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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毕竟是苏前辈的安息之地。
” 他和陆晚与大师姐的关系最为亲密,对后者的脾性也尤为了解。
她从不是什么好性的人,一半时候在装,一半时候只是对许多事不在乎,一旦被触怒则后果不堪设想。
苏旭其实也差不多能猜到那都是些什么屁话,但她还是不想放过这些细节,“你说吧。
” 苏家少爷被打得很惨,几乎去了半条命,若非他好歹是练气境修士,必定是缓不过来的。
然而,在他缠绵病榻、重伤未愈之时,那位陆家小姐却毅然决然地走了。
她还带走了所有的钱财。
——因为买了城中的房子,他们也并没有太多闲钱,剩下的全都被她当成路费了。
“他们那会儿在扬州,距离雍州太远了,所以她还将家中的下人都发卖出去,以换得更多银子。
” 何昔低声道:“老仆说,本以为苏家少爷必死无疑,没想到,他竟然活了下来,在没有人照料的情况下,当玉桂仙君回到陆家听说了这件事,她方想起来,苏少爷之母王夫人出自丹修世家,想必是给了他一些灵丹妙药,她还十分生气,因为对方竟然将这件事瞒着她。
” 苏旭面沉似水,“她是否又回去找我爹了呢。
” “彼时苏家的几位少爷小姐争夺家主之位,却发现王夫人曾留下的一味神药,唤作金萝神元丹的,莫名消失不见。
” 于是,玉桂仙君又回了扬州,她是被父母御剑送过去的,并带了一众陆家修士,去见已然伤愈的苏云遥时,却是孤身前往。
前任家主夫妻就在墙外,听着他们的女儿质问苏云遥为何藏匿了丹药,后者回答说那是因为她并未受伤,那药若是轻易拿出来,容易引得他人窥伺。
后来,她又向苏云遥说起苏家的斗争,只说他的兄姐们迟早知道神药在他手中,届时定然会招来祸患。
苏云遥似乎沉默了许久,终究是将金萝神元丹拿了出来。
他说自己无用,浪费了她的大好青春,这东西权当补偿,日后各走各的路,两不相欠。
玉桂仙君回家后,才有了当着阖族面起誓、说与苏云遥那五灵根废物恩断义绝的一幕。
苏旭皱起眉,“那个丹药是做什么的?” 她对灵丹妙药了解也不少,竟从未听过这名字。
“具体如何,陆家人似乎都不清楚,恐怕只有玉桂仙君和其父母知道,不过按老仆的说法,她的修为青云直上,与那丹药有莫大关系。
” 陆晚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听着。
他并未掺和这事,先前都在白桐巷王家住着,此时忍不住举起手来问道;“她自己是天灵根,除非是生得太寒碜可能会被离恨宫拒之门外,否则天灵根无论拜入哪家仙府,最次也会成为长老的亲传弟子——她何必要嫁给天机宗的长老?拜师傅不行么。
” 苏旭讽刺地弯起嘴角,“你对你的徒弟是否会有诸多要求?并尽量对所有弟子一碗水端平——丈夫和妻子就不同了。
听上去这女人颇有手段,恐怕她那丈夫死掉前也对她有求必应,什么灵丹妙药天材地宝都拱手献上吧。
” 在双修合籍的道侣之间,也有许多相处方式。
若那长老一心想要个天灵根的子女,就更不用提了——是的,确实会有这样的人。
陆晚顿时沉默了。
他们先前在红叶镇客栈里读了秦前辈的游记,听过了小荷和映月谷掌门的故事,再联想自己的经历,自然明白,在正派修士当中,既不缺禽兽畜生,也不缺脑残之人。
苏旭总觉得这事没完:“你是否还有话没说呢?” “老仆还说,数年后,前任家主曾经与女儿谈过此事,苏云遥生得极为俊俏,她怕女儿依然挂心于此人,玉桂仙君却说,那废物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枉为男人,她要当人上之人,再不会和这种无用之人纠缠。
” “……世上怎会有这种贱人?” 苏旭强行压住体内翻腾的灵力。
她几乎要将牙根都咬碎了,脸上金色妖纹时隐时现,眸中神光崩裂,“我爹的死是否和他们有关?” 父亲的死虽然看似是意外,她甚至还将直接凶手幽山君杀了。
