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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胸膛深处,骨骼的缝隙间,裂开了一道冰冷的断层。
不是疼痛。
不是伤口。
只是一个豁开的虚空,幽深如永夜。
一道靛蓝色的裂缝,刺骨的风啸从中呼啸而过。
风的呜咽交织成一首歌,歌里唱着两个至亲之人,唱着永失所爱。
这歌声永不消散,成为那个永远离开葱翠人世的她最后的叹息。
这就是我姐姐死去时我的感受。
我们相隔千里,既看不见彼此,也听不见对方的呼喊。
但在她死去那一刻,她穿过了我的身体,才去往阳光永不到达之处。
无底的冰窟洞穿了我炽热明亮的心脏。
我最后的家人像秋日红叶般从伸出的指间飘走。
她断气那刻我跪倒在地,我想,我灵魂的某部分就此再也没能站起来。
有些命运的击打,是心灵永远无法承受之重。
没有她,我算什么?我甚至记不起自己的名字。
而她的名字,也仿佛雾气般渐渐消散。
我们曾拥有的称谓,坠入了我体内突然裂开的冰渊。
当赋予名字的家族已从世上湮灭,姓名还有什么意义? 我孑然一身。
我化身为孤独本身。
我是哀恸之妹,因我灵魂除哀恸外空无一物。
她曾是勇毅之姊,正因勇毅招致毁灭。
勇毅于祂。
那时我只求安息,或随她同死。
于我而言二者无异。
我渴求遗忘,如他人渴求爱人抚触般炽烈。
我试图沉入睡眠,坠入无觉之境,止息胸膛里哀风的呜咽。
但冰霜之歌不肯饶恕我——它不许我安眠,不容我忘却。
当我阖眼时,渴望的虚无并未降临。
我看见了祂。
我看见我们:两个稚嫩女童在湍急大河畔嬉戏,河水奔流穿越森林。
树梢之上,水晶、象牙与大理石尖塔耸立,宛如巫师餐桌上的高烛。
我们在河岸起舞歌唱,仿佛这隐秘森林的原始之心间,唯余你我二人存活。
我辗转反侧,想要挣脱这段回忆,沉入那甜美的黑暗,但记忆却不肯退让。
姐姐在前方起舞,赤足无畏地踏过高高的草丛。
野生的白玫瑰与猩红刺眼的吸血花轻抚她的脚踝。
她手中编着花环,轻盈地跳过河滩的卵石。
"等等我!"我朝她喊道,"等等我呀。
我还小,追不上你!" 于是她停下脚步,笑着向我招手。
我在她身旁蹲下。
此刻我听不见大都市的喧嚣,看不见沸腾的人潮与忙乱。
耳中唯有她轻快的呼吸,眼中只映着她顽皮的灰眸里跳动的星光。
我们额头相抵——她的发丝如晚苹果蜜浆般金黄,而我的卷发则似洒满星辉的雪原般皎白。
"来,我让你看个秘密。
"她轻声说。
姐姐舒展着她修长柔软的身躯,从发梢到光裸的脚趾都松弛下来。
她的神情如此柔和,仿佛我若触碰,就会像雨中的蜜糖般在我指尖融化。
就连她尖削的下颌线条里,也流淌着令我泫然的安宁与温柔。
正当泪水即将夺眶而出时,姐姐缓缓将手浸入河水,捧起一尾银光闪闪的小鱼。
那或许是条秘银头鳟的幼鱼,还太小,难以辨认。
小鱼用黑曜石般的眼睛望着姐姐,翕动着嘴唇轻啄她掌心。
河水从她指缝间流走,重归湍急。
"这是魔法吗?"我屏息问道。
她摇头。
"那是什么?"我生怕粗重的呼吸会惊散这奇迹,"你怎么做到的?" "只是善意。
"姐姐说。
"可我觉得就是魔法。
"我固执地坚持。
"也许吧,"她露出忧伤的微笑,"但世人不会这么想。
" 我们看着小鱼徒然开合鳃盖,在空气中寻找水流,却只寻到爱与窒息。
它没有挣扎——对爱的渴望竟胜过生存。
当银尾摆动的频率逐渐迟缓时,姐姐凝视得太久了。
"放了它吧,"我恳求,"我们不能带走它。
这是禁忌。
妈妈绝不会允许的。
" 姐姐的笑声惊落了李树的花瓣。
她松开指缝,让小鱼滑回河流。
那银影欢快地窜向深绿的水域。
她起身活动双腿——却在湿滑的卵石上踉跄了一下。
我不假思索地伸出细瘦双臂,快得仿佛在她失衡前就已预知。
我接住了她,就像长大后当她最后一次失足时,我没能及时赶到那样。
姐姐又笑了起来。
她将野白玫瑰与莹红血棘编成的花环戴在我头上,轻吻我的鼻尖,转身奔向苍白耀眼的朝阳…… ……而我尖叫着醒来,姐姐依然长眠,童年的河流早已化作一道愈合的伤疤,横贯在倾颓的城池之上。
那条小鱼和它的万千后代,正在枯竭的河床上挣扎窒息。
