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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两腿中飘散过去,之后又极速地聚拢,形成一个完整的身体,继续前行。
更可怕的是,小破的手臂那么软弱,甚至比常人还不如,更不用说发出强烈的能量,拦阻对方的去势。
史帝夫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当作闪过一个平常的碰撞,马不停蹄,向登机处奔去。
小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在空中挥舞了两下,他不肯相信适才发生的事,情急之下,一拳打到机场墙壁上。
墙壁丝毫无损。
如五雷轰顶。
小破的眼睛睁到最大,血丝迅速在瞳仁中聚拢,他注视自己的拳头,不能接受自己突然变成弱者的事实。
一拳一拳打在墙壁上、门上、地板上,受损的是他自己,皮肤、肌肉、骨骼,各自发出惨痛的尖叫。
机场保安注意到这个不断击打机场内设施的奇怪少年,迅速聚拢来准备阻止他。
小破茫然地扫视一周,发现机场大屏幕上显示,飞往拉斯维加斯的航班结束登机,已经起飞。
在被保安逮住以前,他扑到了外面,仰头看那银色的大鸟掠过头顶,向高处拉升,飞远,再过十分钟,一旦飞离市区,它就会爆炸。
过去无法改变。
是不是真的,过去无法改变? 他看着那湛蓝的天空,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无能为力。
什么是绝望,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
久久凝望,鲜红的血突破了他的眼眶,缓缓流下脸颊。
那神情如此可怕,就连再次应召而来的光行,都吓得停下了舞步,语无伦次地探询:“大……大人,您怎么了?” 小破沉静地看着他,说:“我没有力量了。
” 每个字都冰冷。
光行松了口气,试图解释:“大人,您有力量,不过您目前的力量是外在的,会受到时间和空间的双重过滤和限制,不能在急速过度后的空间转换场合使用。
” 它考虑了一下,给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建议:“要不,您先变回本尊?” 小破好像压根就没有听到它在说什么,因为他兀自摇摇头,自言自语:“那它就是无用的。
” 愿望和现实之间的差距,从来难以道理计。
有多少时候,我们都看着自己,苦笑着说:“看,挣扎是无用的。
” 不如躺下,装死。
或者上天会有仁慈,一切都会悄然过去,犹如从未发生。
光行带小破回到了原来的时间,他的客户服务技巧真的越来越过关,还很体贴地选好了着陆地,就是猪哥和辟尘随后住下来的的地方。
这个地方,和百乐宫酒店十分之接近,事实上就在该酒店的天台上。
大家的露宿经验都十分老到,眨眼就支起帐篷,点起篝火,煞有介事地,上面还绑了一只鸡焙烤,乃是从酒店厨房偷来的——这只鸡真是死不瞑目,以为自己可以死成一只五星鸡,最后还是一只野地鸡。
小破回来后,表情还算正常,他没有跟二老提起任何有关这趟空间之旅的事,只是眉开眼笑扑上去,重温童年时一家子到处游荡的美好经验,刻意忽略猪哥关心的眼神,然后他躺在帐篷里,闭上眼。
拉斯维加斯上空的星光暗淡,眩目夺神的是永不熄灭的霓虹,蓝色光芒在他的皮肤下流动,越来越强烈,像不断逝去,从不回头的光阴。
再三确认小破真的在睡觉以后,猪哥跨出了帐篷,哭丧着脸找到在清扫酒店天台的辟尘:“我说,又不准备长住,你需要把这的地板都打蜡抛光吗?” 辟尘耸耸肩:“不干点活我心里乱。
” 他停下拖把:“小破怎么样?” 猪哥摇摇头:“不好,他回到过去,没有阻止悲剧发生,我觉得他不大对。
” 他躺下来,对着天空发呆:“我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
”叹口气,“我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
” 纵横江湖多少年,第一次觉得心力交瘁,在做与不做之间,竟然完全没有对错的标准可参照。
