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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
曾几何时,我已逐渐改变这样的心性,也学会刘秀那套装傻充愣的本事了呢? 是为了活命吗?人类的求生本能果然无穷大。
双手撑着席面,我慢腾腾的爬起身,慢腾腾的往寝室走。
纱帐内的刘鲤,睡容憨态可掬,那是个纯洁无瑕的孩子,还是无忧无虑的懵懂时期。
这样的孩子又怎能明白在阴暗皇宫中,他已成为他父亲手中的一枚棋子? 以赵姬那样单纯的性子,或许,腹中的胎儿掉了,未曾祸及她自身安危,乃是一种幸运。
我在床沿坐下,伸手撩开纱帐,近距离的瞧着刘鲤的睡颜,思绪不禁缥缈起来。
自古后宫与政治密不可分,后宫代表的是外戚势力,也就等于是朝廷的党派势力。
刘玄说的自然是对的,在后宫之中凭韩姬一个小小的夫人自然不可能有什么作为,真正兴风作浪的只怕是朝廷内的那帮大臣。
会是什么样的人,有胆子敢和堂堂更始帝作对,而更始帝似乎却拿对方没辙呢? 放下纱帐,悄然退出寝室,长信宫冷清而又萧索,上百盏宫灯将我的身影映照得支离破碎,无数残影拖在我的身后。
篡改历史的下场,是否便是再也无法回到现代重新做回管丽华呢? 蓦然回首,望着地上的那些个或长或短,不住摇曳的残影,我不禁黯然神伤。
坠崖 更始三年夏四月,在蜀中自立为王的公孙述不甘心只称王,终于按捺不住自称天子,国号“成家”改更始三年为龙兴元年,以李熊为大司徒,弟弟公孙光为大司马,公孙恢为大司空。
改益州为司隶校尉,蜀郡为成都尹。
又一个国家在西汉末年的土地上横空出世,公孙帝命将军侯丹进白水关,北守南郑;将军任满从阆中下江州,东据扦关,筑宫南郑,招兵买马,以谋天下。
公孙述称帝,按理说刘玄应该非常生气才是,可是我见到他时他却满脸欢笑,没有丝毫的不悦之色。
这点虽然让我颇觉诧异,但刘玄本就是个喜怒无常的家伙,他笑的时候未必代表着高兴,不笑的时候也未必一定代表着心情恶劣。
“你进宫多久了?” “回陛下,快一年了。
”去年我被掳来长安是在六月,时光易过,岁月如梭,转眼已近一年了。
他笑了,显得心情十分之好:“等满一年,朕带你去上林苑狩猎游玩。
” 上林苑乃是皇家苑林,据说南到秦岭,北至池阳,东过露水,西越横山,广袤三百余里,长安诸水尽括其中。
说起上林苑,我忽然想起巨无霸来,当年昆阳之战,他所统率的猛兽,便是出自上林苑。
“在想什么?” “噢,没”我回过神,有些儿失落,往事如昨,历历在目,然后却已时过境迁,人面全非。
“陛下今日似乎心情甚好?” “是啊。
”他也不否认,只是眼神中闪烁的某种诡异的光泽令人有丝寒意“你能猜出朕在高兴些什么吗?” 我差点翻白眼,若能猜得出,我便是他肚中的蛔虫。
“请恕贱妾鲁钝。
” 眼底的寒意愈深,他靠近我,脸孔逐渐放大,那双乌黑的瞳仁有种吸人精髓般的邪气:“朕昨儿个才收到的消息”他舔着唇,笑容阴冷“萧王北徇燕赵之地,在顺水北岸追击乱军” 他的语速刻意放得极慢,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一颗心莫名狂跳:“然然后呢?”能让他这么高兴的,总不见得是刘秀又打了胜仗。
