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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无双翼舞空华(3/3)

钻鼻孔。

我甩手将它丢进盒内:“好东西呢,收着吧。

” 琥珀一头雾水:“那是吃的吗?需如何服用?” “鸡舌香。

” 琥珀仍是不解,满脸困惑。

“漱口涤齿所用,含于口中,可辟除口臭。

”这种果实在现代叫做丁香,丁香分公母,母丁香便是鸡舌香。

鸡舌香在民间罕有,算是种高档奢侈的消费品,一般仅供上层社会的官宦所用,其效用就如同现代人爱嚼的口香糖。

换作以前,冷不丁的扔给我这样一块干瘪瘪的东西,我也只会认作树皮果核,既叫不上名,也不可能知晓其用,但我之前在长乐宫混了一年有余,长秋殿赵姬赵夫人出身官宦之家,入宫当了夫人后,更是备受刘玄宠爱,宫中奢靡之物尽其挥霍。

赵姬是个颇会享受的主儿,按现代点的说法,那就是个标准的小资,什么保养、美容、薰香、歌舞、游戏,时下流行的新鲜玩意没有一样不精的。

我虽不好这些,可跟她生活久了,每日耳濡目染,岂有不识之理? 郭圣通出身豪富之家,她母亲郭主又是王室之女,这种高档消费的习惯与气派,是与生俱来的。

皇家气派,赵姬仍需靠后天培养,郭圣通却已习以为常。

所以,若论见识高低,赵姬尚不如郭圣通,像我这种出身乡野的人,更加没法攀比。

阴家在新野虽富甲一方,到底只能算是个土财主,碰上个具有王室血统,且长于豪富之门的郭氏姐弟,便如同小巫见大巫,高低立现。

“这东西不会有毒吧?”琥珀小声嘀咕。

眼波瞟去,我不禁失笑:“按前汉制,官至侍中可口含此物上朝面君。

这东西精贵着呢,哪里会有毒,不过味道有些辛辣,你一尝便知。

” 琥珀惶恐:“奴婢怎敢轻尝这鸡舌香?”一听说这东西是高品阶官吏所享用的特权品,她连忙小心翼翼的将盒子收了起来。

“瞧你,不过是些鸡舌香罢了,要是让你见着口香糖,那还得了?” “贵人,何为口香糖?” 我哑然,一缕惆怅不着痕迹的笼上心头,大概这辈子我都没法再尝到口香糖的滋味了:“回头你到郭贵人宫里走一趟,替我叩谢她的赠礼。

” “诺。

”琥珀应了声,随即又问“那要用何物还礼?” “还礼?”我抿唇微笑“你在这宫里随便拣一样东西送去,但需谨记一件事,无须攀比,你别挑贵重之物,只管选那最不值钱的。

” 琥珀困惑:“为什么?这不是愈发让郭贵人瞧不起了?” “瞧不起便瞧不起呗,谁又稀罕她瞧得起了呢?难道她在这宫里独大,我做什么事都得与她争这口气,让她瞧得上眼?”琥珀错愕,我见她仍是一副不甚理解的呆滞样,不由叹了口气“你以后会明白的,且去忙你的吧。

” “诺。

” 琥珀离开后没多久,窗外忽然传来砉的一声异响,我从榻上一跃而起,直奔窗口。

推开窗牖,冷空气扑面而来,我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惊得窗牖外又是一阵羽翅扑腾。

窗外腰檐上栖着一只灰色羽鸽,咕咕的叫着,那双小眼睛不时警惕的望着四周。

我从窗边抓了把事先准备好的麦子,轻声打了个呼哨,它才慢慢从檐上飞下,落到我手中啄食。

我把麦子撒在地上,诱它进屋后,顺手关窗。

这是只信鸽,阴识称之为“飞奴”在宫外训练好了,又让阴兴带进宫来养了些时日,熟悉了西宫到宫外的一段路后,它便成了我与阴识私相传递信息的重要工具。

看完飞奴带来的帛书,我呆呆的定在窗下,一站就是良久,直到两腿发麻,飞奴咕咕的吵嚷声惊醒了我,我才回过神来。

长安城粮食告罄,赤眉将领掳劫了所有的金银财宝,纵火焚烧了宫殿、民宅,百姓逃亡,盖世繁华的长安城,已然化为废墟。

赤眉在把长安洗劫一空之后,放弃了长安,这个号称百万大军的强盗团体,正沿着秦岭山脉向西流窜,所经城邑,皆是掠劫一空。

赤眉虽立帝建国,说到底却仍是底层农民出身,既无卓识远见,也无治国良方,一些行径与做法竟连绿林军还不如。

绿林在立了刘玄为帝后,至少在体制上还有个国家的样子。

赤眉立了个放牛娃当皇帝后,却根本没把小皇帝放在眼里,刘盆子的心计和能力远远不如刘玄,哪里压制得住那些流寇习气浓重的将领? 我真替刘盆子感到可怜,亦为刘恭感到悲哀。

