天空中。
夸父族的巨人顶着熊熊烈日,狂笑着冲锋,“太阳!别走!” 有人说,很久以前,夸父王顶天立地。
他站在旷野上,手持接天的长杖,眺望大地的尽头。
巫师说:“遥远的载天之山,大王真的要去么?” 王说:“我要去。
” 巫师说:“羲和的六龙之车,没有人能追得上。
” 王说:“我是后土的孙子,如果我不去追逐,那么还有谁?” 巫师说:“太阳东升西落,都是天意,天道刚强,为什么要逆转?” 王说:“我讨厌黑暗,我要看见光明。
” 巫师说:“光明又能怎么样?” 王说:“再也没有凄凉的黑夜,只有日光和快乐。
再也没有时光的流逝,只有永恒的天地。
少年将不再老去,老人不害怕死亡,女子们不会因为岁月失去美丽,我永远不会看见战士们的白发。
” 巫师问:“真的会那样么?” 王说:“那是我的理想。
” 于是那个巨人风驰电掣地奔行在浩瀚的大地上。
他散发如狮,他长笑如歌,他跨越了泰山,跨越了祁连,跨越了昆仑,他向着天空张开双臂,他说:“太阳!别走!” 可是他整个身体都沐浴在太阳的火焰中,他汗如雨下,干渴而疲惫。
于是他奔向黄河,一气吸干了黄河,可是他依然渴,他又奔向渭水,又吸干了。
干渴还在烧灼他的喉咙,巫师在远方的山峰上喊:“大王,北方有大泽。
” 羲和疯狂地驱策着烈火长车,燃烧的龙车就将冲下山崖。
王不再看北方,他看着西方,他又一次开始奔跑。
他说:“我老了,我已经不能再尝试了。
在我被太阳融化前,让我捉住最后的机会,我要给大家永恒的时间!” 在载日之山的颠峰上,王如铁的双臂死死锁住了太阳。
羲和叹息着看着王,他说:“几万年以来,你是唯一追上我的,可惜你还是失败了。
” 王问:“为什么?” 羲和说:“其实你已经死了。
当你跑上载天之山的时候,你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什么样的力量支持你死亡的躯体继续拥抱我的龙车,可是你却没有力量带我回去了。
” 王在羲和的叹息中渐渐化作了烟,他依然不肯相信地问着:“我死了?” 龙车落下山崖,黑夜又一次笼罩了大地。
王粉碎着的身躯默默地矗立在悬崖边,我常常觉得自己能看见他眼角的泪水。
然后他奋力掷出了接天的长杖,在载日之山下,长杖化作最茂盛的桃林。
王说:“未来的勇士啊,你可以吃桃子解渴了……” 然后顶天立地的身躯散成了烟。
蚩尤觉得自己很早慧,以为神话都是假的,是爷爷哄孩子的招数。
可在那一刻,在惊雷闪电的一击中,蚩尤以为看见了传说中的夸父王。
他刹那间相信那个挽留时光的故事曾经真的发生过,一种精神挣脱了囚笼去舞蹈,放肆张狂,一种不知由来的冲动让蚩尤想要站起来,他想说:“爽!真爽!他们终于来杀黄帝了!” 他又想说:“追太阳!追太阳!别跑!” 他激动得浑身颤抖,虽然他心里说不上多恨黄帝,也说不上多么同情被诛杀的大夸父,但他真的开心。
他想起神农部死在坂泉之战的那些男人,虽然蚩尤没见过他们,但是这一刻忽然觉得自己和他们血脉相连,他们死在眼前这个该死的老家伙的手下。
因为他要一统天下,狗屁的一统天下!为什么要一统天下? 我们应该在原野上拉着手彻夜欢歌不是么?我们应该在春社上醉酒之后大力拥抱不是么?我们的男男女女应该在春光到来的时候在水边追逐不是么?天如锅盖地如棋盘,在浩瀚的原野上我们就该自由如白鸟一样飞翔,我们为什么要一座叫做涿鹿的有城墙的城市?还要为它杀成千上万的人。
他的心癫狂如舞,暴躁地跳动。
如山峦般的霸道阳罡从很远的地方冲了过来,巨斧带着可怕的狂风飞过半空。
蚩尤呆住了,“刑天!” 刑天超过了红日的速度。
无论是英招、应龙、或者风后,轩辕黄帝手下的所有神将都在刑天这一击下黯然失色。
神农部的第一勇士以他的武勇称雄四方。
刑天的“干”可以斩断大山,也可以斩断微风。
这一次,他斩落了红日的头颅。
血又一次冲天而起,又是一颗巨大的头颅飞舞,又是一个鲜血凝成的节庆。
总是相同的结局。
蚩尤看见那颗头颅落在了面前,俊美的头颅瞪大眼睛,叹息着说:“恨啊!” 似曾相识的泪水落下,那颗头颅的眼睛缓缓地合上了。
蚩尤惊恐地抱紧双臂,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无声地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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