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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 兄弟情(1/3)

元符三年，宋哲宗病逝无子，向皇后拥立端王赵佶为新帝，次年改年号为建中靖国。

未料，赵佶擅书画，喜美人，才华横溢却轻佻浪荡，朝政昏庸无能。

【壹】 &ldquo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

芦苇最知风儿暴，芦苇最知雨儿狂。

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里捉迷藏。

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当年放牛郎&hellip&hellip&rdquo 清晨曙光照过湍河，洒下点点金斑，映得河畔初开的桃花仿佛带上了少女的春意，春风阵阵，卷起瓣瓣桃红，带着如腰绿柳，落入滔滔浪花向远去，捣衣的女人早已开始劳作，敲击出悦耳的节奏，渔翁们则提着鱼篓，带着鱼鹰，登舟而去，顽童们在岸上嬉闹着，唱着一代又一代传下来的童谣，稚嫩的歌声在微凉的空气里飘散，歌声一个清亮动人，一个走调难听，混在一起很是不搭。

&ldquo鹏举，你唱得真难听，我不要和你唱。

&rdquo &ldquo还好吧，有那么难听？&rdquo &ldquo先生说&lsquo乾坤&rsquo二字包万物，你的歌声大概是乾坤里最难听的。

&rdquo &ldquo靠，还是兄弟吗？说得那么过分！&rdquo &ldquo哈哈哈，鹏举，你将来想做什么？&rdquo &ldquo我想做大将军。

&rdquo &ldquo大将军有什么好？&rdquo &ldquo大将军能骑骏马，挽长剑，带着一大堆小兵，我指哪里就去哪里，马蹄过处，人人崇拜，比咱们县里的捕快出巡还帅气！思贤，你呢？&rdquo &ldquo我想做大官，良田万亩，要吃肉就有肉，要吃鱼就有鱼，还有数不清的糖果和蜜饯，要是县里那小吏还欺负咱，就拖去打板子！嘿嘿，这样的日子才是美呢。

&rdquo &ldquo你就知道吃。

&rdquo &ldquo你不知道吃就把我刚烤的鸟蛋还来！&rdquo &ldquo别抢，好吧，我也就知道吃。

对了，咱们今天偷掏鸟蛋吃，你别告诉我娘。

&rdquo &ldquo哈哈哈哈！晓得你娘厉害的。

&rdquo 两个五六岁的孩童，穿得都挺干净整齐，他们趁着出门早，蒙学还没开课，便背着大人，偷偷摸摸蹲在河塘的碎石堆里，将书本丢去旁边，烤两个鸟蛋，拿着石头打水漂玩，聊着孩子们说不完的话题。

他们是生在孝悌里，长在孝悌里，门对门一起长大的。

其中身量高些、长相敦厚的孩子姓岳，名飞，他母亲绣得一手好花，家里开了个小绣铺，生意甚好；另一个身材瘦削，长得机灵的孩子姓程，名学，他父亲做得好买卖，家里开了个小布行，生意也甚好，虽不是有钱人，也算孝悌里的小富户。

岳程两家亲厚，经常串门走动，两个孩子生辰也相差不过三月，从小玩在一起，打鸡揍狗，感情极好，还曾瞒着父母，学着戏文里似模似样地找了几块石头，几根香客烧剩的香烛，在桃花下拜过兄弟。

今人唤名喜唤字，读书者人人有字。

蒙学先生替岳飞起字&ldquo鹏举&rdquo，替程学起字&ldquo思贤&rdquo，颇为文绉绉，两人图新鲜，便丢下千辛万苦给彼此起的&ldquo废鸟&rdquo&ldquo傻蛋&rdquo绰号，也学着大人模样，嘻嘻哈哈地唤了起来，每次唤的时候都故意带着嘲笑，挤眉弄眼不已，但这份装出来的懂事倒让母亲们很欣慰&hellip&hellip &ldquo上次背错书被先生在右手打了三板子，明明让你瞒着，结果你回来在我娘面前说漏嘴，她又打了我左手三板子，真他娘的痛！你这傻蛋不好好赔罪，居然还有脸和我抢鸟蛋吃？！&rdquo岳飞见程学要伸手去灰堆里掏最后一个鸟蛋，不由得抱怨，&ldquo明明都是一样念书，怎么你就比我背得快些？&rdquo &ldquo我聪明。

&rdquo程学大度地将鸟蛋丢给他，自傲道。

&ldquo也不过快上两刻钟，值得拿来说道吗？&rdquo岳飞接过鸟蛋，嗤笑，&ldquo不知上次被我按着打的是谁？&rdquo &ldquo滚！你就是一介武夫！粗人！无赖！&rdquo程学天生体弱，引以为耻，毫不留情地反驳，&ldquo君子动手不动口，不带你这样吵架吵不过动手的！赖皮！无耻！&rdquo 岳飞勃然大怒：&ldquo滚！难道老子活该被你骂成兔崽子？&rdquo 程学却大笑起来：&ldquo哈哈，你又说了粗话！我要告诉你娘，让你娘打你板子！&rdquo 岳飞略一沉思：&ldquo既然如此，我便告诉你娘，你昨日上课走神被先生骂！让你娘也打你板子。