赤眉流窜去了安定、北地两郡,邓禹已趁机带兵进入长安,驻军昆明池。

从我离开长安至今,不过才短短一个多月,却已是物是人非。

帛书最后提到,邓禹在长安安置受难百姓的同时,似乎也在寻人。

至于在寻找什么人,阴识没有说明,我也唯有黯然欷歔。

封侯 刘秀最近总喜欢待在西宫,从却非殿朝堂上下来,他不管有事没事都直接往西宫,即便是政务繁忙,他也不离开,直接在西宫处理,以至于那些禀明要务的官吏们,每天都在我宫里进进出出的,忙个不歇。

于是,我干脆把正殿腾给刘秀处理公务,自行搬去偏殿。

偏殿地方十分宽敞,只是堆放了太多的书简――我的旧物寻汉记正一匝匝的堆码在殿中。

琥珀替我将书案,屏风榻皆搬了过来,闲暇时,刘秀在隔壁处理政务,我便安安静静的趴在这里补上落下年余的手札记录。

晚上他睡正殿,我睡在偏殿,倒也各行其事,互不干扰。

转眼到了月中,这一日用过晚膳,与我楚汉分明的刘秀却突然不请自来,踏入偏殿暖阁。

他来的时候,琥珀正忙着替我磨墨,我埋首绞尽脑汁,正在挖空心思在脑海里抠字眼。

只听身边突然“啪”的声,琥珀失手把墨掉地上。

“陛下。

”地上垫的蒲席被墨迹沾染上一块,琥珀生怕刘秀责备,竟吓得双肩瑟瑟发抖。

“起来吧,原是朕不好,惊扰了你们。

” 琥珀战战兢兢的爬起,审时度势,竟是乖觉的悄然退出房间。

我把她的反应瞧在眼里,心如明镜。

仰起头,凝望着刘秀,大约停顿了三四秒后,我搁下手中笔管,缓缓敛衽跪伏:“贱妾拜见陛下。

” 磕完头起身,却见刘秀眼神悲悯的凝望着我,人呆呆的,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一丝苦笑凝于唇角,他转移话题,转而笑道:“正好,借你的笔给写点东西。

” 我微微蹙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不便直言拒绝,只得轻声问道:“陛下请” 我才刚想让席,他却立即摁住我的肩膀:“我念你写。

” 我嗤然冷笑:“贱妾胸无点墨,字迹向来无法入陛下的眼,陛下难道忘了不成?” 寂静,半晌头顶传来一声低低的吸气声,刘秀将前胸贴近我的背,左手取来一块干净的缣帛,右手执着我的手,手把手的支使我握笔。

笔管轻执,我手指微微发颤,刘秀的掌心滚烫如火,灼痛我的手背。

我欲缩手,却被他带着在帛上有力的落下一笔。

“将恐将惧,惟予与汝。

将安将乐,汝转弃予。

” 一笔一划,他写得极慢,等到写完,我只觉得背脊僵硬,脑袋发热,与他胸口贴合之处似如火烧。

将恐将惧,惟予与汝。

将安将乐,汝转弃予。

思绪纷乱,呼吸在这一刻为之屏息。

看着眼前这发自肺腑的十六字,我的记忆仿佛在刹那间倒回两年前与他新婚,两人无助的在新房相拥哭泣的凄凉情景。

那个时候,日日恐惧,夜夜泣泪,无人可依,惟有我和他两个人 “丽华,你当真不要我了吗?”他紧紧拥住我,声音喑哑。

原来他还记得,还都记得。

两年前,当他彷徨悲哀的问我,能否嫁他为妻之时,我明知前方是个火坑,却毅然答应了他。

可如今那种感觉,却似乎成了我的负累,成了我的羁绊,也成了我心痛的源头。

泪水不自觉的湿了眼眶,没等眼泪滴下,我已撇开头,故作轻松的笑道:“陛下是在笑话贱妾呢,贱妾如何敢不要陛下?” 我是妾! 我只是妾! 只是只是他后宫的一个姬妾而已。

