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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非洲的时间过得远比杨雪意想得快。
端方生物的驻扎点在一座非洲大城市的郊区,周边环境都还保持着原始的非洲风貌,少有人类机械痕迹的勘测和侵袭。
虽说生活条件自然不比国内,但端方生物提供的后勤保障充分,杨雪意与其余几个长期驻派人员一同生活在一栋提供24小时安保的公寓里,公寓内提供过滤后的直饮水,每个月除了工资外,还有驻外补贴,收入确实丰厚。
自然,和这样的待遇相匹配的,杨雪意的工作也十分繁忙,几乎一落地,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虽说非洲即便是城市里当地人的生活也慢条斯理,然而端方生物为了加紧药物的出海上市,几乎是争分夺秒。
杨雪意这个海外药品上市岗成立的本就紧急,说要配给她的几个下属也还没到岗,此前端方生物在非洲海外上市这块更没有精细的工作流程,连药品资料也是纷繁杂乱没个头绪,可谓是一穷二白百废待兴。
杨雪意花了很大的劲才终于摸索出门道。
好在其余几位同事人都很好,杨雪意很快融入了环境,几乎马不停蹄地工作起来。
因为实在太拼,同事们都担心杨雪意工作强度太大,但只有杨雪意知道,自己需要繁忙,因为繁忙让她没有时间想应昀。
但难得的偶尔,她还是无法避免地想到应昀的脸,他的笑,他面无表情的样子,他朝杨雪意俯身压下时的表情。
杨雪意拉黑他后,他会生气吗?会试图联系杨雪意吗? 极少的夜深人静时,杨雪意也会猜测,但更多时候觉得这些想象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或许应昀早已经忙着和安馨谈恋爱,因此连被杨雪意拉黑也并没有发现。
每每这时候,杨雪意会在员工宿舍的阳台抬头看夜空。
非洲的夜晚是她最喜欢的部分。
因为没有那么多路灯,少了光污染,因此能看到更多的星星,在杨雪意的头顶连绵成银河的形状,让一切变得静谧又神圣,也让杨雪意那颗学不乖总为应昀伤神烦躁的心奇迹般的安宁下来。
应昀会和她在看同一片夜空吗? 她很快被自己天真的想法逗笑,她和应昀像是永远隔着时差,并无可能有同步的感受,就像她喜欢应昀,但应昀并不那么喜欢她。
人真是贪心,明明之前自我安慰只要和应昀睡一觉就好,结果睡一觉以后又想多睡几觉,多睡了几觉后,又想应昀喜欢她,那下一步,应昀真喜欢她了,她就能满足吗?多半会要应昀和她谈恋爱,真谈恋爱了,又要应昀和她结婚…… 杨雪意越来想去,最后自己都忍不住笑出来。
或许是工作给了她底气,杨雪意现在的情绪平和了很多,说不遗憾是假的,但也多少有些释然。
东边不亮西边亮,感情上虽没什么建树,但事业上让她看到了很多新的机会。
杨雪意甩了甩脑袋,如今忙碌起来,才知道时间多宝贵,她决定起身去整理明天的工作日程和安排。
工作一旦走上正确的路,就知道自己的付出一分一秒也不会白费,勤勉的人绝对会有回报,这个认知让杨雪意也干劲十足。
失眠也没再犯过。
白天工作实在繁忙,连胡思乱想的机会都少,来了非洲后睡得香甜,今晚这一觉原本睡得也异常踏实。
然而杨雪意没能一觉安眠到天亮。
她在睡梦中被剧烈的摇晃惊醒时,一开始尚且以为是做梦,然而明显摇晃的床铺,天花板上剧烈晃动的吊灯,周围乱糟糟的尖叫声,让杨雪意瞬间清醒过来。
地震了。
这场突如其来毫无预兆的自然灾害显然没有得到任何预警。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颤抖,杨雪意书架上的医学翻译书籍被震得全部砸落下来,那些厚厚的书砸在地上本应发出很大的声音,然而在周遭巨大响动的背景音里也只变得微不足道。
宿舍的墙体晃得像是快要分崩离析,仿佛每一块砖都想离体独立。
杨雪意第一反应是往门外跑,去空旷的平地上,心跳得像是快蹦出胸腔,内心是无法形容的恐惧。
而直到跑出房门,看到外面的景象,杨雪意才知道这次地震有多严重。
屋外天还是黑的,杨雪意打开随手找来的应急手电筒,然后看到了满目疮痍。
除了这栋端方生物所属的宿舍楼尚且还没彻底倒塌,周边当地居民的矮房已经尽数坍塌,残垣断壁下有被压住了尚在呻吟呼救的伤者,而另一些已经失去呼吸。
杨雪意在剧烈的摇晃里奋力往楼下跑,幸而沿途大部分同事的宿舍门都已大开,显然人已逃生,唯有住着端方生物聘请来负责做饭保洁的帮佣阿姨的房门紧闭。
杨雪意当然也害怕,和那位阿姨也不过点头之间,然而对方年纪和自己妈妈相仿,做的也是和妈妈相似的工作,在国内有个和杨雪意差不多大的女儿,因为想给女儿筹集大学出国的费用,才接受了端方生物远派海外的工作——虽然辛苦,但工资是国内的几倍。
员工宿舍楼虽没倒塌,但断裂扭曲的钢筋已经脱里出墙体,四处是散落的水泥块,震感强烈,充斥着哭声和不同语言的呼救声,夹杂着狗惊恐的狂吠声,杨雪意忍着惧意,用力踢开了房门。
