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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邓晔乃是刘玄培植的亲信势力之一,值得信任,他手下的士兵也可任意调用。
只可惜,执金吾主要担负京城内的巡察﹑禁暴﹑督奸等任务,就好比现代的警察一样,手中的兵力有限。
不过张卬等人都是狡猾的老狐狸了,若是随意将宫外的军队调集入宫,定会有所察觉。
“邓晔,陛下命你守住宫门,一会儿四王入殿,你率兵将他们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我故作严厉的高声“你可明白?” “诺,臣定不负陛下重望。
”邓晔起身,身上笨重的盔甲在他转身跨步的同时,摩擦出响亮的声音。
我精神振奋,招呼刘能卿:“走,去前殿!” 长乐宫前殿四周竖立高墙,殿门朝南,门内设置的庭院,正是平时天子上朝,举行朝仪的地方。
我从进入长乐宫以来,还是第一次脱离禁锢,自由出入后宫。
手中长剑紧握,体内的血液似在沸腾燃烧,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金鼓鸣响的战乱杀伐场。
过不了多久,这里亦将成为一座炼狱。
人未至,声先闻,兵刃交接之声不绝于耳,看来围捕行动发生的比我预想的还要快,双方竟会这么快便动上了手。
匆忙奔到前殿,却见殿中十余名兵卒围斗一人,兵多敌寡,看似占着优势,但敌方骁勇,手中长剑挥舞,顷刻工夫已连伤数人,竟似要突破重围,闯出殿去。
我厉喝一声,拔剑冲进殿去,那人正背对着我退向殿门,忙于应付士兵群攻的他显然没料到身后的偷袭。
只听“噗”的声,我手中长剑刺入他的背胛,也亏得他身手敏捷,关键时刻能听风辨音,及时闪开一旁,要不然这一剑早已当场刺穿他的心肺。
他怒吼一声,犹如垂死挣扎的野兽,猛地旋身一剑向后挥来,我拔出长剑,跳后两步。
血红的双眼,愤怒的眼神,那张熟悉的脸孔上溅满鲜血,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是你――”惊愕之后是愤怒的一声厉吼,他挥舞着手中长剑,撕心裂肺的尖叫“你――” “平氏王,尔等意欲劫持陛下,以下犯上,图谋不轨,实乃死有余辜!” 我仗剑冷笑,他尤作困兽之斗,狂啸怒吼:“我无罪!你污蔑我!你这个贱人――我要觐见陛下――” “陛下不会见你!”我打断他,一字一顿的说道“申屠建!你可曾料到自己也会有今日的下场?” 他呼呼喘气,声若风箱。
我冷笑着从腰带上扯下一块环形玉玦,朝他扔了过去。
叮咚一声,那扁圆的东西砸在他脚边,在地砖上滚了两圈,嗡嗡的发出清脆的颤音,直至静止不动。
申屠建怒目圆睁,瞪着脚下的那块玉玦,渐渐的他脸上露出惧怕之色,全身颤栗,手中长剑几乎把持不住。
“这是陛下赐你的!”我挥手,殿外的伏兵即刻冲进殿内,与殿内原先的士兵一起将他团团围住“申屠建,一路好走。
” 我转身,大步跨出殿门。
殿内铿锵一声,紧接着一阵乒乓厮杀,偶尔夹杂着一二声申屠建垂死的悲鸣。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酷热的炎炎夏日,血腥之气在这肃杀的朝堂之上弥漫。
这仅仅是个开端,仅仅是个开端而已! “姑娘!” 我倏然睁眼,收敛感伤,刘能卿正躬身站在我面前。
“邓晔呢?我要的是四个人,怎么殿上只剩申屠建一个?” “这四人原都在厢房等候,小黄门假传圣谕宣他们进殿时,张卬、廖湛、胡殷三人突然生疑,转而奔出殿去,邓晔这会儿正亲自带人追击。