狠起心肠,我颤栗着推开他的手。

那个时候,敢于不要命也要嫁给他的阴丽华,已经不存在了,那个阴丽华是他的妻,是值得他珍惜呵护的妻子,现在这个不过是大汉王朝建武帝西宫中的一名姬妾罢了。

“丽华”他扳过我的肩膀,哑声“你要什么?你想要什么?别这样对我,丽华” 我低下头沉默。

我想要的东西,刘秀无法懂,永远无法懂我不属于这里,我无法真正融入这个社会,无法接受他贬妻为妾,左拥右抱。

即使从理性角度出发能够体谅他的种种难处,可我无法在感情上做到从善如流。

我不是在跟他怄气,我其实是在跟自己怄气。

早就很理智的看明白自己所处的环境,很理智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却仍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爱上了他,无可救药 真正令我痛恨的并不是他,而是我自己,充满矛盾却又别扭无奈的自己! 或许我根本就不该留下 “陛下”沙哑着声音,我一字一顿的开口,心如刀绞“如今陛下已尊天子之位,是否也是时候当犒赏功臣,分封诸侯了?” 刘秀愣了下,眼中的困惑一闪而过。

我忽然发觉,他的情绪已经越来越容易被我捉摸到,换作从前,那样的喜怒哀乐,一并都隐藏在温柔的微笑下,无法窥得一二。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他柔柔的眯起眉眼,一如以往的淡笑,温柔的气息能将人生生溺毙。

如我所愿吗? 我低垂下眼睑,生怕被他看穿我内心深处的懦弱。

秀儿,分封吧!以你一介天子之身,去分封列侯吧! 刘秀当为帝――如果当初蔡少公所断的谶语,真有如此灵验,那么就请让我也为自己自私一回吧。

我累了,真的累了 原谅我,不愿再守在你身边陪你渡过今后的种种难关了。

因为,再留在这里,留在你的身边,对我而言,只是一种煎熬,一种痛彻心肺的折磨! 将恐将惧,惟予与汝。

将安将乐,汝转弃予 当美好的回忆不复从前,当悲哀已成定局,无法逆转,我选择放弃。

建武二年正月十七,建武帝刘秀下诏:“人情得足,苦于放纵,快须臾之欲,忘慎罚之义。

惟诸将业远功大,诚欲传于无穷,宜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栗栗,日慎一日。

其显效未詶,名籍未立者,大鸿胪趣上,朕将差而录之。

” 刘秀称帝半年之后,终于分封列侯于有功者二十人,其中梁侯邓禹与广平侯吴汉的采邑均为四县。

古来侯爵,采邑均不超过一百里,刘秀这种超高“薪资”的做法,令许多文臣担忧,博士丁恭提出异议,却被刘秀毅然驳回。

阴识于不久前受封为阴乡侯,在打破邓禹、吴汉的先例后,刘秀又提出要增加阴识的侯爵采邑,另嘉许其战功,提拔阴兴为黄门侍郎,守期门仆射,典将武骑。

“星陨凡尘,紫微横空你在这世间找齐二十八人,封王拜侯二十八宿归位之日,便是你归去之时命由天定,事在人为!” 蔡少公当年所作谶语“刘秀当为帝!”石破天惊,一语中的。

如果当真顺应他的谶语,那他告知我的所谓封王拜侯,二十八宿归位之说也并非是当真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我让刘秀封侯,一面细数那些侯爵的名单,一面却又不禁忐忑。

蔡少公的谶语不知道与我背上莫名其妙出现的星宿图有无直接联系,如果有,那背上的图已经被我毁去,是否意味着,也许即使封了列侯,我找到了二十八宿,也没法再回去? 我不敢胡思乱想,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都期冀着上天能够垂怜,再次引发神迹。

“贵人,阴乡侯求见。

”琥珀怯怯的频频倚门回顾。

我闻言一愣:“大哥?”话音未落,门外闪入一道颀长身影,阴识头戴远游冠,身穿玄端素裳,衣袂飘飘的大步走来。

打从入宫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在宫里见到阴识,想到阴兴所透露的弦外之音,阴识一般不会主动与我见面,他若进宫,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我心头猛然一紧:“大” 眼瞅着阴识迎面走来,他却并未到我跟前,突然折向正殿回廊,跪叩:“臣识,拜见陛下。