她想着即便帮佣阿姨受伤了,她也要把人拖出去,然而屋内的场景远比杨雪意想的惨烈—— 她看到的不是等待救援的帮佣阿姨,而是残肢。
帮佣阿姨大概是睡梦中被屋内坠落的吊灯砸中,已经没了声息。
刺目的死亡现场和血腥味让杨雪意几乎快要站立不住,第一次意识到死亡和她是这么近。
杨雪意胃里翻江倒海,根本没能忍住,恐惧糅杂着悲痛,扶着已经变形的门框吐了个干净。
她不知道自己是靠着怎样的意志力才艰难地挪动着逃出这栋宿舍楼的,直到被同事搀扶着跑到临时避难安置点,还心有余悸。
杨雪意和大家挤在一起,周身颤抖不止,周围有人大声哭泣着,有人在祷告。
在短暂沉寂的几分钟后,比刚才更恐怖的余震袭来,像是地底深处有吞噬万物的巨兽,杨雪意听到轰然陷落的声音,呛鼻的尘土血腥味以及死亡的气息从四面八方突袭而来。
人群里带着恐惧的骚乱,绝望的情绪像瘟疫一样蔓延,仿佛确信已经在生命尽头徘徊,有人开始拿出手机录制遗言。
人的生命是这么脆弱的东西。
杨雪意也没能免俗,拿出手机录了几段语音,努力不带哭腔,告诉杨美英女士,自己很爱她,希望她快乐健康,又给乔倩倩录了一段,感谢乔倩倩成为她的朋友,甚至还给许昕然录了几句,希望他不要自责,选择接受这个工作本是杨雪意自己的决定。
只是看起来似乎和所有人都做了交代,但杨雪意最想见的人她却无法告别。
她的后悔在这一刻比余震还剧烈地反扑。
不应该拉黑应昀的。
比天灾更让杨雪意绝望的是,在人生可能走到尽头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办法彻底在生命里抹除应昀的存在。
即便物理意义上的远离应昀,她还是忘不了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偷偷地关注应昀的? 杨雪意已经记不清。
她只记得,十五岁时,相依为命的外婆去世,被迫来到一直渴望想念但却并不熟稔的妈妈身边,从农村小镇到五光十色的大都会,杨雪意像是误入大观园的刘姥姥,她胆怯、自卑、谨小慎微,努力微笑,试图讨好每一个人,不想成为妈妈的拖累。
作为雇主的应太太人很好,因为杨雪意和应昀年纪相仿,因此应昀的任何活动,她都很热情友好地邀请上杨雪意,生怕她初来乍到没有朋友。
只是她的好心并没有带来好的结果。
因为杨雪意在那些格格不入的聚会里反而更孤单了。
应昀作为男生,总是和其余男生在一起,打壁球、射击或者做别的,杨雪意便不得不和其余参与活动的女生坐在一起。
只是当别的同龄女孩讨论着当季的新衣服或限量款包时,杨雪意像块木头一样插不进一句话,她甚至都听不懂她们嘴里那些品牌的名字。
但好在,只要安静地听着保持微笑,也不会显得突兀。
然而等用餐时,杨雪意就一点办法没有了—— 应昀和朋友们的那些聚会,吃的都是西餐,但不是那种意大利面汉堡之类的西式速食快餐,如果等过几年,杨雪意就知道,是finedining。
然而当时她茫然无措,甚至不懂任何西餐的严格餐桌礼仪,根本连刀叉都用不好用,也根本吃不惯那些几分熟的牛排。
因此,当带血的牛排被端上桌时,即便饥肠辘辘,杨雪意也选择不吃,只克制地表示自己不饿。
“难怪你好瘦好美,原来是天生小鸟胃,吃一点就饱。
” 有女生羡慕,有女生感慨,但没人知道杨雪意其实胃口很大,只是怕露怯。
因为在前菜的鱼子酱部分,她已经犯过一次错了。
当别人都用小汤勺舀了一点鱼子酱品尝时,什么都不懂的杨雪意挖了大大一勺,她更不懂鱼子酱不能咀嚼,而是应该用舌尖和上颚将它顶破,享受那种在口腔里爆破的感觉,她茫然无知地直接咀嚼的食用方法就招来了几个女生的侧目。
其实只是轻飘飘带了诧异的眼神,对方并没有说任何让人难堪的话,是杨雪意自己的自卑作祟,让她变得坐立难安。
如果是现在的杨雪意,势必不会有这种焦灼的内耗,可以更坦然更大大方方做自己,但十五岁的杨雪意有着难以想象脆弱又高傲的自尊,实在太想要认同,不想变成异类。
仿佛一个明明囊中羞涩的小乞丐,却还异想天开觉得只要逞能,就不会被人发现自己的窘迫。
于是她什么也没吃。
只是没想到这场聚会远比想的结束的晚,当晚餐结束,众人又要去打电动游戏,杨雪意饥肠辘辘饿到快两眼发黑。
“喂。
” 也是这个时候,应昀叫住了她。
十八岁的应昀面色沉静,和二十八岁一样,造物主明明丝毫不吝啬给了他一张好脸,但他偏偏要挥霍,完全不想加以利用,像是生来不爱笑,难以取悦又让人捉摸不透,英俊的唇角眉眼里都透着冷淡和难以接近。
失去狗以后应昀就这么不冷不淡,显然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带杨雪意来参加聚会已是极限,不可能指望这位大少爷面面俱到照顾杨雪意。
杨雪意望着眼前这张让很多人会心跳加速的脸,明知道应昀的恶劣脾气,但心仍旧不争气地悸动,随即而来的是理智盘旋上升后的忐忑和紧张。
她咬紧嘴唇,不知道应昀是不是要当众给她难堪,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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