是,他可以现在就出发,杀入暗黑三界议事厅,和辟尘一起,把醒到一半的邪羽罗先煎再炒,再煎再炒,一举将促使达旦觉醒的最大诱因完全扼杀,但这对于小破的一生,是不是太不公平? 他也可以撒手不问世事,跑到某个角落里去装聋作哑,好像一个退休了的奶妈,自繁重的哺乳任务中解放出来之后,余生都不想再自己生孩子。
但这对他自己的人生,是不是也不够真诚? 两难的幽谷,正是最真实的人生,站在陇与蜀之间,进退不得,束手无策。
即算你有天大能力,总有那么一两个关口过不去。
守关的人,正是自己。
带着左右为难的愁闷,他昏昏睡去。
辟尘兀自勤劳地工作,回避一切需要思考的问题,然后开始每日必行的吐纳修炼,提醒自己在保姆的外表下,始终存在一个风之长老的双重个性,必要时有所发挥。
天台上静静的。
笼罩着隐性诀的帐篷里,小破呼吸绵长,他孩子气地将脸贴在自己手掌上,身体蜷曲,嘴角倔强地抿着,觉得脖子有一点痒,伸手挠了两下,翻身又翻身,一切迹象,都在说明他在投入地睡着,努力睡得很好。
夜色渐渐深。
深到连拉斯维加斯都有一点疲倦。
小破忽然坐起身,动作轻如烟尘。
他极静地走出帐篷,天台上还是很明亮,猪哥和辟尘在稍远的地方,各自仰天躺在地上,中间隔了一个空的帐篷,里面虚挂着睡袋枕头,无人享受——在没有办法同富贵的时候,这二位向来采取共贫贱的没出息办法。
小破远远地看着他们,没有走过去。
他凝在那里,连呼吸都不可闻。
只要稍微有动静,那两个,就会立刻醒过来,向他投来无比大量的关切以及食物,不把他烦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绝不会有所收敛。
过去多少年。
过去多少事。
小破从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所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直到此刻。
他看着他们,在心里轻轻叫:“爹,辟尘。
” 然后他走,或者该说是漂浮到辟尘所打好的行李箱前,蹲下,手指划圈,拉锁应声而裂,无声无息。
那里面有什么在等待他,仿佛一早洞察这一刻的存在。
小米。
老鼠天师中最杰出的一员,在情报探测这一专业中独步天下的小米。
就站在许多棉麻丝绸的衣服堆上,神色严肃。
或者是灯光太亮了,小米睡不着吧,需要小破拍马来救,为他提供一席安卧之地。
在家的时候,常常会发生这样的事,老鼠天师小米不怕噪音,不怕震动,最怕光,只要有一点点光线,就会烦躁不安,常常半夜在家里蹿来蹿去。
如果猪哥彼时头脑尚清醒,就会爬起来给它做一个临时眼罩,哄他安静。
但是这位年轻时作为一个猎人,需要在睡眠时也保持十八万分警惕的仁兄,自从被江左司徒摆了一道,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被人暗算都不会死之后,绝望地采取了死猪不怕烫政策,再也没有这么贴心了。
由此,小米只好把骚扰目标转向小破,经常存身于他的两层睡衣之间苟且过一晚上,聊胜于在月光下被晒出一头疖子。
今天晚上,这不夜赌城的万丈霓虹比月光更具杀伤力,但老鼠天师,并非为失眠而困扰,长夜开眼。
他等待一个宿命的时刻,无论曾经怎样逃避过。
小破把它托起来,放在手心里。
老鼠把爪子抱在胸前,样子是有备而来,又是没奈何。
小破坐下来,轻描淡写问它:“我前世是什么?” 听了多少关于前世的话,明明暗暗,于头脑上他不算绝顶聪明,或是因为从未上过心,但光行打开了一切蛛丝马迹储藏的秘密盒,他开始寻找答案。
小米不答。
它的犹豫落在询问者眼里,异常清晰,却毫不能动摇得到答案的决心。
最终叹了口气:“小破,你的本尊是破魂之首领,非人界中最至高无上的生物,达旦。
” 小破皱皱眉头:“这个名字不怎么好听。
是达旦又怎么样?” 小米再叹口气:“你想不想救回那些飞机失事中死去的人?” 当然想。
那你唯一的办法,是变回你的本尊,进入暗黑三界,有空的话顺手封印掉邪羽罗,之后才能带着足够的力量回到过去,做你想做的事。
如此纷乱的专有名词大批量出笼,不足以构成有效的大众技术文档,一旦群发,必然引起投诉。
何况小破对文字向来不精通,听完之后发了两分钟愣,说:“为什么?” 当年该小孩参加会考,历史的辅导老师是光行,导致惨痛的不及格,但是地理就考得相当不错,因为小米对地球的熟悉程度,放眼天下,无论人界虫界,皆无对手。
客串一下技术指导,也不会差太远。
暗黑三界,理论上起着一个虫洞的作用,在其中活动的生物,在拥有足够强大能量的情况下,可以任意选择时空段,自由穿梭于人界与非人界之间。