” 我吃了一惊,刘秀居然在这!我以为他还未退朝,根本未曾留意他什么时候竟已经回来了。

刘秀含笑虚扶:“阴乡侯不必拘礼,这里是你妹妹居住的寝宫,并非在却非殿朝堂之上。

” 阴识表情严肃,直挺挺的长跪在地:“天下初定,将帅有功者众多,臣托属掖庭,乃属国戚,若是再增爵邑,不可以示天下。

” 刘秀笑容不变,目光无意似的掠向我,我蹙着眉头不吱声,只是一瞬不瞬的望着姿态卑躬屈膝,言语诚惶诚恐的阴识。

“阴乡侯多虑了。

” “赵国公孙龙曾对平原君赵胜言,亲戚受赏,则国人计功也。

若陛下看在贵人面上格外赏赐臣,臣惶恐,愧不敢当,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 无论刘秀怎么劝说,阴识只是跪地不起,叩首一再恳请刘秀收回对他的厚赏。

刘秀最后只得无奈的向我求助:“丽华来劝劝你兄长吧。

” 阴识表现出的那种谦卑让我的心格外刺痛,他在刘秀面前刻意保持的态度让我无法接受。

这个人,还是平时那个睿智凛冽、优雅如风的阴家大公子吗?难道刘秀一朝为帝,就连这样清高孤傲的人也无法再和以前一样,保持一颗平静的心了吗? 帝王,天子万人景仰,至高无上! “哥”我低低的喊,带着一腔不甘的愤懑与傲气。

阴识这般奴性十足的做作姿态,让我实在不敢苟同。

不管刘秀是不是皇帝,如果非要逼得我从心底也这般对待他高高在上,凌驾众人的帝王身份,不如让我去死。

“大哥,起来吧。

” 我尽量放柔声音,保持微笑的俯下身去扶阴识,双手拽起他的胳膊,看似不怎么着力,实际上我却使了极大的力气,倔强的想把他从地上拖起来。

然而,阴识身子微微晃动,竟反将身子使劲往下沉,丝毫不理会我的隐怒。

“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 我气恼得恨不能把他拖起来打一架,刘秀什么时候变得让他这么尊敬和害怕了?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当了皇帝? 我正要开口,阴识倏地抬高下颌,正俯身半蹲的我恰好接收到那抹凌厉如刃的目光,那丝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在那一瞬间震慑住我,竟让我失神的把想说的话忘了个精光。

“既如此朕便先允了阴乡侯,你还是先起来吧,免得丽华难做。

” 刘秀终于被迫松口,阴识继续叩首:“多谢陛下。

” 刘秀冲我哂然一笑,笑容满是无奈,等阴识起身,他正待再说些什么,阳夏侯冯异突然匆匆赶来,一番见礼之后,没等我弄明白怎么回事,刘秀便跟着他走了,剩下我和阴识两个在西宫正殿门口凭栏远眺。

望着匆匆远去的人影,我终于忍不住抱怨:“难道他真有那么可怕,值得你如此畏惧?” 阴识不答反问,语气冰冷:“难道他不值得我畏惧?” 我气噎:“他是刘秀,那个会种田会卖谷的刘文叔,你别总把他想成是恐怖至极的危险人物。

” “是么?”仍是不阴不阳的语气,面寒如水,他嘴角噙着一抹极具嘲弄的冷笑“你的聪明才智,碰上了一个刘文叔,果然便全部化为乌有。

” 我被狠狠碰了个钉子,虽然阴识给我的感觉一向亲疏难定,却从不会像阴兴那样对我冷嘲热讽。

今天的阴识,在我眼中,已经不仅仅只是怪异可以定论了。

那个瞬间,脑子突然滑过一道警觉,我生硬的问:“出了什么事?” 阴识转过身,目光清澈的看着我,眼中终于露出一丝赞许,但随即他的眉心紧紧蹙了起来,那双眸瞳中倒映的尽是浓郁的忧色。

“丽华啊在我看来,过去的刘文叔虽然城府颇深,到底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凡夫俗子,这样的人不论怎样厉害,我都不会将他放置于心。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今日若仍是把他当成以前的刘文叔一样对待,必会狠狠的栽个大跟头,甚至死无葬身之地。