然而许多蓄意谋害都可佳作事故,譬如说狐妖为什么会出现在凉月城? “那似乎确实是意外,老仆说家主曾想过谋害苏前辈,在玉桂仙君拜入碧游仙尊门下时,后来不知道什么缘故失败了,派去的人死了个干净,后来碧游仙尊也不追究玉桂仙君的往事,陆家又失去了苏云遥的行踪,这才放下了。
” “……恐怕是碰到我娘了。
” 苏旭摇了摇头,“她要是一直和我爹在一起该多好呢。
” 话虽然这么说,她也知道自己并无权力要求那人做什么。
夫妻间也不过是和则合不和则分,无论那人是因为什么缘故回到大荒——若是没做出什么卷走钱财的事,谁也没资格指责。
“我上山去拜父亲,你们在这里等我吧。
” 两个师弟默然点头,目送她走上山道。
这坟山依水而立,山上松柏常绿,郁郁青青,一条石阶路自山脚一直延伸至山顶,每隔几十级台阶就延出一道平整的环山道路,如同楼阁般分成数层,修得极为规整。
当年那场事故死去数十人不止,当中亦有稍具薄产的,大家共同凑了钱修缮了这坟山。
早年山上林木稀疏,四处都光秃秃的,如今松树青柏参天茂盛,亭亭如盖,四处皆是盈盈绿荫。
已经数十载过去了。
苏旭回忆起那日的场景,依然会感到难受。
她常常觉得自己不适合修仙,什么断情绝爱根本都不可能,她偶尔想过改变,只是这折磨太令人痛苦。
但她终究变不了。
数十年前,她跪在父亲的碑前,心中了无生趣时,就曾经想过,若是有朝一日抓到那凶手,定然会令他死得十分痛苦。
那时她也知道“凶手”并不是故意杀人。
后来她又想,就算凶手死了,父亲也不能重生,这也没什么意思,而且自己哪有那样的本事呢,也就此作罢。
不过—— 玉桂仙君。
陆月婵。
苏旭几乎嚼碎了这个名字,恨不得将那贱人撕皮挖骨生吞活剥。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方才的对话,又情不自禁去脑补那些事发生的情景。
她想到自小亦是娇生惯养的父亲被打得遍体鳞伤,想到从小被伺候惯了的父亲缠绵卧榻时被抛弃,又想到贱人重新找上门去向他索要灵丹。
他该是多么伤心啊。
他是那样温柔善良的人,眉眼间却总有化不开的忧思和愁绪,现在想来,兴许不止是因为母亲的离去。
父亲的墓碑在山顶。
她走得很慢,几乎是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在走到半道时,苏旭终于忍不住哭了。
一身白裙素衣的少女坐倒在冰凉石阶上,将脸埋入膝间,抱着腿低声呜咽起来。
此时本是晴空万里,天际却忽然蒙上一层晦暗阴翳。
一阵清凉的微风拂过山野,不多时,细雨竟从云上垂落,朦朦胧胧地漫天飘洒。
她并未用灵力,任由雨水打湿了发丝和单薄的衣裙。
水珠在触及肌肤时竟慢慢蒸腾。
苏旭恍若未觉。
直至她感到有人靠近,一道黑影覆盖下来。
苏旭本来不想搭理,然而她感到对方似乎在为自己挡雨。
出于礼貌,她还是抬头看了一眼,低声道谢。
来人举着手中一柄绘制精巧的油纸伞,低头望着她,声音温柔又平静:“你为何要哭呢。
” 水滴落于伞面又滑落,在边缘汇聚,拉长出一道道透明的细丝,噼里啪啦地落在青石地面上。
苏旭泪眼朦胧地看着那人。
那女子颇为年轻,二十出头的模样,云鬓高挽,梳着妇人髻。
她戴着清一色毫无花巧的银饰,亦是一身白如山雪的长裙,身量显见不矮。
这人应当是生得极为好看的。
然而在苏旭看来,她却没有惊艳的感觉,只有对方周身透露着一股亲切温和的气息。
“你也在落泪。
” 苏旭哽咽地道,“你又为什么要哭?” 那人沉默片刻,“我刚祭拜了我的夫君,哭一场还需要理由么?倒是你,竟在路上就哭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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