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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南风漫把初心鼓(2/3)

家也是正经做生意的,铺子到裴仲桁手里时日也不久。

” “你想拿回铺子,还有旁的方法,不是非得去给他做事。

”江誉白语气仍旧温和,但态度很明显在反对了。

他们两人自认识以来,头一回有了分歧。

南舟不说话,勺子在汤碗里无意识地搅动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停了下来。

“我懂你的意思。

但我就想证明给我爹看看,我不是儿子,一样能拿得回家业、振兴得了家声。

这个机会我不想错过。

” 这种心情他不是不懂。

他同她根本就是一类人,总是想要从父亲那里得到一句肯定,虽然那句肯定是如此的无足轻重。

但缺了就是缺了,无论如何都想拼着一口气,叫那个人多看自己一眼,像个慈父一样抚着自己的头,微微地对自己笑着点一下头。

她的执念何尝不是他的执念?所以他知道她根本放不下。

但她是个姑娘家,男人和女人毕竟是不一样的。

也许有一天,她嫁了人、有了孩子,就会放下执念,一心一意,只有他。

“南舟,这样你会很辛苦的。

而且你要有些心理准备,虽然裴仲桁是东家,但据我所知,通平号还有几个股东。

你一个女孩子做经理,在这个社会是前所未有的,定然要受那些股东的挑剔和反对。

” “我有心理准备的。

”她望着他,迫切地想要得到他的支持。

江誉白叹了口气,“既然你想试试,就去试试吧,就当是个学习的机会。

不过鸡蛋没有全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你还是得有自己的生意,有自己的路子,才不会被掣肘。

你想过做什么又不和通平号有利益冲突,又能生钱的生意没有?” 南舟不是没想过裴仲桁有朝一日过河拆桥的事情,只是她目前还没有想到到底做什么。

但船租给了裴仲桁,她有了固定收入,也就有了做生意的本钱。

但要做些什么呢? 她想事情的时候就会情不自禁地咬指甲,江誉白伸了手握住住她的手,“多大的人了,还咬指甲?” 南舟的指甲也咬不成了,思绪也被打断了。

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被他握着手,还是很羞涩。

她腼腆一笑,“一想事就要咬,从小的毛病。

” “那你想我的时候咬不咬?”他坏笑起来。

南舟不料他突然说这个,涨红了脸,“才不咬……” “那想我的时候咬什么?”他又把她的手拉近了,拇指缓缓摩挲着她的手背,也是光滑柔腻,怎么都摸不够。

“咬……我才不想你!”她羞得手往回抽,他却握得紧,颇是委屈地把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没良心,枉我天天想着你。

”她心里蓦然一暖。

她喜欢他说的话,喜欢他说情话时慵懒又认真的嗓音。

这顿饭两人吃得都不认真,看时间还早,便溜达着去了附近的电影院看电影。

一场爱情电影看下来,南舟眼睛哭成了桃子。

她从前看这样的电影不见得会这样哭,只是现在看到男女主角的爱恨离别,便自动带入了她自己。

一想到若是有朝一日两人生死陌路,或是误会、或是感情不为世人所容而分手,心里便是伤心难当,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自己也觉得矫情的很,可又忍不住难过。