&rdquo &ldquo哎呀，人家好怕怕哟&hellip&hellip&rdquo程学故意像小姑娘般抱着胸口，然后贼兮兮地笑起来，&ldquo你敢和我娘告状，我就去和小米说，你稀罕她！&rdquo说罢，他起身就跑。

&ldquo等等！别胡说八道！明明喜欢她的是你吧！少推在我身上！&rdquo岳飞飞奔去拦。

程学不甘示弱，反唇相讥：&ldquo你才胡说八道，我不喜欢那种丑八怪。

&rdquo 两个男孩在河塘乱成一团，你追我逐，越行越远，打闹嘻哈声传入江上白发渔翁耳中，他回忆起很久以前的事情，想起了很多经历的东西，嘴角露出会心一笑，唱起嘹亮的渔歌&hellip&hellip 湍河河水向南流了多少年？ 湍河河畔顽童换了多少人？ 河水不变，人却变了。

大家都是这样长大的。

【贰】 人人都说他们是好兄弟，每天一起玩，却不知程学私下里却很讨厌岳飞。

&ldquo你看看，隔壁家的岳飞每天锻炼体格好，比你动作敏捷，比你听话，比你懂事，比你长得高，比你稳重伶俐讨人欢心，比你&hellip&hellip&rdquo是不是每个孩子身边都有个这样完美无缺的隔壁家孩子？他是所有父母羡慕嫉妒恨的榜样，是小孩们的公敌，把程学听得耳朵起老茧，若非碍着孝道，他恨不得对母亲大吼：&ldquo既然隔壁家岳飞那么好！就让他做你儿子算了！&rdquo 程母怨念：&ldquo自家儿子，说说你上进还不成？&rdquo 面对有口无心的母亲，程学气得肚子都鼓了，偏偏发作不得。

最最可恨的是岳飞还是个非常厚道的好人，对怨恨茫然不知，待程学极好，不但经常和他玩，还经常羡慕地夸他背书比自己强些。

可是他不知程学为了比他强这一点点，每日挑灯苦读，付出的努力是他的好几倍，只为在学堂博得先生一声赞。

可是，先生仍夸：&ldquo思贤勤奋，却照本宣科，少了三分灵气，鹏举见解过人，他日非等闲辈。

&rdquo 更更过分的是，孝悌里的女孩们每次见了岳飞就眉开眼笑，远远就围上前搭话，岳飞老实，往往被大胆的女孩调戏得脸红，对她们避之不及，却让男孩们恨得咬牙切齿。

若世上无岳飞该有多好？ 这样他就是孝悌里最好的孩子了。

所有女孩都会喜欢他了，小米也会喜欢他了。

程学不止一次这样想。

【叁】 米铺的女儿沈小米是孝悌里最讨人喜欢的女孩，她有圆乎乎的小脸，白嫩嫩的皮肤，说话甜，家教好，聪明伶俐，手脚勤快，做事落落大方不扭捏，而且特别喜欢笑，笑起来眼睛弯得像月牙儿，笑得人心窝里暖洋洋的。

虽然异性意识觉醒得朦朦胧胧，但孝悌里的男娃娃对沈小米或多或少都有些好感，每个男孩表达喜欢的方式不同，却都觉得自己喜欢哪个小女娃会在兄弟们面前丢脸，很多小男孩表达喜欢的方法都是想方设法欺负她&hellip&hellip 走到路边被拉扯头发，叫她丑八怪，找癞蛤蟆吓唬她，每次把她吓得大哭大叫，只要能让她注意到自己，心里就有说不出的痛快，程学也喜欢沈小米，随大众叫过她好几次臭丫头&hellip&hellip 只有岳飞从不欺负人，他说：&ldquo不能恃强凌弱。

&rdquo 那天，屠夫家的三个身高体壮的臭小子，拿着条菜花蛇去吓唬沈小米，小米怕蛇，尖叫连连，一屁股坐在泥地上，连滚带爬，就连眼泪都飙出来了，几个臭小子还在哈哈大笑。

心上女孩受辱，急需英雄搭救。

程学不知哪来的勇气，他竟丢下书本，抄起路边的枯枝，拿出降龙伏虎的气势，英勇无比地扑过去，紧接着被大毛伸脚一勾，摔了个狗啃泥，跌倒在沈小米身旁，撞成一堆，紧接着被痛打。

沈小米吓得更厉害，惊叫连连：&ldquo别打了！救命！救命！&rdquo 恰逢岳飞路过，他见好友挨打，不假思索丢下母亲训条，手持习武用的长棍加入战局，一挑一点一勾一划，简单的长棍在他手里流畅得像水中银蛇，恍若出征的大将军，每招每式都命中敌方，硬生生以一敌三，将屠夫家三个小子打得鼻青面肿，落荒而逃。

然后背起受伤的程学，与沈小米一块儿将他送回家去。

没过多久，胡屠夫杀上门来告状，直指岳飞与程学为小事将他儿子打得头破血流，胡屠夫的妻子唾沫星子整整飞了一下午，骂得声嘶力竭，将程家老太爷差点气得偏瘫，将岳家母亲气得脸色发黑。

