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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无计(2/3)

师兄,多指点她些。

她虽十五了,到底还小。

若是犯了倔或忘记了什么,你好好同她说,别骂她。

” 庞嚣有一瞬回不过神来,古怪地觑了他一眼,未敢多言,领命应了个诺。

《出师表》全文抄写,共有一千五百二十二字。

若是抄上十遍……弥生觉得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说出来不怕别人笑话,她看着案上的文房四宝,哭得前襟都湿了。

但是哭过之后没办法,还是决定挑灯夜战。

夫子明早就要,若是抄不完,接下来不知又有怎样的惩罚。

天黑了,烛台上掌了灯。

火光跳动,满屋子的家什摆设也跟着晃悠,一如她郁结难解的颤抖的心。

她恨天恨地恨自己,怎么会这样疏忽,正巧被夫子揪住了小辫子。

她不屈地想,认真说起来载清也有一半责任。

要不是怕夫子看出笔迹,她真应该请他分担一大半。

她抄得怨啊,怨气冲天!越抄越委屈,越抄越恼闷,把笔往地上一砸,跺着脚说:“豁出去了!”此番壮举的确令她得到了片刻的畅快,然而刚坐定,立时又觉得后悔。

和夫子唱反调是什么下场,她不敢想象。

后果会不会比这个严重百倍?万一发狠让她抄《班超传》,那她的小命岂不交代了! 她不情不愿地重又把笔拾起来。

夜凉如水,她盯着开叉的笔头发了会儿呆,脑子也冻得转不动了。

没有炭盆的日子很难熬,她开始想念家里的铜暖炉。

如果写字的时候脚下踩一个,大概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大火气了。

慕容琤进门的时候,她正咬着牙奋笔疾书。

纤弱的身影,雪白的袍襦。

因为没有束带,看上去颇有些弱不胜衣的感觉。

他瞧见她那副咬牙切齿的劲头,不由轻轻地笑,竟发现生活突然多了很多乐趣。

他踱过去,立在边上看了一眼。

字迹还算工整,握笔姿势也不赖。

不过倒不是没处挑剔,只是总生怕把她逼过了头,他那点苛刻的要求权衡权衡还是咽了回去。

“我瞧你没吃晚饭。

”他把手里的盖盅放到她边上,“先把羹吃了。

” 她并未像他预想中的那样诚惶诚恐,甚至连笔都没有停,哑着嗓子说:“多谢夫子,学生不饿,暂时吃不下。

” 他蛮意外,却不觉得生气。

在墙边的圈椅里坐下来,哂笑道:“好好的,怎么吃不下呢?是气的吗?为师罚你抄《出师表》,你心里怨恨难言?” 这下子她抬起头来,看着他,大眼睛里迅速聚起了雾气。

他没想到她居然要哭,登时愕然,“怎么?大了,反倒爱哭鼻子了?” 她复低下头去,嘴里嘀咕着:“我哭也不可以吗……眼睛长在我身上,我爱哭就哭……” 慕容琤有种头痛的感觉。

以往他也曾罚她,细算起来这回罚得不算狠,这么点事哪里值得一哭呢?他重新踱过来,笼着广袖道:“我罚你罚错了吗?从前没见你这样,这趟却恁地委屈?” 弥生满腔酸楚,负气道:“夫子罚得对,学生不敢委屈。

夫子说从前,其实我哪回受罚都哭,只是夫子没有看到罢了。

” 这么说来也是,先头纵然留意她,但细节上的关注和现在相比,怕是连一半都不到。

她哭她笑,他全然不知道。

原来回回都伤心得那样,想起来也可怜得紧。

“你脾气倒挺大。

”他叹了口气,“世人读书,哪个不是打这儿过?若是自律,就不会有眼下这事了。

我在宗圣寺里同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当时答应得很爽快,一回来却忘到脚后跟去了。