因为知道有人会心疼,便越发纵容自己的眼泪。

江誉白没想她这样能哭,两个人的帕子都湿透了,衣服也贡献出来叫她擦眼泪、揩鼻涕,怎么哄都哄不住。

在前方和两旁的观众频频回顾的白眼里,他只得抱歉地同人家笑笑,然后把她的小脑袋压到胸前,这样能叫哭声没那么吓人。

到了散场,南舟仍旧没从大悲大喜的剧情里出来,尤自抽泣着。

江誉白实在觉得她这幅小女人的样子可爱极了,便是安慰道:“他们最后不都在一起了吗,怎么还伤心呢?电影都是假的,故意骗你们女孩子哭的。

这样,我们等下看个午夜场,是个喜剧。

我看报纸上说,有人看了电影把嘴都笑歪了,去了医院呢。

” 南舟擦着眼泪,断断续续道:“我可不要把嘴笑歪!这个男主角怎么可以误会她同别人有染呢?两个人开始多好,怎么一点信任都没有,害女主角自己带着孩子过了十年。

在一起又怎么样,怎么补偿这十年的苦楚?” 江誉白只是笑,晓得女孩子使小性子时总要男人的屈从,便顺着她的话附和:“是、是、是。

”“对、对、对。

”“那男人是傻子,活该他打光棍。

”两人说说走走,顺着人流到了电影院门口。

电影院门口很是热闹,往来穿梭着卖东西的小商贩,还有不少夜食摊子。

冬天夜里冷,冒的热气看得人心里热烘烘的。

江誉白捧起她的头,叫她看四周的小吃,“哭饿了吧?看看喜欢吃什么,吃饱了再接着哭?” 南舟看到吃的眼睛放了光,终于把电影的剧情给抛到脑后。

江誉白陪着她从这头吃到那头,肚子塞得满满的,这会儿又觉得肚子涨,简直像个孩子。

索性也先不回家了,他拉着她边走边逛,走路消食。

冷风呼呼吹着,南舟挽着他的胳膊也没觉出冷来。

走着走着,人还觉出热了,双手在皮手套里都悟出了汗。

她脱了手套,往外呼着气,“哎呀,刚才那个鱼滋面我不该放辣油,现在肚子里太烫,这会儿特想吃冰。

” “小姑奶奶,你这是铁打的肚子吗?别乱吃东西了,小心吃坏了肚子晚上睡不好。

” 她本来这阵子晚上睡得就不大好,做事情做得太晚,人的精神就很亢奋。

睡不着的时候又会想他,结果越想越睡不着。

江誉白垂了头看她的眼睛,“哎呦,瞧你这眼睛怎么熬成这样?不会想我想得睡不着吧?” 被他说中了心事,南舟恼地在他胸前轻捶了一拳。

自然不会说想他的事情,只说自己在船上、家中如何辛苦测绘计算。

他拇指给她揉着眼下,却是笑,“嗯,知道了,姑娘就是想我想得睡不着,所以才起来做事。

”无赖地简直拿他没办法。

但他的手揉得眼睛又很舒服,她情不自禁地仰着头任他摆布。

忽然她眼睛一亮,欣喜地指着天,“嗳,下雪啦!你看,你不叫我吃冰,老天爷送冰给我吃呢。

” 南舟仰着头伸着舌头去接雪花。

只是雪片轻如浮尘,触舌无踪,并不会叫她感到冰凉。

但那粉嫩的舌尖却让他热起来。

他怕她喝了风着凉,把人裹进大衣里。

头垂下来挡住了她的天空。

他的脸就在她面前,叫她忘了去接雪。

那张脸怎么看都看不够。

她又害羞又很欢欣,羞赧道:“江誉白,你怎么生得这么好看——看得肚子都饿了。

” 他哭笑不得,“这也能饿?哦,大约就是古人说的‘秀色可餐’?那让你吃一口嘴吧。

”说着把头垂得更低,做势要把嘴巴递到她面前。

南舟忙捂住他的嘴,笑道:“谁要吃嘴?我要吃猪鼻子、猪耳朵!” 他眉头嫌弃地拧了拧,“姑娘,你的口味真是有点独特……”旋即,他认命似的把耳朵贴到她唇边,“好吧,给你吃耳朵吧!” 他的耳朵也冻成了粉红色,南舟踮起脚,张开嘴就咬了一口。

