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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汉渚和苏雪至到了当日的江口。
小半年已经过去了。
她经过的时候,正当烈夏,现在回来,万物萧杀。
但无论季节如何变幻,江流却是依旧,潮起潮落,如它千百来的惯常模样,人世间,悲和喜,离和聚,生和死,若泥沙沉水,皆化为浪,日日夜夜,奔涌不息。
当日苏雪至一行人随陈英继续北上,王泥鳅和水会的人继续寻着龙王。
怀着侥幸之念,他们沿江口往下游继续来回搜寻。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现在还是没有放弃。
每一个人的心里,其实都很清楚,龙王还能生还的希望,太过微茫了。
随着时日一天天过去,这种盼头更是彻底破灭。
但却没有人肯承认这一点,好似只要不停下寻找的努力,他们就能始终保有着这一分希望。
就在几天之前,一个江口下游的渔人网到了一只陷在淤泥里的草鞋。
这是一种用苇草编织的鞋,防滑易干,夏天江上之人若不打赤脚,常会穿这种鞋履。
郑龙王也是如此。
那只网上来的草履,当然未必就是龙王当日之履,毕竟,除了水会帮众,跟有无数船户渔夫也都穿这样的鞋。
但从草腐程度来判断,大约就是那段时日沉的水,大小也是相符,所以这些天,挑出来的水性最好的几百名帮众从早到晚一直都在轮流下水,一拨体力不支,便换一拨下去,在那一片水域进行不间断的搜寻。
“无论如何,活要见人……” 王泥鳅没说完,猝然打住。
他从水里上来不久,衣服虽换了,但头发还是湿的,脸色有些发青。
虽然早就已经有所准备,但此刻,当听到这样的消息,苏雪至还是黯然神伤。
周围更是无人开口,陷入了一片缄默。
又是十来个浑身湿漉漉滴水身上临时披了棉被的精壮汉子走了进来,忽见苏雪至和贺汉渚,忙上来拜见。
他们也是刚出水的,皮肤冻得发紫,牙齿格格颤抖。
房中燃着火炉,贺汉渚立刻让他们不要多礼,速去烤火取暖。
又有人送上了熬好的大桶姜汤。
众人陆续喝了几碗,这才喘出了一口气。
和前一拨下水的王泥鳅等人一样,他们也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我母亲呢?” 终于,苏雪至打破缄默,问道。
就在那场变故发生之后,叶云锦放下药行和其余的一切事情,也来了这里,第二天她便病倒了,一直病到现在,却是始终不回。
几天前,得知这个消息,她从暂时落脚的下方集镇赶了过来,早晚守着,未曾离开半步。
王泥鳅将二人带到江口之畔。
已是日暮时分,天色灰蒙蒙的,江边雾霾弥漫,水气湿冷。
苏雪至远远便见乱石堆旁立着一道身影,是叶云锦。
她身后不远之处,则是这些时日一直伴她的红莲。
红莲匆匆来迎,短暂问了路上平安之后,见苏雪至望着前方江边的背影,喃喃道:“你们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女掌柜这几个月……” 她说着,眼眶忽然一阵泛红,转过脸,用手帕拭了拭眼角。
苏雪至朝前方那道身影走去。
叶云锦布衫黑裙,江风吹动她衣,一身孤瘦,她便如此面对江心立着,红莲走开,苏雪至又走来,她毫无觉察,纹丝不动,犹如只剩下了躯壳,那魂魄,已然离她而去。
苏雪至停在了她的身后,心情愈发沉重之时,忽听她沙哑的声音随风飘入了耳中:“还是没有发现,是吗?” “是。
”苏雪至轻声应。
“不过,娘你不要过于难过——”她注视着着叶云锦的背影,立刻又小心地解释。
“不会放弃的。
今天天快黑了,暂且结束。
三当家让我告诉你,明天继续。
这里没有,再寻别的地方,一直寻下去的,直到有了确切结果……” 叶云锦不再发声,定定地望着前方,仿佛再次出了神。
苏雪至循她目光看去。
那是不远之外的江口,当日沉舰之处。
已是迟暮了,但江面之上,此刻依然舟舸往来,风中,隐隐若有两岸纤夫逆水前行而发出的号子之声。
苏雪至静静伴她又立了片刻,觉江风寒冷,怕她冻到了,迈步上前,正要劝她先回,见她双肩微微动了一下,悠悠又道:“雪至你晓得吗,几十年前的事了,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日我和龙王相遇的情景。
” “人人都叫他龙王,竟没人知道他的名字。
我很想知道。
到了后来,好些年后的那个晚上,我才终于问出了他的名字……” 她仿佛陷入了某种往事的回忆,摇了摇头。
苏雪至也停了脚步,听到她低低地叹息了一声,仿佛是悲凉的自嘲,又仿佛是满足的轻笑。
她转过了身。
叶云锦的脸色苍白,面容病瘦,但在她的眉眼和唇角边,却竟看不到半分苏雪至原本最为担心的悲苦和哀愁。
甚至,她的目光比之从前,看起来反而更加洞明坚毅。
“我没事。
你去和三当家说一声,就此打住吧。
天气转冷,不适合下水了。
弟兄们也是凡胎肉身。
他更是个视义气大过天的人,必不愿看到他昔日的弟兄们为他犯这样无谓的险……” 她再次停了一下。
“……你们的心意,我想,他无论此刻人在哪里,一定都能见到。
” 最后,她轻声如此说道。
苏雪至本是来劝她的,此时此刻,控制不住情绪的反而成了自己。
她的眼眶发热,含泪叫了叶云锦一声,扑入她的怀里,抱住了她。
叶云锦将头回在自己面前如此感情外露的女儿搂住了,眸底水光闪烁。
红莲在旁不停地抹着眼泪。
片刻后,叶云锦抬眼,见贺汉渚默默地望着这边,轻轻拍了拍怀中女儿的背,柔声道:“莫让女婿过于担心。
” “我也该回了——” 最后她说道。
命运举着刀剑,对她不曾有过半分宽待,然而,却又从不曾将她打倒。
敬佩之余,想到她这一生当中那唯一一种于夜深时分想起或能得到片刻暖心的遥遥守望,终究也是被夺走,苏雪至的心中更是难过。
听到她反而宽慰起了自己,只能极力忍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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