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珽勾唇觑她。
阿嫣迟疑了下,到底还是端起了饭碗,拿勺子喂到他嘴边。
——看在他受伤的份上。
…… 茶足饭饱,转眼天已擦黑。
今晚仍旧命悬一线,须得愁云惨淡。
阿嫣和武氏都没回住处,既是照顾谢珽的病情不许搅扰,自然也没召人来伺候。
就连沐浴送水的事都作罢,免得不慎露出端倪,只让嬷嬷端水过来,盥洗过后各自歇下。
武氏去了耳房,阿嫣则留在谢珽旁边——怕受惊后夜里做噩梦,有谢珽在旁边能睡得安稳些。
照月堂和别处数次遣人来问,武氏都已郎中在竭力疗救为名安抚过去,没让再来搅扰,至于谢琤那边更是守着口风不许透露。
陆恪那边办事利落,晚间就递回了消息。
生擒的刺客已有人被撬开了嘴,吐露出买主的线索,其余几个见同伴招了,也都松了口只求速死。
种种线索汇集,陆恪已派人去追查,一旦有消息就立时送来。
谢珽听了,命他尽快。
而后将陆恪具文呈来的线索又看了一遍,放在烛上烧尽。
回了屋就见阿嫣倚枕侧卧,双眸点漆照水,正静静瞧着他,似是有话要说。
谢珽衣裳松垮,回身屈膝上榻。
他的背后腰间伤处不少,都拿细白的软布裹着,几乎成了粽子,衣裳松垮吊在肩上,躬身时连腰腹的轮廓遮不住。
阿嫣虽怀疑谢珽有些假戏真做的意思,这般时候却是以伤为重的,竭力不去多想。
一面帮他系好衣带,免得夜里蹭歪里头包扎的细布,一面试探着道:“殿下既重伤不治,我明儿也没法脱身,有件事,想请殿下帮忙。
” 谢珽盘膝而坐,“说来听听。
” “是司裕。
”阿嫣跪坐在旁,细心为他系好衣带,“昨天夜里,他一直跟在我们身后,除掉了不少刺客。
后来,我见殿下那边情势危急,就让他过去帮忙。
当时夜深混战,旁人未必留意到他,但那般恶战,他怕是也没法全身而退。
” 她微微抬眸,觑着谢珽的神色,声音愈发温软,“毕竟是出手相助,殿下让许嬷嬷挑个靠得住的人,帮我去瞧瞧他好不好?” “等这事过去,还得再谢谢他。
” 屋里有片刻的安静。
昏暗烛光照在谢珽的脸上,双眸幽若深潭,唇角的笑却不知是在何时收敛了。
他原以为,阿嫣要说的与他有关。
毕竟昨夜牵手观灯,经了那样的凶险刺杀,此刻没了闲杂人在旁边,可算夫妻夜话。
谢珽甚至暗藏期待。
哪料她惦记着的竟是司裕? 昨夜情势危殆时,那少年鬼魅般飘过来与他和徐曜并肩作战,谢珽当然记得清楚。
那是雪中送炭的仗义助力,他心底亦是感激的,昨夜跟武氏议定对策后,还特地让侍卫过去照看,免得小车夫也中毒累及全身。
恩怨分明,这种事谢珽拎得清楚。
但这些话此时说出来,尤其是经了阿嫣的口,听在耳中终究让人觉得一言难尽。
谢珽似噎了噎,却不好表露醋意。
他只是点了点头道:“他没事。
回头我与你同去。
” 阿嫣闻言甚喜,仅存的担忧消弭殆尽,便拢了青丝钻进被窝里,眯眼道:“殿下若还不困,就翻会儿书吧。
我熬了整日实在太困,先睡了。
”说罢打个哈欠,面朝谢珽的方向昏昏睡了过去。
却未料整夜酣睡,翌日清晨她就被一道消息惊走了困意—— 司裕被谢瑁带走了。
似是被指以罪名,由谢砺亲自调了府里的侍卫,看守着带去王府侧厅,再差人来请太妃过去议事。
而那里,还有几位闻讯而来的武将。
阿嫣听了这话,面色微变。
谢珽倒像是没太意外,稍加沉吟便向武氏道:“陆恪那边还没消息,母亲先带她过去,看他有何说法。
” …… 侧厅里人影幢幢。
武氏虽压住了谢珽遇袭的风声,但那晚动静闹得不小,加之谢瑁没打算听从她的安排,消息在暗中不胫而走。
虽没闹得众人皆知,谢家麾下几位要紧的武将却都来了。
不过谢珽生死未卜,谢巍又在外巡查,谢砺便做主将几位请入厅中,暂且奉茶等候。