他被她咬得浑身一个激灵。

“哎呦,你真咬啊?” “你让我咬的。

” “你这么听话,怎么不咬嘴?” 南舟偷眼看了看周围,这条街灯暗少行人。

她抿唇一笑,跳起来挂住他脖子,在他唇上快速地亲了一下,然后傻乎乎地看着他直笑。

江誉白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这样乖甜,那他不能辜负她,就让她吃个够。

他唇边笑意深深,忽然扶住她的后脑拉到面前,深深吻了上去。

通平商号股权、经营权分立,南舟进去做经理虽然是裴仲桁拍板,但这事也必须知会其他股东。

通平号的办事处,在城东离码头不远的海关大街上的一幢楼里,自然是裴家的产业。

一楼租出去给人做了铺面,二楼本闲置着,裴仲桁接手通平号后便做了办事处。

和股东见面的这一日,南舟特意穿选了件黛青色的呢子大衣。

对着镜子照了半天,还是有些没底,“南漪,你瞧瞧我穿这件衣服是不是显得太嫩气?” 南漪扶着她的肩膀往镜子里看,怎么看怎么喜欢。

“姐姐穿什么都好看。

我上回看杂志上有的小姐剪了男人那样的短发,穿了收身的西装,比男人都好看——姐姐你要是穿上男装,肯定能把震州城里一大半男人都比下去。

” 南舟想像了一下,可惜自己不够高挑,不然倒真是可以穿着男装在外头招摇过市。

“不过做男人的事业,也不是非要把自己整成男人的样子。

”南舟忽然拿定了主意,转身脱了衣服,从衣橱里翻出件胭脂色的大衣来。

“反正他们要反对女人做经理,我穿得再老气、再像男人,他们也不会高看我一眼,索性爱穿什么穿什么。

” 南漪觉得她穿红太好看了,于是打开首饰盒子,配了对红珊瑚耳坠子,又拿了口红在她唇上一抹。

红唇艳艳,只要不笑,端得住,就很有一种咄咄逼人的飒然气势。

南舟再三端详了自己,觉得这副打扮很合自己的心意,然后深吸了口气拿了手袋出门了。

出了家门还没走到巷子口,就看到了裴仲桁的车。

车窗没有摇上来,所以能清楚地看到他正坐在后排,似乎是在看报。

万林先看到了南舟,提醒道:“二爷,九姑娘来了。

” 裴仲桁这才转过脸去看她。

在她快要走近时,他下了车。

南舟正要开口问话,他替她拉开车门,并没有给她发话的机会,“今天第一回见董事,我送你去。

” 南舟没有推辞,坐了进去。

裴仲桁也接着坐进来,两人各坐一边,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寒暄两句便无以为继。

南舟同他也没有多少话可说,做好了一路沉默的打算。

车开出去好一会儿,裴仲桁却忽然开了口,将几位董事的体貌特征、姓名籍贯、性格爱好都细细同她说了一遍。

“做生意看着是买卖东西,说到底是同人打交道。

知己知彼,不一定为了百战不殆,更是为了让自己万事都有先招、有后路。

”说完,他又拿起了报纸。

很快,随着他的翻动,新鲜的油墨香很快就弥漫在车厢里。

南舟凝神把他刚才说过的人事在心里过了一遍,现在有了大概的轮廓。

正想再问点其他的,余光瞥见他正认真地读着报。

头半垂着,没有镜片的遮挡,能清楚地看到长长的睫毛,这会儿也安静地半覆着眸子。

一张温文尔雅的面孔,侧颜也称得起“望之蔚然而深秀”,却总是冷心冷肺的淡然神情。

她不禁深深为他未来的太太感到担忧——想不出来平时两个人要怎样相处。

和这样的人花前月下举案齐眉,那会是怎样的场景?大约会是早上睁开眼睛,程式化地说一声“早上好,裴太太。

”对方对着一张冷脸,应该也笑不出来,也会冷着脸说“二爷起了?”然后也许会像谈生意一样,问对方睡得怎样,今天打算吃什么。

哦,说不定还会再谈谈期货的交易趋势,就是不像夫妻。

一想到这些滑稽的画面,她没忍住笑。

裴仲桁知道她在看他,目光在报纸上不敢乱动,生怕惊扰了她的端详。

只是她突然笑了起来——笑他?脸上有脏东西?应该没有。

他一向有洁癖,脸上有脏东西这种事情绝无可能;报纸拿倒了?他快速扫了扫报纸,并没有,心里松了口气。

那她笑什么?虽然他没有裴益长得好,总还不算难看到叫人发笑……他心里百转千回不胜折磨,最后一合报纸,偏过头直视她,语气不善,“九姑娘有什么问题?” 南舟不料被他逮了个正着,吓了一跳,刚才的问题一下全忘了。

