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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 兄弟情(3/3)

o天昏了，要下雪了，回家去收衣吧，各扫门前雪哟&mdash&mdash&rdquo他家老伴儿黑着脸扶着他，颤巍巍地往巷子里走去，闲聊的人吵完争完，带着满腹的不甘。

纷纷散场。

官道上，马蹄传来，城门大开，有京师快马带金牌直赴沙场。

【玖】 绍兴十一年，一月金国再犯淮西，岳飞领八千骑兵驰援淮西。

还朝，罢宣抚使，授枢密副使，秦桧陷害，朝廷连下十二道金牌，急令岳飞&ldquo措置班师&rdquo。

十月下狱大理寺。

消息传来，程学的脸都白了。

他带着银钱，带着酒肉去看岳飞，想见他一面，奈何狱卒虽贪，却得秦丞相严令，任凭他出多少银钱，也不肯放入。

程学在门口磨了又磨，烦不胜烦，终于惹怒官兵，狠狠一脚踹到他屁股上，跌入雪地里，滚了好几下，趴着半晌起不来了。

有好心狱卒名隗顺，上前安慰：&ldquo放心吧，岳将军的忠心圣人心里都清楚的，只是问问话，问完就放走，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岳将军是为大家在打金兵，咱们虽爱钱，却也不会刻薄这样的好人，岳将军家是真穷，前些天我们为岳将军凑钱买酒肉，我那不省事的婆娘不但不给钱，还将我狠揍一顿，眼角的乌青至今未消，真他娘的痛。

&rdquo 站在他隔壁的狱卒小何闻言大笑：&ldquo也就你怕老婆，和怕老虎似的，连点酒肉钱都掏不出，让我们帮忙凑。

&rdquo 隗顺大怒，扭头骂：&ldquo老子是敬媳妇，哪来的骂！&rdquo 小何不怕他发火，笑眯眯：&ldquo你将酒肉留下，晚点我替你送进去好了。

&rdquo &ldquo你们要告诉他，思贤来看他了。

&rdquo程学留下酒肉和银钱，千叮万嘱，&ldquo他爱吃肥肉，讨厌萝卜的味，但别人给他的话，也从不说自己不喜欢，老勉强自己吃，最后委屈自己。

&rdquo 狱卒连连应下。

略安心，回头走了两步，却见沈小米白着脸，挺着肚子，呆呆地站在不远处的雪地里，似乎很是忧虑，大概是在担忧心头念念不忘的人。

他愧疚地低着头，叹了口气：&ldquo对不起，我没本事。

&rdquo 沈小米却将一件轻软的斗篷罩下，细语轻声道：&ldquo天寒露重，记得添衣。

&rdquo 他反手，重重握住她，然后缓缓松开，没有说什么。

【拾】 岳将军有罪无罪？从官员到百姓，临安府内掀起了一场不小的争论话题。

以秦桧为首的主和派，得金人威胁，逼杀岳飞，严加拷打，勒令其承认叛国罪名，韩世忠气愤不过，为此质问秦桧，只得&ldquo莫须有&rdquo罪名。

终于，在除夕之夜，今上命人将岳飞杀害于大理寺狱中，长子岳云及部下张宪斩于闹市，这个叛国罪定得让所有人糊里糊涂。

岳飞次女孝娥闻父兄获此千古奇冤，鸣冤不止，泪尽化血，血干泪枯，愤而抱银瓶跳井身亡，只言要去阎王面前服侍父亲，替父伸冤，终年十三。

天下哗然，争论更盛。

狱卒朝夕相处，知其怨，为他送行，皆泣不成声。

隗顺鬼鬼祟祟凑过去问：&ldquo岳将军，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rdquo 岳飞简单交代完家事后，搁下笔，答：&ldquo若有姓程的兄弟来见我，便说鹏举无能，未曾实现与他的承诺，尚未收回家乡，愧对父老相亲&hellip&hellip&rdquo 幼年时的歌谣，历历在耳，他轻轻抚过自己身上的刺青，有些惘然。

他忠君报国，对得起天地，可是没想过君会如此绝情待他，听令行事，结果却是丢了朝思暮想的家乡。

入狱时，秦桧派人来看过他，说：&ldquo对不起，我也是为了大宋江山，金强宋弱，再打下来对百姓百害无一利。

&rdquo 他只回了一个字：&ldquo呸！&rdquo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十二道金牌，回不回？ 临刑前，隗顺忍不住问：&ldquo反正都是死，为何不背着叛逆骂名，收复河山？&rdquo 岳飞认真想了想，还是摇头：&ldquo自幼母亲教导要精忠报国，我必须做。