” 长乐宫前殿东西两边皆配有厢房,皇帝举行朝觐时,大臣们往往先在厢房对一些重大决议反复商讨决定,然后再到前殿中进行。
“那隗嚣呢?” “始终未曾露面。
” 我不禁皱眉。
张卬、廖湛、胡殷这三人可说乃是诱入长乐宫后才生疑逃跑的,但是隗嚣却连面都没露一下,难道他竟能事先看破我的预谋?若是此人有这等能耐,怕也是个不好对付的厉害角色。
隗嚣――那个曾经写下赫赫长篇檄文,披露王莽慢侮天地,悖道逆理,甚至鸩杀孝平皇帝,篡夺其位的滔天大罪,口诛笔伐到令刘秀亦不禁称赞的男人! 我心中一动,忙道:“即刻责令邓晔率兵围困隗嚣府邸,我需回宫回复陛下一有什么动静,立马来报。
” “诺。
” 回到长信宫,刘玄正蜷缩在床角烂醉如泥,床上床下尽是湿漉漉的酒渍,让人看着寒碜。
我屏住呼吸上前推他:“陛下!陛下”连喊七八声,他只是嘟哝着动了动手脚,怀里紧紧抱着一只铜枕,蜷得像只虾子。
酣睡中的他面容虽有些憔悴,却与平时冷酷邪魅的气质截然相反,苍白的俊颜,五官突显,加上嘟嘟哝哝的撅嘴模样,显得无辜又无害。
“父皇睡着了,你莫吵他。
”正在愣神之际,身后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低低响起。
刘鲤倚在门框上,一脸孺慕的望着床上熟睡的刘玄。
“小鲤鱼。
” 他靠着门,没想要踏进门,也没要离开的意思:“父皇很喜欢你,”他眼睛并不看我,只是直勾勾的盯着父亲,讷讷的说“他以前也很喜欢我娘,然后还有赵娘娘可是父皇不会喝醉酒喊她们的名字姑姑,父皇大概真的非常喜欢你,所以如果你求他让我回去见我娘,他一定会答允吧。
” 我没来由的感到一阵酸涩,坚强到麻木的心里某个角落似在不经意间微微崩裂。
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他实在没理由卷入大人们的黑暗争斗中来,成为牺牲品。
我走过去,弯腰把他抱在手上:“想母亲了?” “想,我每晚都梦到娘”奶声奶气的童音带着一种呜咽,他伏在我的肩头,娇小的身子微颤“姑姑,你替我求求父皇,让我回去瞧瞧我娘好么?” 心里一软,我不假思索的应道:“好。
” “谢谢姑姑。
”他破涕为笑,小脸像朵盛开的花,他凑过嘴来,在我脸上“叭”的亲了一口“姑姑和我娘一样好,父皇喜欢姑姑,我也很喜欢姑姑。
” 床上沉睡的刘玄呻吟一声,折腾着翻了个身,我站在门口,默默的看着门内的那个他,百感交集。
身后骤然传来的急促脚步声惊醒了我,我回头,果然看见复道那头刘能卿满头大汗的狂奔:“不好了――陛下――陛下――大事不好!”奔得近了,他匆忙朝我瞥了一眼,随即大呼小叫的冲进门去。
“陛下――”未及床头,他已跪倒,声泪俱下“淮阳王、穰王和随王三人离宫之后,率兵抢劫京都东西二市,火烧宫门,已经闯入宫中!” “什么?!”异口同声,不等我心急火燎的冲进门,刘玄亦捧着额头从床上挣扎起身,一副辨不清东南西北的迷糊样。
不能不说惊愕,令我意料不到的是张卬他们居然反应如此敏捷,突围出宫后能立即带着兵马再杀进宫。
刘玄闷咳两声,尚未酒醒的他面色煞白:“邓晔何在?” “邓晔追击三王不成,转而围堵御史大夫隗嚣” 我一把抓住刘能卿的胳膊,激动道:“那隗嚣呢?” “隗嚣城中战乱起时,邓晔应接不暇,分出兵力镇压骚乱。
隗嚣趁机带着数十骑直闯平城门,破门而出,逃往天水去了!” “可恶!”我气得跺脚“邓晔这头蠢驴,居然纵虎归山!”我有预感,这个隗嚣会比张卬他们更麻烦、更可怕,此番纵他离去,他日必成祸患。