但这样的生物,非常非常少。
事实上,除了三大邪族的首领以外,还没有发现任何现有的非人种族能做到这个程度。
通过这个途径,才能在保持本身力量的情况下回到过去,阻止那场大规模空难的发生。
同时还要在议事厅封印邪羽罗,免得人间的变异者越来越多,不断成为被利用的目标,引起更多纷争和变数。
就是在运动会上参加百米跑,除了你,没人可以打破学校记录。
因此无论你愿意与否,都只能站在起跑线上,等待一场愿不愿意都要开始的游戏。
这一切的前提条件就是,你要变回达旦,你不可以再是小破。
你不可以再回到那间熟悉的卧室里,和朋友打平常孩子都喜欢的愚蠢战斗游戏;不可以和家人厮守,半夜跑到厨房把为早饭准备的所有小奶酥面包吃光光;不再有篮球赛,校运会,春游和考试;没有女孩子会因为你而额头发亮但是你以为人家眼里有砂。
那曾以为会绵延一万年的日子戛然而止,回忆登场,旧年成灰。
那两个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全世界最爱你的人,此刻沉沉入睡,对命运懵然不知。
小破沉默着。
眼睛望向天台的另一边。
他从不知道什么是哭泣。
但眼角湿润是因为来自何处不知名的露水? 然而他终于问:“应该怎么做?” 老鼠天师看着朱小破,终于垂下眼睛。
这个孩子,也是它看着成长起来的。
他温厚,慈悲,从无愚蠢的忧虑,也绝不无谓计较。
跟一棵生活在沙漠里的树一样,干净,旷远,大气。
但现在,小米想,我是不是在把他从人间的生活里连根拔起? 这是不是唯一的选择,真的真的唯一和最后的选择? 他知道猪哥想过。
不知道多少次。
结果那个情切关心的,选择了逃避,徒劳地等待着,看最后到底有什么事会发生。
无论多么强悍和纯洁的人类,都无法正视没有标准答案的选择题。
如果是这样,总要有一个谁来完成这个试卷,交上去,等待命运的判决。
他深呼吸,然后轻声地说。
——杀掉阿落。
问到阿落的房间号码,悄悄离开那三个欢天喜地互诉离情的人与犀牛,安在百乐宫酒店找到阿落。
什么门锁都抵挡不住安,他轻轻走进去,孩子正在睡,神情平静但是疲倦,不知道遇到了什么。
为他掖一掖被子,将空调开到一个合适的温度。
床头灯温和地洒落光芒,照着阿路。
安凝视他,按多年的惯例,他打开电视,看着无声的画面,度过守侯的光阴。
如果有人问他这一生最快乐是什么时候,大概也就是这样一个个的夜晚。
靠猜测看别人故事,靠耐心写自己故事的那些夜晚。
电视里在播一个很老的电影,每二十分钟,有大约三十秒的广告。
差不多都是同一个广告。
生存者第二关,即日上演,敬请期待。
安大致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但似乎和他没有太大关系,毕竟阿落并不参加,他只是跟随小破而来。
至于小破会遇到什么,他实在无从知道,也难以关心。
他人即地狱,有时候他人也是冰箱。
在你这里生鲜热辣活跳的人生,在他人眼里只是一团冻肉,吃是人情,不吃是道理。
只要有可能,都不要对别人倾吐自己的隐私,因为实在没有必要。
安无所用心地看着电视,那出电影虽然老,却是好来坞黄金时代上演的重头戏,男女主角均极之漂亮,情节固然是麻雀变凤凰的老套,但所谓桥不怕旧,受用就好,一样经典留名。
这时候他看到屏幕上出现几个奇怪的字。
下月十三号,撒哈拉之眼。
似金似墨,在广告的快速画面切换间稳稳地占据视角中心。
实在是不搭边的字幕,样式怪异,色彩浓重,抢了最大部分的注意力,与任何常规广告制作都不合。
安揉揉眼睛,想起身去调一下电视。
听到有人在门口说:“你能看见那讯息吗?” 他冷静地转过头去,记得自己进门的时候顺手反锁过了,但此刻房门洞开。
一个光着头,其他部分都被一袭蓝色真丝睡衣包得严丝合缝的男子,正悠闲地看着他。
安见过他,在电视上。
生存者游戏的主办者,名字叫川。
“有何贵干?”他冷淡地问,移步走到阿落的床边,坐下,刚好把儿子挡住。
这充满警惕的动作落入川的眼里,他吃吃发笑,慢慢走过来,盘腿在沙发上坐下,皱皱眉,表示那沙发实在不够舒服。
他侧头望着电视,重复那句话:“你能看见那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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