“没、没什么问题……”然后又觉得自己的反应不够自然,又往回找了一句,“没想到裴二爷也喜欢看明星八卦。

” 他眉头蹙了蹙,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

南舟伸手把他膝盖上的报纸打开,正是他刚才“聚精会神”看的那个版面。

南舟指着上面一张美女的巨幅相片,他垂目看了一下,一个身段妖娆的女人穿着时髦的半透明蕾丝旗袍,胸前伟岸,玉指夹烟,望向镜头的眼神魅惑迷离。

但他刚才根本没留心看的是什么。

“二爷是林翘的影迷?你同林翘吃过饭没有,是不是真人比电影上还好看?她和顾颖生真的在谈恋爱吗?我上回看了她的新戏,演得真好。

不过我都被顾颖生演的那个男主角气死了,那么好的女朋友他竟然误会她……”她说起那天看的电影来,还是意难平,且越说越激愤。

她的手本是指着林翘的相片,因为激动忘形,这会儿放在了相片上。

而报纸放在了他腿上,所以她的手现在放在了他的腿上。

他是很不喜欢与人有肢体接触人,就是裴益碰他他也会嫌弃,只是现在他却一动不动。

万林从后视镜里看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二爷不会弹九姑娘脑壳吧?还是把她推开?车门锁好了吧,把人摔下去就不好了。

他胆战心惊地看了一会儿,却发现裴仲桁纹丝未动,不禁为二爷的好涵养所大大感动。

南舟说了半天,并不见他回答,一张漠然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嘲讽,和无声的“你觉得我会知道?”几个字。

被她扶住的那条腿已经麻木了。

血液再不通畅起来,他疑心腿会有坏死的可能。

他垂眸看了看她的手,又看了看她。

南舟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吓得挪开了手,人又往车门那边挪了挪。

他才如释重负般轻轻呼了口气,把报纸放到两人之间的空隙处。

“我不是谁的影迷。

九姑娘想知道就自己看。

” 到城东要过几片荒地,夏天的时候还有野草翠色漫眼可看,冬天却是一片衰草枯杨的景况。

天色也昏昏的,不见日头。

南舟估摸着快要到地方了,自然没什么心情看明星八卦新闻。

两个人默默地坐着,听着车窗缝隙里钻进来呼呼的风声,汽车轮胎摩擦地面嘶嘶的声音,还有偶尔过路牛车车身上的铃声——慢慢沉淀成红尘的厚重与柔美,竟然也让人感到了一种安宁。

南舟的手交叠在膝盖上,右手拇指和食指下意识地摩挲着左手食指。

“紧张?”他忽然开口问。

南舟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紧张,所以没有回答他。

“没事,有我在。

”他说完便不再言语。

南舟暗暗深呼吸。

有什么可怕的呢,她十四岁敢背井离乡逃婚而去,她敢带着刀独闯裴家大宅,她也敢无畏闲言走进妓院——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下了车,她站定在街上,抬头看到二楼挂着通平船运公司的牌匾。