“陛下!宫中执金吾抵挡不住叛军,这可如何是好?” “张卬他们反了?”刘玄一阵激动,苍白的面颊上突然浮出一抹异样的嫣红“他们想要做什么?逼宫?想来杀朕吗?”他奋力一挥手,床头的一只陶尊顿时飞了出去,啪的声落在地砖上,碎片散落。
“陛下!”我毫不迟疑的跪下,地上有砸碎的陶片,硌得我膝盖一阵疼痛“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只是眼下情况危急,还望陛下能” 他摇晃着跳下地,伸手拉我:“你起来!”一面拉我一面问刘能卿“已经抵挡不住了吗?” “是只怕撑不过明日。
” 眼下已是日落西山,正是酉时三刻。
我扶着刘玄站直,他虽然体力未复,头脑却仍是十分清醒的:“你下去准备车马,告诉各宫夫人,整理行囊,明日天一亮便随朕出宫。
” “臣遵命。
”刘能卿急匆匆的走了。
“陛下这是打算去哪?”我明知故问。
“新丰!”他的手紧紧抓着我的胳膊,带着一股莫名的愤怒“待朕集结兵力,定然剿平这帮乱臣贼子。
” 眼下在新丰屯兵抵抗赤眉军入侵的将领正是之前派去的王匡、陈牧、成丹、赵萌四人,我眉心一皱,担忧道:“可是张卬、廖湛原是绿林出身,向来与王匡、陈牧、成丹他们私交甚笃,这万一陛下认为他们可信么?我只怕我们这一去,没有调集到兵马,反而羊落虎口。
” “哼,”他冷笑“朕岂会让他们得逞?想要谋害朕,朕会先要了他们的脑袋!” 苍白的唇瓣,酡红的双颊,微喘的呼吸,阴鸷的眼神此时的刘玄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常人,那种阴冷彻骨的感觉,使得我血液中隐藏的仇恨再次燃烧起来。
东方渐白,长乐宫的屋脊上反射出万丈光芒,耀眼夺目。
前殿方向隐隐传来打斗之声,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我怀里抱着刘鲤,和刘玄共坐驷马龙舆,曾有宫女想将刘鲤另抱它处,我却不肯将这孩子轻易予人。
不知为何,打从这支百余人的队伍驶出长乐宫,在满城烟火中,仓皇逃离长安,往东投奔新丰,我便隐隐觉得有股不祥之气萦绕心头。
因为后宫女子大多乘坐马车,所以这一路走得十分艰难。
我是吃过这种逃亡苦的人,像这种在流亡路上还能舒舒服服的坐在龙舆内,吃喝不愁的生活,对我而言,简直是天堂。
但是我这么想,不等于其他人也会这么想,这一路哭天喊地,叫苦不迭的女人不在少数,若非刘玄心情不好,把那些叫苦叫累的女人骂得狗血淋头,相信这种情况会一直维持到新丰也难得消停。
队伍抵达新丰,清点人数,刘玄这次带出宫的夫人之中,以赵姬为首,却独独不见他的正牌老婆韩姬。
我在瞬间明白过来,惊骇间只觉怀里刘鲤的体重似乎猛地增了十倍,沉甸甸的压在我胳膊上:“你、你把韩夫人留在长乐宫了?”虽然不大敢相信,但是事实摆在眼前,我原还想把刘鲤抱去让他俩母子相见,可是找遍所有地方,也没发现韩姬的踪影。
刘玄不置可否,冷漠的假装没有听到我的问话,他撇下我,径直带着赵姬前往赵萌的营地。
我一口气噎住,撞得胸口生疼。
这个该死的男人,果然冷血到无可救药。
“姑姑!”刘鲤懵懂无知的搂住我的脖子,小小的身子扭股糖似的扭来扭去,很小声的趴在我耳边哀求“姑姑,我能偷偷去见我娘吗?” 我心里一颤,鼻子酸得差点落泪:“不行。
”我一口回绝。
刘鲤失望的低下头,小鼻子皱在一起,苦着一张小脸,闷闷不乐。
“你父皇有正事要干,我们出来是逃难的,不是来游山玩水、巡幸地方的。
”我尽量拿些大道理来搪塞。