” 我打了个冷颤,他的话说得有板有眼,丝毫不像是在危言耸听,我心里的不祥预感逐渐扩大,心湖泛起点点涟漪。

“大哥” “刘扬这回,必死无疑!”眸沉似星,阴识的话犹如一柄锋锐的利刃,瞬间锋芒万丈的切开一道血口子。

隔了许久,我才惊觉这道血口所带来的疼痛,震得我胸口沉闷,如压大石:“真定王刘扬?” “这事做得极为隐秘,陛下先遣骑都尉陈副、游击将军邓隆前往真定,奉诏召刘扬进京,刘扬倒也是个精明人,居然警觉的关闭城门不让他们入城。

只是这一招固然好,却显然落了下乘,无故抗诏,仅是这项罪名便已不小,更何论其他?” “你的意思陛下派人去杀他?这这怎么可能?且不说对方是拥兵十余万的真定王,除去兵力,尚有姻亲在,他、他可还是郭贵人的舅舅。

” 他冷笑:“正因为是贵人之舅,哼,外戚之家前朝的吕雉、霍成君,活生生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陛下若是个明智之人,必然会对外戚势力有所约束,绝不容枕畔卧虎为患。

这次是刘扬,难保下次不会轮到咱们家。

” 我全身血液都快被冻得冰柱,阴识的话字字犀利,句句切中要害,我趔趄的倒跌一步,大口大口的深呼吸。

“那我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不连累到阴家?”我无助的看着他。

阴家的后台拥有一张强大到无与伦比的信息情报网,若有朝一日刘秀察觉到了这个情报网的存在,且意识到这个情报网会对他,对整个国家产生何等巨大的威胁,那对阴家而言,必将引来一场灭顶之灾。

只要一想到未来这种灾难发生的几率有多高,我便不寒而栗,焦急中我带着哭腔嘶喊“带我走吧,我不要再待在这里了。

大哥带我走!” “你舍得么?” 我咬着唇,用力点头。

本来就没再打算留在刘秀身边,本来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割舍掉这份感情,回到属于我的世界中去,我已经硬起了心肠,如今为了阴家,我更不能,也不敢冒险再留在宫中。

“可是”他的眼神放柔了,带着一种无奈的怜惜,缓缓的说“太迟了。

你好好想想他为什么要除掉刘扬。

” 我如堕冰窖,接着他的问话木讷的重复了遍:“为什么?” “他要立你为后!你逃不掉了他性子虽然柔和,面上丝毫不露声色,但心里一旦拿定了什么主意,那便是千阻万挠也无法抵挡他的步伐。

性柔温厚之人,不等于说不会杀人,有时候为了达到某个重要性胜过自己的目的,会连本性都会狠心忽略,这样的感觉,你难道没有体会过吗?” 我如何会没有体会?为了刘秀,我甚至敢连命都不要,杀人算得什么?为了报仇,我手上沾染的无辜者的鲜血,绝对不会比任何人少。

但是 “他杀刘扬是为了我?” 他轻轻的笑,笑容看起来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朦胧得让人看不真切:“你想当皇后吗?丽华,你想当皇后吗?你的男人,正在为了能替你戴上那顶后冠,而大开杀戒现在只要你想要,那个后位,已是探囊取物,唾手可得。

” 我退后半步,早春的风刮在身上,仍是冷得出奇,犹如一柄尖锐的刀子,一刀刀的割着我的肉。

他却跟着跨前一步,步步进逼:“真定王一除,郭家便只剩下个空壳子,满朝文武泰半出自南阳郡,即便是颍川郡、河北郡的大臣,也是和你一同经历过生死的旧识,若立你为后,汉国上下无有不应。

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了,这顶后冠,戴上去容易,想再摘下来可就难了,你若没自信能稳稳掌控住陛下内敛深沉的心思,现今刘扬的下场难保不是日后的阴家” “大哥!”我厉声尖叫,打断他底下的话,心痛得声泪俱下“为什么非得是我为什么非要逼我活得那么累?大哥,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活得很累?日日夜夜,总是在不停的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算计这个,算计那个。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 他叹气:“因为你长大了,因为你当初选择了刘秀大哥没办法将你庇护得像以前那样,大哥也希望你能过得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你是我珍视的妹妹,但是你现在只能去依赖你的夫君,他才是你后半生的倚靠。