裴仲桁站在她身后,并不催她。

她又垂首细细整理了一遍衣服,却听到他的声音自身后传过来,“今天穿得很好看。

”然后裴仲桁从她旁边走过去,先一步上了楼。

南舟看了看太阳,是从东边升起来的啊。

难得听他开尊口夸人,稀罕的很。

木质的楼梯踩着咚咚响,他上楼的脚步踏得很重,能镇一镇心慌。

他又努力挤出几声咳嗽,好让红了的脸显得事出有因。

真是见了鬼要去夸她好看,他瞧不起自己像个被美色所惑的浅薄男人。

他走得太快,南舟差点跟不上他。

到二楼会议室,几位董事已经到了,他也恢复了常态。

裴仲桁事先已经同他们打过招呼,是以几个人要在南舟到来之前先碰个头、通个气。

通平号现在的经理是一位董事的小舅子,虽然不算很会管理,但也没出什么大纰漏。

就这样不声不响突然撤了人,换个二十岁来岁的女孩子来做,实在说不过去。

所以今天自然要来瞧瞧是何方神圣。

裴仲桁和南舟一前一后走进来,他向众人介绍,“这位就是南家的九姑娘。

” 南舟不待他介绍众人,便走上前一一同各位董事打招呼。

姓名无一不正确,甚至还向其中一位董事贺喜,恭喜他近日喜抱麒孙。

众人暗自诧异,虽然对南家曾有耳闻,但并未同这个女孩子有过交集,如何能见面便认得出他们?当下抵触的情绪,先去了三分。

更何况这样大方漂亮小姐,同自己的女儿、孙女是一个辈分,再怎样也不至于故意去刁难一个女孩子。

所以虽然仍然不大认同裴仲桁的做法,对南舟的态度却好了很多。

也有固执难缠的,一上来便是问她年龄几何、有多少经验、做成过什么买卖。

南舟如实回答,众董事都纷纷摇头。

“本来通平号就经营不善,已经负债不少。

二爷倘若请个经验丰富的,咱们没话可说。

但九姑娘,我们觉得不合适。

” 南舟此时也不惊慌了,拿了一张纸出来,写下了一串数字,展示给众人。

众人不明所以,问:“这是什么?” 南舟在第一个数字下划了一道线,“这个数字是从年初到现在的流水。

这个数字是日常开支,这个呢,就是合同上的账,而这个是收回来的账,这个是在外头的款子……” 然后南舟又拿了一张纸,写下一串数字。

众人依旧不知道代表何意。

南舟微微笑道:“这是通平号最老的一条船,东盛号的船体数据。

这是跑沪上每趟所需燃料费用,维护费用。

而这个数字,却是实际上报销所用的费用。

” 众人一看都很是吃惊,竟然多报销出了一倍!到此时,众人才觉得这个女孩子不简单。

裴仲桁事先并不知道今天南舟会如何去说服这些老顽固,但她的表现他是满意的,甚至可以说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他缓缓喝着茶,等着几个董事窃窃私语了一会儿,方才道:“裴某看人向来不会走眼,我说九姑娘能担此任,并不是虚言。