瞧见阿嫣婆媳,谢砺起身相迎。
“珽儿重伤未愈,原本不该搅扰大嫂,不过事关重大,瑁儿说此人嫌疑极重,我便擅自做主,先羁押了过来,还望大嫂勿怪。
” “二叔客气。
” 武氏的目光迅速扫过众人,瞧见那些面孔时,心里大约有了数,便入主座,沉眉道:“怎么回事?” 谢瑁拱了拱手,也不虚客套,开门见山地向众人道,“王爷元夕遇刺,与此人有关。
” 一语既出,众皆哗然。
毕竟,西禺山遇袭的那回,司裕当众斩杀刺客,神鬼莫测的身法震惊了在场众侍卫与随从。
这般身手,哪怕没人敢宣扬,暗里却已传开。
尤其这些位高权重的人,多半都知道王妃的马夫身手奇绝,深藏不露。
如今,竟掺和进了元夕之案? 众人目光齐齐投向司裕。
阿嫣更是赫然色变,“大哥何出此言?” “元夕夜的刺客里有漏网之鱼。
”谢瑁说着,拍了拍手,待随从将一名皮开肉绽的男子提来时,朗声道:“此人被王爷的暗卫重伤,逃脱后躲在暗处,被我的人搜了出来。
” “王爷遇袭,缉捕凶手是头等大事,谁都责无旁贷。
我审问过后,此人认了罪行。
据他招认,那夜的刺杀是里应外合,除了他们受人指使,王爷身边也有奸贼应和。
而这个司裕——” 谢瑁伸手,直直指向少年。
“司裕名为车夫,实是万云谷的杀手!” 熟悉的三个字入耳,司裕脸色微变。
谢瑁见状愈发笃定,森然冷笑道:“此人曾在京城与司裕交过手,元夕夜就认了出来。
万云谷是什么地方,诸位都很清楚,若觉此事有疑,尽可前往查证!” 他是谢衮的长子,虽与谢珽母子不睦,在魏州地界却颇有威信。
加之万云谷这三个字实在骇人,司裕那神鬼莫测的身手又着实蹊跷,一看就知是来路奇特,众人都信了几分,各自握向剑柄,似欲就地擒拿。
阿嫣素来视司裕为友,瞧着少年无端被羁押,已是不满,听他如此污蔑,大怒道:“司裕是我的车夫,也常护我安危。
元夕那夜,他也襄助王爷对付刺客,暗卫们皆是见证。
大哥岂能凭着他的胡言乱语,随意歪曲!” “王妃这就急了?” 谢瑁几乎呲出白森森的牙,“激烈交手时,敌我转变不过瞬息之间,看似襄助,实则寻机行刺的不在少数。
司裕身手诡异,哪怕是贴身跟着王爷的徐曜都不敢如此担保。
王爷重伤至此,谁知道他混进去是何居心?” “何况,据这刺客招认,此次刺杀时有内应。
当时除了这些刺客,就只有王妃和司裕是外人,不如王妃跟诸位解释,为何蛊惑王爷去看花灯,还挑那样偏僻的水路回府?分明是潜伏已久,想伺机行事。
” 他断定谢珽醒不过来,这些话说得也极笃定。
仿佛阿嫣就是那个美人计里的狐狸精,美色惑主,里应外合,嫁来就是为图谋谢珽的性命。
有谢衮的先例在,众将难免起疑。
武氏猜出他的打算,惊怒之余,拍案而起,“证据未足,岂容你肆意揣测!” “当初皇家赐婚,府里原不肯应,是太妃一意孤行,答允了赐婚。
太妃膝下无女,得了个儿媳就当孩子来养,丝毫不设提防,以至今日王爷遇袭,生死未卜。
如此昏聩偏心,对得起王爷,对得起先父么!” 谢瑁平素阴沉少言,此刻却有备而来,锋锐目光盯向武氏,争锋相对。
厉声质问充斥整个侧厅。
武氏纵猜到了此次刺杀可能是长子所为,但看他这样迫不及待的颠倒黑白,以谢珽重伤不治生死未卜为名,将剑锋直指她和阿嫣,到底按捺不住愤怒,面色铁青。
厅中似有一瞬寂静。
远处却忽然有利剑破空之声传来,挟了雷霆之势,迅疾扑入门内,铮然一声钉在谢瑁轮椅前的地上,震得剑柄剧颤。
众人惊而望过去,就见甬道上有人大步踏来。
衣衫猎猎,身姿颀伟,分明是谢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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