黎明时分,我终于屈服。
走出帐篷时,军营笼罩在寂静中。
人们都沉溺在各自不比我甜蜜的梦境里。
此刻,我对他们、对战争都已漠然。
战火会继续燃烧,无论有无我的参与。
既然勇毅无法阻止它,哀恸更无胜算。
我已无奋战的理由,无守护的意义,只剩心口那道裂痕。
只剩姐姐从水中捧起银鱼的画面——它不断闪回,她通透的灰眼睛凝视着我,几乎要将我逼疯。
既然穿透胸膛的哀歌如此渴望被我聆听,那么,如它所愿。
我将追随它,无论去向何方。
我扼杀了理性的声音,那些关于责任、忧虑与抱负的琐碎絮语,如同当年屏蔽繁华都市的喧嚣。
我的感官只向靛蓝裂罅敞开,只聆听寒风吹过哀恸荒原的冰霜咏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哀歌引我远离战场,深入幽暗密林。
那里没有天光,唯有萤火在黑暗中起舞。
森林渐次褪去,眼前展开赤红龟裂的荒原,仿佛被剥去皮肤的巨人手掌。
焦土之上找不到一滴润唇的甘露,唯有我自己的泪水坠落。
我日渐消瘦。
战士的筋肉消融,皮肤紧贴骨骼。
我不再享用旅人的黑面包,只猎杀那些跑得、游得、飞得比我迟缓的生灵,为每根猎物的骨头唱挽歌。
当荒漠在宽阔河岸戛然而止,我跪地狂饮直到昏眩。
湍急处,我拾取枯枝扎筏,不忍砍伐活树。
待大河瘦成溪流,我亲吻银涟作别,转身走向嶙峋山崖。
葱郁橡树退化为矮小刺松,枝桠全都离地三米而生。
最后连松树也消失了。
虽是盛夏,白霜却已覆地,继而化作暴雪。
我依然聆听着姐姐留下的虚空,不断攀援。
但肉体终有极限——当我找到那扇黑玻璃大门时,背上披着黑狼皮,胃里沉着白熊肉。
前路已断,再无高处可攀。
寒风呼号,不仅穿透我胸口的靛蓝裂痕,更在光滑的火山岩间呜咽——这些黑曜石般的山崖如暗夜编织的王冠,环抱着孤寂墓园。
冻土之上,碑林与墓室如荆棘丛生,以两道弧形从中央雕像向外辐射。
那是两位背靠背蜷坐的精灵石像。
长发者发间缠绕石雕常春藤与苍耳,颓然垂首,左臂陷在雪中,右臂无力地指向右侧墓群;短发者双手交叠膝头,下颌抵着手腕,目光坚定地望向东方墓区。
雪花在她们花岗岩指缝间堆积。
石袍褶皱间刻着她们的名字:接纳与忏悔 没有鲜花供果,没有祭品信物。
这片墓园早已被生者遗忘。
我骨缝间的哀歌终于停息,但随之而来的只有永恒的寂静。
唯有落雪无声,心跳徒劳地抵抗着诱人长眠的寒意。
风中突然浮现人声,接着显出一道身影——如死亡或苍穹般幽蓝,白绸衣袍如旌旗翻飞。
她展开苍白的羽翼,广阔得望不见边际;赤裸的蓝足悬浮地面,宽大兜帽下,亚麻色的遮眼布如象牙般苍白。
尽管面容遮蔽,她却与那座凝视东方的石像一模一样。
"我的孩子,为何哭泣?你的时辰未至。
"守望者的声音如冰酒般清冽。
我不愚钝。
只消一眼便知她是谁——凡历经战火、目睹战友重伤之人,都听那些垂死者说起过:羽翼生灵立于生死界限之间。
"你甚至看不见我。
从何知晓?" "蒙眼方能专注职守。
亲爱的哀恸之妹,何需凡俗双目感知你体内跃动的生命之火?"灵魂医者以非人之速掠至我面前,青玉双手抚上我的脸颊。
她冰冷的触碰竟灼痛我温热的肌肤,我不禁战栗。
"你的每一声抽噎都在诉说苦痛,咸涩泪水的气息在风中弥漫。
若我触碰你——"她的指尖按在我脉搏之上,"难道视觉能比这破碎心跳更诉尽你的哀伤?它如春冰撕裂河床般撕扯着你的血脉。
你既得埃洛米娅的垂怜,便道出来意吧——这迢迢跋涉所求为何?" 我曾在跋涉中无数次排练这场对话——穿越平原、沼泽与冻土时,那些精心雕琢的词句在唇齿间反复研磨。
我幻想用完美的言辞与真实的悲痛打动他们,让他们如当年那条小鱼般在我掌心挣扎,用嘴唇触碰我肌肤,渴求我曾知晓的温情。
我要让他们看清我与姐姐灵魂的每个角落,亲身体验这份滔天的不公,直到他们举手呼喊:"够了!我们无法再忍受!" 可当真正站在世界之巅,被灵魂医者拥入怀中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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