&rdquo这四个字的禁锢比身上的刺青更深，早已刻入肌肤，刻入骨髓，已成为他摆脱不了的习惯。

&rdquo 隗顺问：&ldquo时至今日，你母亲看到儿子的下场，会后悔吗？&rdquo 岳飞稍稍恍惚了一下，摇了摇头：&ldquo至少我无悔。

&rdquo 隗顺号啕大哭：&ldquo好，好好好。

&rdquo 岳飞昂然就义，绝笔&ldquo天日昭昭&rdquo。

他至死双目都是睁着的，直直看着金兵入侵的地方。

众人泪流不止。

一代名将身死，冤屈撼动天下，却撼动不了某些人的心。

金兀术整军回到开封，不费吹灰之力，再次占领了中原地区。

自此十年之功，废于一旦！ 【拾壹】 岳飞死了，程学像老了十岁，木木地看着大理寺方向不说话。

沈小米轻轻用手抚上他的肩膀，生儿育女，劳作多年，她原本细嫩的十指早已因劳作而布满茧子，细细的皱纹爬上眼角，双鬓出现丝丝白发，可依旧是他当年深深爱着的少女。

程学沙哑着说：&ldquo小米，他去了&hellip&hellip&rdquo 沈小米轻轻地&ldquo嗯&rdquo了一声，坐在他身旁：&ldquo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呢。

&rdquo 难以言语的冲动涌上心头，曾埋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他再也无法忍耐，终于宣之于口：&ldquo对不起，我是知道你喜欢他的，我见你待他那么好，所以，所以&hellip&hellip&rdquo 沈小米惊愕地看着他：&ldquo夫君何出此言？&rdquo 程学一口做气道：&ldquo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鹏举大哥，若不是我受伤让你和爹娘愧疚，你定不会嫁给我。

那时候你娘亲都和鹏举大哥的娘亲探过口风，说要定亲的了，都是我，都是我坏了你的好姻缘，让你一辈子跟着我这个废人，吃苦受累，就算你心有不甘，不愿和我说话，性子冷漠些，我也不怪你。

&rdquo &ldquo不是，不是的，我没有不甘，&rdquo沈小米就像听到什么最大奇闻般，忽然笑了，继而又哭了，仿佛要泄尽多年的委屈般号啕大哭起来，&ldquo你念书那么好，那么有雄心壮志，是我害你不能科举，不能做官，委委屈屈地要在乡下过一辈子。

&rdquo 程学惊愕：&ldquo我以为你一直对鹏举大哥&hellip&hellip&rdquo 沈小米拼命摇着头：&ldquo自你舍命将我从热汤中救起，我就知道谁是我的良人。

鹏举大哥很好很好，可是那么多年来，我喜欢的只有你。

可是我心里有愧，害怕你怨我，恨我，所以不敢说&hellip&hellip&rdquo她羞愧难当，哭着扭头而去。

错了，原来全错了。

程学愣愣地站在未化的雪地里，往事历历，再次浮现眼前。

这个比他聪明，比他帅气，比他能干，比他讨人欢心，比他强大的兄弟。

他曾对他有过无尽的恨，也曾无数次想过让岳飞消失，可是当岳飞真正要消失的时候，他却发现记得的都是他的好，心是那么痛，仿佛裂锦，一丝丝，一寸寸的痛。

从今往后，再没这样关心他，陪他笑，陪他玩，陪他挨打，陪他做坏事，陪他隐藏秘密的好兄弟了。

他忽然想起，岳飞知道他喜欢沈小米后，再没和小米说过一句话，他忽然想起，岳飞经常帮他提示背书内容以免被先生打板子，他想起岳飞在河边答应替他复仇，而他确确实实做了，且做得很好，很好&hellip&hellip 可是他对岳飞做了什么？ 斤斤计较？嫉妒怨恨？ 他这小鸡肠肚的贱人，竟然会希望岳飞永远消失。

如果可以，他可以把小时候偷偷发下的诅咒都收回来吗？ 如果可以，他可以替兄弟去死吗？ 希望这只是一场梦，梦醒里，他还是在远方抗金的威武大将军，他还是临安城内一小兵，等金兵退尽，大军班师，他要与他去湍河河畔再喝一杯酒，老金家的桃花饼，陈记的炖羊肉，胡寡妇酒坊酿的陈酒&hellip&hellip 重来吧，就算岳飞唱的歌再走调，他也不笑话他了。

程学狠狠地用头撞着青石墙，一遍又一遍，头破血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减轻他内心的痛楚。

求求老天，让一切重来吧。

皇城脚下，他悔恨大哭。

【拾贰】 大年初一，程学跪在大理寺前，替岳飞伸冤。

自岳将军死后，常有百姓哭他，秦桧为求和大局，狠狠收拾了几次，今再见有人哭，命拖出去打了二十大板。

程学拖着血淋漓的大腿，再次替岳飞伸冤，秦桧再命打四十板子，行刑之人怜岳将军冤屈，手下留情，方未丧性命，只勒令他远去。

程学不死心，拄着拐杖，拖着伤，打听到今上出巡，再次告状，求为岳将军收尸。

金甲拦路，帝面无表情，不屑一顾，车马而去。

程学痛不欲生，返回大理寺，路遇隗顺，两人痛诉岳将军冤情，抱头痛哭，借着酒胆，素来胆小的程学拿出身上所有银钱，递给隗顺，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只求为兄弟入土为安。