” 她索性撂了笔伏在书案上,墨汁溅到衣裳上也不管了,咕哝着应道:“我在太学三年,和师兄弟们一向是这样相处的。

夫子的吩咐我记在心里,但是别人同我说话,我不好置之不理……”她开始抽噎,“夫子为这个罚我,我也认了。

可是天这样冷,又没有火盆取暖,我的手连笔都握不住了。

”越说越凄凉,最后终于号啕大哭。

慕容琤皱了皱眉,“有那么冷?”也没想太多,直接去抓她的手,一触之下果然冰冷彻骨。

他才想起来女子体弱,她在阳夏时包得严严实实,回了邺城就是这样一副惨况。

挨饿受冻不算,还要被困在那里不得走动。

如此这般一比较,委实是受了大罪了。

不过那手真小!他留心比了比,把自己的五指包拢起来,足够将她困在掌心里。

他用力握了握,想渡她些暖意,但只一瞬又觉得可笑。

他是个可以供人取暖的人吗?只怕说出来,连自己都难以相信。

他松开她,把她面前的纸笔都腾开,拉过那盅羹推到她面前,“趁热吃吧!今夜在太学过夜,我叫人回去收拾院子,明日可以回家了。

” 弥生还在因为他刚才的行为回不过神来,但是她很快意识到夫子也犯了错。

好机会不容错过,就算心慌,仍然红着脸道:“学生有句话和夫子说,夫子不能随便碰人家手的。

虽然您是尊长,到底男女有别。

同师兄们说话都要离得远远的,夫子不避讳,横竖不大好。

” 他听得变了脸色,“你说什么?是来教训我吗?” 她噎了下,闷头去扒宣纸。

这也算小小地报复到了吧!反正不管了,大不了罚抄再加量。

虱多不痒,到时候完不成,夫子总不见得打她吧! 慕容琤却真的被她气着了,这丫头蹬鼻子上脸,胆子越来越大!他在一旁阴恻恻盯了她半天,她连头都不抬一下。

他冷哼,如今了得,眼里是没有他了!他隐忍着不好发作,其实她说的未尝没有道理,只不过他从不认为自己和旁人一样罢了。

如果要斥责她,似乎也找不出理由来。

他突然叹口气,自己莫名其妙退了一大步,“我说让你吃东西,你不是冷吗?吃了会暖和些的。

”他看看堆叠的白折,拿起来随手搁到边上,“算了,抄了这么多够了。

” 弥生多少感到意外,心里纳闷着,夫子也有法外开恩的时候。

既然发了话,她自然可以大大地松快了。

眼见着他出了她的屋子,料想后面应该没什么事了,胃口也变得大开。

揭开盅盖看看,是香齑羹。

做得很是精细,不像是太学伙房里出来的,大概是专门给夫子开的小灶。

她吃了两口,味道也不错,心情渐渐跟着好起来。

原以为夫子是回官署歇着了,没想到他在外头转一圈又折了回来。

这趟不一般,亲自拎了个铜炉。

他是尊贵至极的出身,没干过粗使的活儿。

锦衣玉带装点着,和欠着身子提炉子的模样有点不搭调。

但在弥生眼里,形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大得多。

她欢快地迎上去,满心满眼的感激,“谢谢夫子,夫子真是个好人!” 他乜了她一眼,“这会儿又变成好人了?”把炉子放在地中间,回身嘱咐着:“新添的炭,别挪得离胡床太近,仔细有炭气。

” 铜炉里火烧得正旺,她蹲在那里掬了满怀的火光,已然心满意足了。

口里诺诺应着,“我省得,临睡窗户开道缝就成了。

”又想起今早夫子说要去晋阳王府的,便问:“夫子去探望大将军,叫学生一道去的,究竟是什么时候?” 慕容琤倒沉默了,顿了顿才道:“明日下朝就去,届时我打发人来叫你。

” 她嗯了声,依旧维持那个姿势。

炉里传来炭爆裂的声音,红光照亮她的脸,光致致的,带着柔软的、难以言说的美。

他心里涌起一股凄凉来,“细腰,大将军是嫡长子,将来要继承大统的,这个你知道吗?” 弥生似懂非懂地仰望他,想了想道:“夫子的意思,莫非是要把我举荐给大将军?” 他不说话,慢慢退回圈椅里。

鬓角两侧绶带低垂,衬着那雪白的袍襦,红得夺目。

她站起来,歪着脑袋看了他半天,“夫子,大将军有年纪了,学生今年刚满十五。

” 言下之意是嫌晋阳王老吗?慕容琤笑起来,“你选婿有那么多要求?胖的不要,老的不要,那你要什么样的?十七八岁的翩翩少年郎?” 她很认真地考虑了下,“也要看合不合眼缘,太年轻的处世不老到,为人轻浮又不好。

” 他敛尽了笑意,哦了声,“要入你的法眼果然不易,那么我呢?我这样的可行?” 弥生倏地一颤,心头怦怦直跳,暗道夫子这玩笑开得过了点。

她年轻轻的小姑娘,实在经不起这样的调侃啊!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搓着手讪笑,“夫子别拿学生打趣,夫子是人中龙凤,学生可不敢肖想。

” 慕容琤挑了挑眉,“我只问你瞧得上我这样的人吗,又没有别的意思,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一手支着下颌,状似无意地冲她飞了个眼色,“莫非你当真对我有想法?” 她垂着两手立在那里,呆若木鸡。

怎么回事?是她哪里说错了吗?她明确表示不敢肖想的,是不是夫子不小心听岔了?真是天大的误会!她急于撇清,语气自然就没那么温煦了,一迭声道:“不是不是……学生对夫子只有敬仰,绝无其他不纯良的念头。

夫子是天上的太阳,学生直视都怕晃眼,哪里敢有其他!学生一片赤诚,苍天可鉴哪!” 慕容琤不耐烦,拧着眉毛道:“不过说笑,你这样认真干什么!天色不早了,早些安置吧!” 夫子拂袖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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