九姑娘,不如你同各位前辈说说,通平号何以负债至此,又如何改变?” 南舟自是有备而来,便从通平号创立说起,兴衰更替,现有船舶、生意、困境、弊端一一条陈。

“医者看病,要先‘诊断’方能‘治疗’,我做为一个外人,能看到的毕竟有限。

如今各位叫我拿出具体的方案,我自然是拿不出来的。

但既然已知症结,假以时日改革纠正,必然有走出困境的一日。

” 董事们虽然大都惊艳于南舟的才学,但最终也并未达成一致的意见。

但裴仲桁主意已决,若有不同意者,他愿意市价买断股权。

见他态度强硬,董事们决定再考虑考虑。

等人都散了,南舟抱歉道:“没有说服他们,还要你出钱买股份。

” 裴仲桁将大衣套上,却是道:“江启云和刘必同在边界小摩擦不断,早晚有一大战。

一旦打起来,内陆交通就要断,全靠水路。

那些董事都是老油条,在商号里插了不少闲人,人事臃肿,早该换血了。

”何况,他买过来的只是一半的股权。

他看重这个前景,也自然想利用这个机会逼着众人低价退股。

当然,他是不会告诉南舟的。

“二爷既然知道铺子里人浮于事,为什么你自己不理治?” 裴仲桁瞥了她一眼,“没精力。

”说完带着她出了会议室。

走到一间办公室前,他停了下来,“以后你就在这里办公。

”南舟欣喜地推门走进去,办公室里陈设简单却也雅致。

墙上是一张中国的水域地图,一张红木大办公桌,一张办公软垫椅。

那椅子是嵌入式,椅面和椅子是可以分离开的。

天热的时候就用木面,天冷的时候就用皮面。

贴墙是一排红木嵌玻璃文件柜,再就是会客用的沙发。

最让南舟喜欢的是临街的几扇大窗。

海关大街的地理位置高,从这里望出去能看到远处的海岸线。

“电话号码压在电话下头,所有的资料都在文件柜里,这是钥匙。

铺子里没有女职员,你若觉得不方便,可以登报招一个女秘书。

”说着裴仲桁从抽屉里拿了一串钥匙给她。

南舟接到手里,沉甸甸的一串铜钥匙。

她感觉手里捧的不是钥匙,而是属于南家的一段悠长的历史。

两人从办事处出来的时候,外头已经落了一层雪。

万林在车上候着,见人出来了,下车来给两人拉门。

“九姑娘是不是要回家,我送你。

”走到车前,裴仲桁道。

因为她心情此时还有些激荡,并不是那么想回家,只是摇摇头。

“多谢二爷了,不过我还有点事情,大概和二爷不同路。

” 裴仲桁没说什么,点点头上了车。

从观后镜里,他看到她转身往大街的另一头走。

才走两步,人就停下来。

然后忽然小跑起来,直到站定在一个人身前。

那人举着把伞,把伞身往她头上倾过去,又轻轻扫了扫她发顶的雪。

只看那人身量,裴仲桁便知道是谁。

他挪开了目光,低头抽了根烟出来。

万林是个闷葫芦,却是眼明心亮。

似乎揣摩出了裴仲桁的那点心思,可又怕他本来没那个意思,被他一点反而生出来那层意思。

万林在心里琢磨,富不与官斗,钱再多也干不过人家手里的枪啊。

万林从观后镜里又偷眼看了看裴仲桁。

烟卷衔在他唇间,半晌没有点着,然后又拿掉了,转头看向了窗外。

万林还是把想说的话忍下来了,想着两个人有家仇,这点疙瘩没那么好解,还是维持原样的好。

雪纷纷扬扬地撒下来,但伞下的这一处,风停雪住。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呀?”南舟笑盈盈地瞧着江誉白。

“去过你家,阿胜说你到通平的办事处来了,过来看看能不能碰到你。

”江誉白拍着她头发肩膀上的雪,心疼道:“这么大的雪也不带把伞?” “早上出门的时候又没下,谁知道会下这样大。

” “冷不冷?” “冷。

” “冷也不多穿点儿?” “怕穿多了像个球,看着不精神。

今天见董事,想利落些。

” 他笑,“利落些?是打算上全武行吗?快说说搁到了几个?” 南舟也笑,“我是舌战群儒来着,君子动口不动手。

” 江誉白把伞塞进她手里,然后做势要脱大衣给她。

南舟瞧着他里面不过一件衬衫和毛衫,忙摁住他的手,“快别脱,会冻坏的。

我里面穿了小夹袄,挡风的,也不是很冷。

” “我还能叫这天气给冻坏?关外那才叫冷,鼻涕流下来能变成冰凌子。

人呼吸的时候,眼睫毛也都能挂霜。

那时候每天起床,先趴到窗户上看今天能看到什么样子的霜花。

一出门树上全是树挂。

大太阳底下晒衣服,硬邦邦的像炸猪皮。

” 江誉白只捡着有趣的说给她听。

小时候在孤儿院,炕也不够热,棉袄也薄,塞的都是成了团的烂棉絮。

双手双耳双脚腮帮子上都是冻疮,还一样要出去捡柴、挑水。

但他不想说给她听。

受过的那些苦,他回忆起来连呼吸都是痛的,希望自己根本没经历过。

两个人手握着手腻腻歪歪说了半天话,虽然不是冷得吓人的天气,鼻头也是很快红了。

“哎,咱们在这风口里磨什么洋工啊!找个咖啡店里坐着喝热咖啡说话多好。

”江誉白把她的手塞进自己大衣口袋,“这是打算去哪儿?” “我想去图书馆借几本书来看看。

我在学校又没学过经济和工商管理,现在两眼一抹黑,先看看书。

我寻思着回头再去大学里请个先生给我讲讲课,或者去旁听几节课,补一补理论知识。

” 江誉白挺了挺胸,“现成的老师就在你面前,还找什么先生?” 南舟一拍脑袋,“嗳,还真是,我都忘了你就是学经济的。

不过我现在也只有晚上有时间,但是你晚上不用应酬吗?” “有了小帆船,要什么应酬。

”他笑。

南舟低头笑,在他掌心里掐了一下,嗔了句“讨厌。

”。

他又把人往伞底下揽了揽,“我今天没开车,图书馆好像也不远,那咱们就溜达过去?” 南舟穿着高跟皮鞋,走久了就磨得脚疼,可又喜欢两个人挽着胳膊在雪里走路,风雪扑面也不觉得凄苦。