上学读书，怎可无事生非？ 小孩打架，哪有下这般狠手？ 让你学武强身，并非恃强凌弱。

结论：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母亲骂不绝耳，父亲藤条舞得虎虎生威，对门传来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程学嘴巴甜，母亲性情也温和些，挨了半个时辰揍便讨好卖乖得了宽恕，然后带着愧疚，啃着鸡腿坐在门槛上为对家担忧。

岳飞可是个不善说话的闷葫芦，从来不讨饶，所以那顿打整整挨了两个时辰，还被父亲罚不准吃饭，在堂屋跪祖宗，程学觉得他很可怜。

傍晚时分，岳父出门送货，岳母在后屋织布。

程学趁大家不留意，抱着个炊饼，偷偷摸摸钻进他家门，屋里看守的大黄狗见是熟人，眼皮都没抬，继续趴窝睡觉，让程学顺利地跑到了堂屋。

岳飞见他来，警觉四望，确认父母不在身边方开口：&ldquo跑来做什么？&rdquo 程学唉声叹气：&ldquo兄弟，屁股疼不？&rdquo 岳飞是个很倔强的人，不管练武还是读书，从不叫苦叫累，奈何来看望的是自己好友，也不需见外，便犹豫许久，点头：&ldquo疼。

&rdquo 岳飞的父母对他的品行道德要求更高，教训起来也比较重。

程学对他很是同情，从怀里掏出炊饼，丢他怀里，命令：&ldquo我替你望风，快吃了。

&rdquo 岳飞犹豫：&ldquo我娘，她也是为我好&hellip&hellip&rdquo 程学嗤：&ldquo她说不让你吃晚饭，又没说不让你吃别人送的饼。

&rdquo 肚子饿得很难受，炊饼香气太诱人，岳飞虽憨，却不蠢，终于没再坚持，他快速接过食物，三口并两口往嘴里塞，噎得直翻白眼，还担心被母亲发现，吃完保证：&ldquo下次你做错事，爹不让你吃晚饭时，我也偷偷给你送大饼。

&rdquo 程学幽幽道：&ldquo他不会不让我吃晚饭，只会把我吊起来抽&hellip&hellip&rdquo 岳飞想了想：&ldquo我拦不住你爹，不过&hellip&hellip&rdquo 两人声量压得极低，唯恐被岳母发现。

听说她出生书香世家，最爱说大道理，什么礼义廉耻，什么忠君报国，统统都是很难理解的东西，偏偏被看得很认真，而且眼里揉不得一点砂，不准岳飞做一丝一毫坏事。

小孩子哪懂那么多大道理，什么爱国爱民，什么忠君报国，都和他们很遥远，只觉得管束多的父母都难缠。

庆幸的是，今天她似乎很不警觉，直到黄昏云彩斑斓，斜阳似血，她在隔壁屋织布，织机声音嘎嘎传来，两孩子在堂屋偷偷聊了许久，她居然一点也没察觉。

夜幕降临，炊饼吃完，安慰的话也说了一箩筐。

门外传来归家男人的脚步声，程学方心不甘情不愿地偷溜离开。

岳飞继续眼观鼻，鼻观心，装出认真反省的样子。

岳母停下织机，轻轻看眼堂屋外离去的小小身影，笑着摇了摇头。

只在晚上不经意的时候稍稍对岳飞提起：&ldquo程家小子虽皮，却是可以做朋友的。

&rdquo 岳飞摸着肚子，若有所思。

沈小米正在岳家门外伸脖子，程学看到她，想起今天的英雄事迹，得意地把胸腔挺直，准备等待夸赞，未料，她却担忧问：&ldquo鹏举大哥还好吗？&rdquo 程学愣了许久，支吾道：&ldquo还好。

&rdquo 沈小米脸上露出比晚霞还灿烂的色彩，她带着憧憬，带着害羞，轻轻道：&ldquo鹏举大哥救了我，他真是天底下最大的英雄呢。

&rdquo 明明先去救她的人是我。

获救少女仍对另一个男孩的关心之意切切，难以表述。

程学磕磕绊绊答：&ldquo是&hellip&hellip是啊。

&rdquo 为什么？她眼里看到的只有岳飞？ 为什么？为什么岳飞要是自己的好兄弟？ 明明他也很努力了啊！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如岳飞？ 程学欢快的心再次沉下去，重重跌落谷底。

事情到了绝望的地步吗？ 不，他还想再努力一点点&hellip&hellip 【肆】 年复一年，月复一月。

岳飞身材越发高大，才学出众，十二岁时去与陈广学枪法，一县无敌。

程学努力念书，亦得先生的好评，夸他勤能补拙，是学子榜样，前途大好。

每次听到先生们的赞扬，岳飞就拍着他的肩膀，爽朗地笑：&ldquo好兄弟，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说不准将来还真能做大官。

&rdquo程学就笑眯眯地回话：&ldquo是啊，倒是你做将军有些太斯文了吧，吟诗作对的，哪有将军研究这些？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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