“萧王亲征,只可惜战况激烈,途中遭伏兵追击,萧王――坠崖身亡!” 轰隆!瞬息间如遭雷击,我脑中一片空白,过得片刻,僵硬的身躯突然难以抑制的颤栗起来:“你呵呵,是骗人的吧?”抬起头,刘玄脸上的笑意已经退得一干二净,我拔高声音“是骗人的!” “你果然还是很在乎他!” 我浑身一颤,脑中乱得犹如一团糨糊,他刚才说的,只是在试探我,还是刘秀真的发生了意外?我手足冰冷,四肢无力,明知道他说的话未必可信,或许只是试探我的一个奸计,然而然而我始终无法使自己狂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愤恨的瞪着他“我没你那么冷血,他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夫君” “他死了!”他面无表情的打断我的话“这不是玩笑,他是真的死了!” 我膝盖一软,砰地瘫坐于地:“你撒谎,你撒谎” “朕之所以那么高兴,是因为萧王刘秀已死!哈哈哈哈哈”他仰天长笑,双手举高,拜于天地“朕乃真命天子,自有天神庇佑” 玄黑色的服饰犹如恶魔张开了狰狞的翅膀,他的影子在我眼前化成两道、三道无数道,叠影重重。
刺耳的笑声尖锐的震动着我的耳膜,痛恨啃噬着我的心,一点一点化作滴血的泪。
刘秀我的秀儿不在了。
不在了 剧烈的眩晕感彻底击垮了我,眼前一阵发黑,我只是觉得冷――冷得心痛!冷得彻骨!冷得绝望!冷得疯狂! 秀儿那个会对我微笑,会对我流泪,会对我说“你在哪我在哪”的男人已经不在了不在了 你若放手,我亦放手你若上天,我必上天,你若下水,我必下水你在哪我在哪 “大骗子!大骗子!大骗子――”双手发疯般捶地,我猛地失声痛哭。
你在哪我在哪 可我只是想要你活着,只是想要你好好活着 “大骗子”喉咙里涌起一股腥甜,晕眩中我被人晃晃悠悠的抱了起来。
“朕没有骗你”有个声音幽幽的回荡在耳边,出奇的温柔“相信朕,朕以后都不会再骗你”神志一阵儿恍惚,黑暗中仿佛那个温润似水的男人又站在我眼前,微笑着对我说:“我答应你,以后无论你问我什么,我都说实话” 我哭着搂住他的脖子,颤抖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他,一遍又一遍的泣诉:“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朕,不会离开” 不知道是怎么度过那个混沌的日子的,一整天我都神情恍惚,时而感觉有很多人影在我身边穿梭,时而听见刘秀用无限深情的声音,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的低喃呼唤:“痴儿呢我的痴儿” 泪水淌到双眼干涩,呼唤歇斯底里到嗓子喑哑,然而无论我如何发泄不满,如何发泄悲愤,都无法使时光倒转。
我只是想他能好好活着而已,仅此而已。
为什么连这么渺小的希望都不给我,为什么经历那么多坎坷,最后还是要让他离开为什么?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他的存在妨碍了历史?因为他是萧王,因为他的强大威胁到了光武中兴,所以注定要他消亡,所以他的最终结局只能和他的兄长一样,消亡在不可逆转的历史洪流中?! 那我这个未来的闯入者又算什么?又算什么?我以为自己能护他周全,以为用那样的委曲求全,能够换得他一生的平安我是他的妻,是肯为了他舍弃性命,换他一生平安的妻子。
可我最后却无法陪在他身边,相隔千里,他已一个人悄然逝去,我却被困掖庭,无法陪他,即使连去寻他的自由都没有。
就此错过,悔恨一生! 刘秀!刘秀!秀 “房里没声了” “许是哭累了吧?” “难道是睡着了?” 偏殿有脚步声靠近,我伏在枕上瞪着眼睛,一动不动。
两名小宫女蹑手蹑脚的出现在我床前,我忽然一个挺身坐起,吓得两个丫头失声尖叫,小脸煞白。
“你,留下;你,出去!”我沉着脸哑声命令“守着殿门,未经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放进来。
” 两个小姑娘面面相觑,低声道:“诺。