路上趁着没人的时候,江誉白便抱着她走一阵。

遇见有人,她便赶紧害羞地跳下来,有两回差点崴了脚。

江誉白摘了围巾在她脖子上围了几圈,只露出一双眼睛出来。

“这样没人能认出你来了,就不用害臊了。

” 两个人说说笑笑走了快一个钟头才走到图书馆。

临近新年,似乎人也都懈怠了,图书馆里的人不多,偶尔几个学生模样的坐在桌子前奋笔疾书。

江誉白给南舟写了个书单,她找图书管理员要了编号,便同江誉白一起去寻书。

一排排落地乌木的书架摆满了书,书架中间的天花板上吊着灯,灯光不到的地方便黑黢黢的。

她拿著书单,按著书脊背上的号码寻过去,像是拿着寻宝图在寻宝。

每找到一本书,便抽出来放到他怀里,不一会儿他已经抱着七八本了。

她拿著书单对照书名喃喃细语:“会计学、公司法,经济学、工商管理、商业心理学、销售学……还缺一本运输学。

”这一本她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是不是管理员写错了编号?”江誉白问。

“不知道呢。

”南舟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江誉白道:“你等着,我去找管理员再问问,先把这些书放过去。

”说着走开了。

南舟还不死心,又仔细看了看,然后发现可能是自己看错了数字。

她按照新数字一找,果然找到了,只是书在架子最上面一层,她踮着脚也够不到。

江誉白还没回来,她又跳起来试图去抓书,差点撞倒身后的书架。

有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从身后架子那边透过来,“小姐,是不是需要帮忙?” 南舟吓了一跳,转过身,隔着架子和书,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她这一犹豫的功夫,却听见江誉白先回答了,“不用了,谢谢。

”对方“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江誉白转过脸很有深意地冲着她笑。

南舟被他看得发毛,指了指书,“笑什么呀,快帮我把书拿下来。

” 江誉白走到她身后,一伸手就碰到了书。

但看着她仰望的样子,眼睛水气泱泱,又黑又亮。

像馋乌鸦肉的狐狸,可爱得很。

他的手放在书脊上,就是不抽出来。

她被他高大的身形笼着,他垂着头笑,声音也压低了,“叫声哥哥给你拿。

” “才不,我哥哥个顶个的混蛋——你也要当混蛋哥哥?”南舟催他,“你快点拿给我呀,拿完了就可以出去看书了。

” 但江誉白就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捏了捏她的鼻子,“歪理。

叫来听听嘛,还没女孩子叫过我哥哥呢。

” 南舟被他腻的不行,决定自食其力。

使劲往上一跳,正撞着他下巴,他疼得嘶嘶地抽着凉气。

南舟的脑袋也撞疼了,捂着直瞪他。

他抬手给她揉脑袋,抱怨道:“谋杀亲夫啊?” 南舟听到隔壁架子后有动静,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听见了。

脸腾地红了,冲着他龇牙咧嘴,“再不拿人家就下班了!” 江誉白只是笑,“是啊,人家都要下班了,就剩这本了。

” 旁边响起脚步声,有人从走廊走过,大约是正准备走到这一排找书。

但看到一对青年男女形态暧昧地站在一起,尴尬地走开了。

南舟脸红到了耳朵根,推了推他,没推动。

他无赖地又走近几步,“哎,姑娘这样求人办事可不行。

” 南舟被他闹地没有办法,只好小声叫了声“小白哥哥。

” 他“嗳”的应了一声,似乎在回味。

末了又是一笑,“还挺好听的。

不过你叫哥哥干什么来着?” 南舟真是气死了,在他身上捶了几下,差点把他推倒。

隔壁书架的人怕是终于忍不住了,提了提声清了清嗓子,意在提醒。

南舟真是无地自容坏了,狠狠瞪了他一眼。

江誉白闹够了,把书抽出来塞给她。

南舟翻开看了看,莞尔一笑,“终于找齐了。

” 他实在太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忽然俯身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吓得南舟差点叫出声。