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依旧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看着他这张稚气的小脸,我唯有在心底长叹欷歔。
刘玄把赵姬带在身边,那是因为他来新丰投奔岳父赵萌,赵姬是非带不可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把韩姬扔在长乐宫呢?难道是忌恨韩姬曾与张卬等人有所勾结,意图谋害赵姬?可这也仅仅是个人猜测而已,不是还没有真凭实据能够证明赵姬的小产和韩姬有关吗? 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这对夫妻真是疯了,妻子因妒生恨,能够因此毒害丈夫的无辜子女,干出损人不利己的勾当;丈夫亦能不念旧情,生生的把妻子往绝路上推。
这样的夫妻,想想就令人心寒。
一旦长乐宫破,手无缚鸡之力的韩姬碰上那群只知私利、心胸狭窄、锱铢必较的小人,岂还有活下来的一线生机? 刘玄带着赵姬去找赵萌,两人在营帐内一聊便是一整天。
因为军营里诸多不便,我不得不抱着刘鲤和其他后宫女子挤一块,同住一顶帐子。
那些女人一开始背着我挤眉弄眼,唧唧歪歪,甚至还想联合起来趁机整我。
结果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在帐内拉开马步,一亮长剑,当场把一张半新不旧的木案当柴劈成两爿后,那些窃窃私语瞬间自动消音,帐内鸦雀无声,大家微笑以对,相安无事。
翌日,果然刘玄在赵萌营中宣召比阳王王匡、阳平王陈牧、襄邑王成丹三人,入营议事。
陈牧、成丹先至,被赵萌事先埋伏在暗处的士兵逮了个正着,当场诛毙。
“姑姑,你在瞧什么呢?” 我伸手抚摸孩子的头顶,望着不远处的那座帅帐,讥诮的回答:“在看两只狗打架。
” “在哪里啊?”小孩儿心性使得刘鲤兴奋的踮起脚尖“打得怎么样了?” “狗咬狗罢了” 猛地想到一个主意,我急忙甩脱监视,去找刘能卿:“你赶紧把陈牧和成丹中伏,已遭皇帝诛杀的消息透露给王匡。
” 刘能卿惊得呆住:“姑娘这是要做什么?万一王匡率兵打来” “不会,王匡不会那么蠢笨。
陈牧和成丹已死,他俩手上的兵权势必落入赵萌手中,王匡手中只有一个营的兵力,以一敌三,这样悬殊的兵力,以王匡的性格,怎么敢冒这个险?我赌他绝对不会来骚扰这里,反而会大惊失色的从新丰撤兵逃走。
至于他会逃到哪里去”我哧哧的笑“这还用我说么?” “姑娘怎么说,小人便怎么做。
”刘能卿看我的眼神起了一种微妙的变化,那样的神情中有震撼、有敬佩、有钦慕,更多了一丝惧意。
我明明看出他的心思,却唯有苦笑,用以缓解尴尬。
从某种程度上讲,王匡其实并不一定会反抗朝廷,即便是张卬、申屠建等人,若不是被我从中煽风点火、挑拨离间,他们都未必非得铤而走险,走到与更始帝彻底翻脸,鱼死网破的一步。
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的所作所为,竟也能令人望而生畏。
狼崽子啊我摊开双手,十指张开,怔怔的瞅着――这算不算是会撕裂人的利爪?缓缓将十指收拢,握紧,指甲掐入掌心,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
我笑了,笑得那么辛酸与无奈。
到底还是被他说中了,我真的成了一头会杀人的豺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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