” “大哥”我掩面而泣。

阴识救不了我,路是我选的,刘秀是我自己要嫁的,所以这一切的后果都得我自己扛着,我无法逃避,我也无法自私的一走了之。

祭庙 阴识料得一点不差,真定王刘扬果然被诛。

刘扬奉诏不遵,将陈副、邓隆等人拒之城外,刘秀又改派前将军耿纯,持节北上,前往幽州、冀州,假慰问王侯之名,行密敕刘扬之实。

耿纯到了真定后,入住传舍,邀请刘扬会面。

他的母亲乃是真定刘氏宗室之女,与刘扬算起来也属远亲,他以亲友之名相邀,刘扬不疑有他,仗着自己兵力强大,欺耿纯人马少,且面上态度平和,瞧不出有何不妥,便带着弟弟临邑侯刘让及随从官吏们前往拜访。

刘扬也算是小心谨慎之辈了,他去见耿纯,留下自己的几个兄弟在门外严加把守,总以为这样便可万无一失,却不料耿纯先礼后兵,将他们兄弟几个都迎进传舍,一招请君入瓮,竟将刘扬等人当场格杀。

随后耿纯集结兵马,率众冲出传舍,真定城震慑惊怖,竟没有一人来得及反应,稍加阻挡,任由耿纯等人扬长而逃。

已死的刘扬被安上了一个“假称病瘿,欲以惑众,且与绵曼县反贼私相勾结”的罪名,称其伪造谶语“赤九之后,瘿扬为主。

”有意图谋反取代建武帝之嫌。

不过因为只有图谋之罪,没有实发之祸,建武帝念在主谋刘扬、刘让兄弟几人已被诛杀,便不再追究其亲眷族人的罪名,重新封刘扬之子刘得为真定王。

那个在刘秀落魄的时候,以姻亲手段强嫁外甥女,迫使刘秀做了他晚辈的真定王刘扬,就这么轻意的在建武帝的弹指间,灰飞烟灭。

不得不信,此时的刘秀,已经有足够的手段与魄力能将人的性命牢牢控于五指间,刘扬的死亡,连带着真定王势力的败落。

继位后的刘得不敢再仗着外戚的名头肆意猖狂,对刘秀这位建武帝惟命是从,不敢再有丝毫拂逆之心。

也许刘扬的确是不太把刘秀放在眼里的,毕竟在他朝不保夕的狼狈时刻,全仗着刘扬那十万兵力襄助才走到了今天。

刘扬把刘秀看成是个乳臭未干的后生晚辈,居功自傲,这些种种行为和心态都可以理解,但若要判定他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造反,却未免说不过去。

他当初嫁外甥女,与刘秀联姻的目的,为的又是什么?难道就为了今日的意图谋反?假如站在他的立场,与其当下造反,不如当初就灭了刘秀,既然肯与他联姻,自然是看中了刘秀这支绩优股,想在他身上做风险投资,谋取联姻的好处。

而今,这支绩优股终于转亏为盈,才刚刚开始要出现分红的大好形式,他却要突然抛下自己投资的股份,意图造反,这样不可理喻的理由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

政治这玩意,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其实看透了,也不过如此。

作为一个皇帝,刘秀玩弄这些政治手腕,并无原则性过错。

但若是因为我的缘故,造成他对郭氏外戚痛下杀手,拼命打压其嚣张气焰,却足以令我寝食难安。

假如有朝一日,阴家隐藏的影士势力被曝光,刘秀又会怎么做? 帝王心术啊君心难测! 那个勤于稼穑,精于买卖,重情重义的刘文叔,才是我所相知相熟的男人,而现在这个,头戴旒冕,君临天下的建武帝,他将会如何施展他平乱、治国、定邦、安天下的帝王心术,我却完全摸不到门径。

远在长安的邓禹,晋谒高皇帝刘邦的祭庙,然后收集了西汉十一位皇帝的神主牌位,派人送来雒阳。

刘秀特选雒阳南郊,重建高皇帝祭庙,将神主牌位归位,联合献祭。

又在祭庙西面,兴建祭祀土神与农神的祭坛,并建了座万神庙,共祭奉一千五百一十四位神仙。

刘秀在祭拜万神庙时,神情专注,眉宇间凝聚着沉重与正气,异常虔诚,让人不忍将他与雷厉风行的建武帝联系在一块。

虽然建武帝也好,刘文叔也罢,本就是同一人。

如今仍只在建国之初,他手里仅仅控有河北、河内、河东、河南四地,西线的纷乱具备了长期性与复杂性,非短期内能收复,所以眼下重心只能放在关东地区,当初更始帝执意迁都长安,结果反而放弃了有利的据守地形。