” 留下来的小宫女约摸十三四岁,圆脸,刘海齐眉,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忽闪忽闪的透露着一丝惧意。
我将身上的外衣解开,一直脱到亵衣,然后转过身,将颈后的青丝挽起,露出赤裸的背部。
“呀――” “闭嘴!”我沉声厉喝“不过是拿胭脂作的画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是是”尽管有我的胡扯和警告在先,那丫头仍是吓得不轻。
我让她捧起一面铜镜,然后站到另一面大些的铜镜前。
镜面光洁平整,只可惜怎么看都不如现代的玻璃镜那么好使,光线折射后我只能隐约看到整个背部肌肤,狰狞扭曲的的趴着四只丑陋的动物。
我倒吸一口冷气,强做镇定的问:“你可认得四灵兽?” 这个时代崇拜鬼神之力,也许一个小宫女并不会清楚二十八宿是什么,但至少守护天地的四灵兽应该是耳熟能详的,不说皇宫掖庭,便是寻常百姓家也常用四灵兽图案镇宅。
果然那丫头抖抖索索的回答:“奴婢认得。
” 裸露的肌肤微凉,我凄然一笑:“这是陛下替我画的,你瞧着可好看?” 那丫头又是一哆嗦,手中的铜镜险些失手落地:“好好看”顿了顿,又忍不住小声的问了句“夫人这是拿针刺的吧?” 我一震,似乎不堪忍受空气中的凉意,竟是浑身一阵颤栗。
“难怪夫人哭了一宿,想必想必画的时候很疼”性虐待之类的事情在这座沉重的皇宫里并不少见,只是这小宫女居然会自动往那方面想,倒是省去我再编其他说词来圆谎。
我咬着唇,随手抹去不小心滑落的泪水,笑:“是啊,很疼”只是疼的不是背,而是我的心,这种疼痛,注定纠结一世。
“告诉我,这四灵兽画得可有残缺?” “没没有,陛下画得精巧细致不曾有缺” “都齐全了?” “是须爪宛然,栩栩如生夫人,奴婢有些害怕,这画儿太真了好像要吃人似的” 齐了!四象二十八宿! 闭上眼,眼泪一滴滴的坠落。
二十八宿归位之日,便是我归去之时!归去一切顺应历史,恢复原样。
犹如我不曾来过,不曾出现在这里,不曾遇上刘縯,不曾爱上刘秀,不曾参与种种。
光武帝!光武中兴!东汉朝! 不曾来过!不曾爱过! 轻轻抽泣,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仰起头,把眼泪和苦痛一并吞咽下肚。
“夫人” “去把烛台拿来。
” “夫人?”她不解地放下铜镜,听话地取来一盏陶灯。
我半侧回头,凉凉的冷笑:“替我毁了它!” “啊?” 不容她退缩,我一把抓过她的手腕,烛台倾倒,滚烫的烛油尽数淋到我的背上。
“呀――”她仓皇尖叫。
我痛得直打冷战,却紧攥着她的手腕不许她逃走,一字一顿的警告:“你记住若是敢把今日之事泄露半点,我我便对陛下说,是你故意拿烛火想烧死我!”小丫头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了,抖得比我还厉害。
背上火烧般的撩痛,也许已经烫得起泡了吧。
大汉朝,光武中兴 痛到极至,我突然想放声大笑,即便是历史又如何?即便他是光武帝又如何? 刘秀已经不在了,我最最珍视的人已经不在了,我还在乎这些狗屁历史干什么?顺应历史有什么好?即使顺应了历史也无法让我留住他! 顺应了,失去了,然后铸成永远的悔恨,无法让他好好活着! 既如此,那么便让这个世界跟随他一起沉沦吧! 颠覆历史!让那个存于历史中的东汉王朝,让那个得意洋洋的汉光武帝陪他一起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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