&ldquo私自替犯人收尸，被发现是杀头的罪名。

&rdquo隗顺酒胆虽有，仍很害怕，他有些踌躇，有些不解，&ldquo虽然岳将军死得冤，但人死万事了，你到处为他伸冤，何苦送了自己性命，要想想老小妻儿。

&rdquo &ldquo岳将军不会永远蒙冤的！贱内说人死有轻重，怎能顾惜自己而让英雄蒙羞，孝娥年幼，尚自为父投井，她已买好棺材与丧衣，吩咐好儿女后事，若我去了，她便替岳将军伸冤，她去了，我儿子来替岳将军伸冤，只愿为青天昭雪，愿与昭昭天理同生共死。

&rdquo程学再次磕头，头破血流仍道，&ldquo他是我的好兄弟，我不能让奸臣扭曲他的事迹，让世人想拜祭却找不到我兄弟的行踪！我要为他建庙，修书，让他名垂千古，昭雪冤案，把那些狼心狗肺的家伙事迹公告天下，我要让我兄弟的尸骨不被埋没人间！&rdquo 隗顺感慨：&ldquo你真不怕死？&rdquo 程学点头：&ldquo不怕！&rdquo &ldquo奶奶的！你有那么贤惠的媳妇都不怕死，我天天给媳妇欺负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rdquo隗顺咬牙，&ldquo老子干了！&rdquo 夜半三更，两个小小的人物在鬼鬼祟祟行动，隗顺偷偷摸摸地从狱中把岳飞的尸首背出，与在狱外接应的程学带来的病死尸首对换，背出临安城，葬在钱塘门外九曲丛祠旁，沈小米白衣素缟，在等待他们。

没有墓碑，没有贡品，没有纸钱，只有个小小的黄土包，葬着所有的冤屈，葬着所有的友情。

那年，他们一起唱过歌，他们一起打过架，他们一起念过书，他们一起受过罚。

如今，他们分道扬镳，他们生死永隔。

他们再不可以一起喝酒，一起唱歌，一起醉醺醺地相扶相持，一起说着说不完的话儿了，任何东西失去都可以再努力得回，可是人的生命却不能。

天很冷，尸首尚全，岳飞的双目依旧圆睁，怎么也闭不上。

程学拿着最后一把土，隗顺催了又催，怎么也撒不下去。

他一次又一次地拢过他的眼，在他耳边叮嘱着。

&ldquo好兄弟，好好睡，金人总归会被打败。

&rdquo &ldquo好兄弟，好好睡，天下人一定会知道你的冤屈。

&rdquo &ldquo好兄弟，那天我会回来。

&rdquo &ldquo好兄弟，到时再干一杯酒。

&rdquo 不知是他的体温暖化了尸体的僵硬，还是岳飞神灵有知听到了他的话，忽然岳飞的双目缓缓闭上了，神色安详。

程学哭着将土洒下，苍天在上，昏君当道，现在的他找不到可伸冤的途径，可是公道在人心，他可以等待，用尽所有的努力，用嘴，用笔，将岳将军的事迹传诵下去，等明君来临，让他沉冤得雪。

好兄弟，天快亮了。

活着的人要站起来，擦干泪，不再哭。

【拾叁】 民间对岳将军的故事越来越多，明白真相的人越来越多，对秦桧的憎恨越来越深。

绍兴三十二年，宋孝宗即位，准备北伐，便下诏平反岳飞，谥武穆，改葬在西湖栖霞岭。

【拾肆】 栖霞岭，有六十多岁的白发老头，醉醺醺的，手持酒壶，把美酒一杯又一杯地往墓上撒，上好的酒水浸入坟头，消失不见。

他大哭大笑，状若癫狂，不停高呼：&ldquo老天有眼！老天有眼！鹏举大哥，咱们再来喝酒！喝酒！&rdquo 路人皆侧目。

远处有俩牧童高歌，手持草叶，摇摇晃晃结伴骑牛而来。

&ldquo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

芦苇最知风儿暴，芦苇最知雨儿狂。

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里捉迷藏。

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当年放牛郎。

芦苇高，芦苇长，隔山隔水遥相望。

芦苇这边是故乡，芦苇那边是汪洋。

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边编织忙。

编成卷入我行囊，伴我从此去远航。

芦苇高，芦苇长，芦苇笛声多悠扬。

牧童相和在远方，令人牵挂爹和娘&hellip&hellip&rdquo 好兄弟，咱们再喝一杯酒！ 岳飞，字鹏举，南宋名将，民族英雄。

岳飞一生与来自于北疆境外的侵略者女真人建立的金国作战，为宋王朝抵御异族侵略，但是最后由于受到宋高宗的猜忌而被监禁，最终被赐死。

宋孝宗淳熙六年（1169年），岳飞被追谥武穆，宋宁宗嘉定四年（1211年），岳飞被追封鄂王，故后人也尊称岳飞为&ldquo岳武穆&rdquo或&ldquo岳王&rdquo。

如同很多中国古代的将领和政治家一样，岳飞也以文才传世。

慷慨激昂，脍炙人口的《满江红》&ldquo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rdquo，为全世界华人所熟知。

岳飞另有一首《小重山》，写出了他一心忧国却在朝中孤立无援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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