雒阳作为建武政权的都城,同样也属于四战之地,若想要力求不败,保住京师,使军事前线转为战略后方,以目前局势,与占据关东地区的几个重兵势力的交战便在所难免。

这些地方势力中,占据梁地的刘永首当其冲。

刘永为梁郡雎阳人氏,乃西汉梁孝王八世孙,他的父亲刘立在汉平帝时,因与外戚卫氏有牵连,被王莽杀害。

更始政权建立后,刘永投靠了刘玄,刘玄封他为梁王,建都雎阳。

更始政权在长安内乱,自相残杀之时,刘永趁机在自己的封国内起兵,并迅速招纳地方豪强,领兵攻下济阴、山阳、沛郡、楚郡、淮阳、汝南等地,占据二十八城,成为关东地区最具实力的武装势力。

去年十一月,刘永自称天子,他占据的地方主要在豫州、衮州一带,距离雒阳很近,对刘秀的政权威胁性极大。

不仅如此,刘永还主动联络占据东海的董宪以及占据齐地的张步,分别任命这二人为翼汉大将军和辅汉大将军,借机与这些地方割据势力同气连枝,拉拢关系。

若要保全雒阳,首先第一步就要将这个刘永列为头号用兵对象。

从阴识提供给我的情报,加上对天下局势的分析上看,刘秀的决策相当正确,就在不久前,他下令吴汉率王梁等九位大将,一起攻打魏郡、清河一带的檀乡农民军。

两军在邺城东郊漳水畔交战,檀乡军大败,十余万人尽数投降。

随后刘秀又命王梁与大将军杜茂,率军扫荡魏郡、清河、东郡等地方乱军势力的营垒寨堡。

“丽华!” “嗯?”愣神的片刻,才惊觉原来自己竟又不由自主的想了那么多不该想的事。

“过几日我要离京去趟修武城。

”我没应声,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他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和我一起去吧” 我想了想,没表态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很冷淡的反问:“还有谁去?” 他笑了,眼角起了淡淡的笑纹,让我心中一动,突然那么强烈的感觉到,原来岁月的沧桑竟也开始一点点爬上那张原本年轻儒雅的笑脸。

“大姐也去。

” “湖阳公主?” “嗯。

”“还有呢?” “还有?”他挑了挑剑眉,手指替我抿着鬓发,轻轻抚摸着我略显冰冷的脸颊“伯姬成家了,要照顾妹夫和孩子,所以没法去。

你要害怕一个人寂寞,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可以找大姐陪你。

” 那样轻松自然的口吻,让我几乎遗忘了我们之间存在的那个隔阂,忘却了我们曾经失落的那段岁月,忘却他的另一个女人。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新婚后的某个午后,暖融融的阳光照耀在我身上,他的手也是这么温柔的抚摸着我的脸颊,临出门前细细的叮嘱着,不断的提醒我该怎么打发枯燥的一天,耐心的等他回来。

那时候的我,眉飞色舞的享受着他给予的一切柔情,理所应当的认为作为他的妻子,他对我的宠溺和关心,就如同大哥对我的宠爱一样,是出于一种本能,习惯,自然。

嘴唇嚅动,我欲言又止,打量他极具杀伤力的笑容许久,我终于再次无奈的缴械妥协。

罢了,既然他刻意在我面前忽略某人,我又何必故意惺惺作态,时刻提醒他要注意另外一个女人的存在呢? “我瞧你在宫里也实在闷得慌,不如下个月把章儿、兴儿他们接来一起住?” 刘章与刘兴!心底的那片柔软净土突然被触及,我忍不住悠然向往,心头的抑郁之情也消散不少,语气轻快起来:“几年不见,他们也该长大了吧?嗯,个子肯定长高了,如果习武,肌肉也会变得很结实,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他掬起我的手,俯首在我手背上缠绵悱恻的印上一吻,沙哑的声音充满蛊惑力:“丽华,你一定是个好母亲。

”我猛地一颤,第一反应就是想把手抽回来,可是他却紧紧握着不松手“你喜欢孩子吗?”笑容如花般在他脸上绽放,纯真得像个孩子,仿佛我的沉默给予了他最大的鼓励和满足“你会是全天下最好的母亲,聪慧,善良,仁爱,母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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