他没有深吻,很快就放开唇,像抢了人家孩子手里的糖一样开怀。

南舟忙四下看看,好在四周无人,不然真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有伤风化了。

她娇恼地去掐他,但手被他握住了,拖着她往前走,“快点去登记,人家马上下班啦!” 南舟正经开始上班,白天都在办事处里。

通平号是老店,从前南大少爷管事的时候得罪走了不少老臣子,南舟这回头件事就是将过去得力的老臣子们再请回来,又请了个叫孙碧华的女秘书。

办事处先前的经理其实不大管事,做事的都是另外一个副经理谢应乔。

谢副经理四十来岁,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

人同他的国字型脸庞一样,方方正正不圆滑。

工作很是认真,只是人太老实刻板,很不受先前经理的喜欢。

他做事情又束手束脚,底下的人便不大看重他,就不服管教,所以也无法独当一面。

一见新来的经理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谢应乔确实吃了一惊。

但相处下来,也是由衷钦佩。

这样的冷天,上码头、爬货船、下船舱、看货柜,娇滴滴的小姐一点苦都没叫。

通平号当时换了东家重新开张,但其实百废待兴,裴氏兄弟并未过问过什么。

南舟过来跟着谢应乔熟悉业务,学着统筹局面,渐渐熟悉商号的运作。

不去码头的时候,就在办公室里看资料查账本。

每日晚饭后,南舟去江誉白家里学习。

江誉白给她安排两门功课,隔日再安排其他科目。

虽然他平时总是笑模样,当起老师来却算得上严师。

但每回下了课,便又变回慈眉善目,总是叫厨娘预备下各种点心、甜品,吃得南舟心花怒放,完全把他刚才凶她的事情忘干净了。

到了腊月二十九,送走了最后一班货船,各个铺子也都陆续歇业了。

只是这时候南舟反而不能同江誉白见面。

江家亲友多,应酬多,这些日子就在大宅住下了,晚上也抽不出时间找她。

南舟这边就轻松多了,也没什么往来亲朋故友。

几位哥哥嫂嫂姨太太总还算识相,提着东西来向南老爷拜年,老头子自然是闭门不见的。

听见姨太太和儿子们在外头喧闹,火气上来,拿着拐棍就打人,弄得大家不欢而散。

陆尉文也带了礼物过来拜年,十姨太瞧出他的意思,借机出去,留了堂屋给南漪和他说话。

三姨太躲在墙角一直听着,然后频频摇头,“这个医生家里可不算富裕,十一嫁过去怕是要受苦。

他家一个寡母,回头不知道要怎样磋磨十一呢!” 十姨太也躲在她身后,觉得三姨太说的似乎有点道理。

那陆夫人二十来岁守寡,可见是个对贞洁十分看重的人,万一知道了南漪的过去,肯定不会好好待她。

可又觉得陆尉文人还不错,错过了很可惜,一时心里十分纠结。

南舟气不过三姨太这样势利,把关在笼子里的鸡放出来,又偷偷丢了把小米在三姨太脚边上。

那些肥壮的母鸡便扑腾着翅膀飞跑过去,三姨太腻歪鸡屎味,看母鸡跑到脚边上,怕鞋子上沾了鸡屎,只好退开了回了自己房间。

临走还不忘拖着十姨太,叫她考虑一下她的牌搭子家的侄子。

南舟寻思着现在手头宽裕了些,是该再寻个住处,各自都离得远些也清净些。

南舟在家里呆得又无聊又觉得闹得慌,索性关起门来画图。

这是她设计的新船,用最好的材料,最新的动力装置,最适宜远洋。

虽然明知道目前造不起,但还是想象着未来能有一日坐着它环游世界。

年初三按风俗不能出门,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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