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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将起,刘、邓、阴这三家都将卷入战乱,国无宁日,何况家乎? 只怕到时所有家眷都将疲于奔命,哪里还能再安逸享福! 我不在意的笑了笑,对着房中的青铜镜取了梳篦一点点的抿拢乱发。
刘伯姬怪异的盯着我看了足足有三四分钟,欲言又止。
一时凝翠出去,门上轻叩两声,有个温和的女音在门外说道:“小姑,娘说想见见阴姑娘。
” 刘伯姬面色大变,竟然比我还紧张,那门外之人见半天没回答,又敲了敲门,轻声询问:“小姑可在?” “在”刘伯姬慌张的打开了门,门外站了位年纪比刘伯姬大出少许的女子,低眉顺目,圆脸盘,五官长得还算齐整。
凝翠就躬身站在那女子身后,眉心却是攒得紧紧的,刘海下的一双眼睛一会偷觑我两眼,一会又落到那女子身上,神情复杂而古怪。
我从房里走出来,那女子衣着虽不见华丽,可是朴素中透着落落大方,气质倒也清丽,我不由留上了心。
“小姑快带了阴姑娘去大屋吧,莫让娘久等。
”她低声说着,脸上随挂着笑容,那可笑意却没传达到她眼中去,勉强压低的声音中竟带着一丝微颤。
刘伯姬愣了愣,在那女子的催促下慌里慌张的拉住我:“是!不能让娘久等。
” 她抓得如此急切,指甲竟在我手腕上抓出几道刮痕,疼得我几欲缩手。
刘伯姬匆匆忙忙的拖着我走,我疾走两步,忍不住又回头观望两眼。
“她是谁?是你大姐么?”转念一想又不对,刘伯姬的大姐刘黄乃是家中长女,年纪应该在刘縯之上,可那女子怎么看也都不满三十。
刘伯姬一个踉跄,惊愕的回过头来:“你当真不知她是谁?” 我摇了摇头。
“大哥没跟你提过?” “他跟我提过什么?” 刘伯姬“呀”地一声低呼,松开我的手,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大哥那个浑人” “怎么了?”我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到了大屋门口,刘伯姬伸手欲敲门,试了几次终是把手缩了回来,回头看了我两眼,咬牙道:“这事也不能瞒一辈子,大哥犯浑,我却不能欺你。
方才那人不是我大姐,实乃我大嫂!” 我一时没听明白,过了片刻,忽地像是兜头被人浇了盆冷水,从头凉到脚:“什么?” “她是我大嫂,其实她出身不差,和你也是同乡,她爹爹是新野县令潘临,凝翠便是她的陪嫁婢女” 我冷冷一笑,一种被辱的愤怒犹然升起:“她出身好不好关我何事?” 她错愕的看着我:“难道你真想我大哥废她为妾,扶你为正?不不能啊,大嫂嫁到刘家后勤勤恳恳,操持家务,并无错失,她还替我大哥生了三个儿子,她” “够了!”我忍不住喝叱,气得身子微微发颤“什么正妻媵妾,我阴丽华在你们眼中就是如此肤浅之人么?我” “伯姬!是你在外边么?”蓦地,门里响起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
刘伯姬脸上闪过一丝慌张:“是,娘!” “还有谁在啊?” “回娘的话,是是阴姑娘。
” “哦”门里的声音一顿,而后道“那快请进来吧。
” 刘伯姬随即推开了门,随着那扇乌沉沉的大门吱嘎推开,我的心咯噔一下坠落了。
房间不是很大,无法和我在阴家的房间相比,屋里光线不够明亮,散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虽然不刺鼻,却也叫人一时难以适应。
刘伯姬领我进去,只见床榻上歪躺着一位年约六旬、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床头和床尾分别跪坐着两名垂髫小儿,床榻下的软席上跪坐着一年轻女子,正细心的从药罐里倒出药汁。
见我进来,那俩孩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盯住我看。
小一些的才三四岁大,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闪两下,忽然奶声奶气的说道:“奶奶,这位姐姐长得真是好看,比娘好看” “胡说!”对面大一些的男孩立马打断他的话,怒叱道“娘是世上最美的女子,谁都比不上娘!”说着,恨恨的斜眼剜我。
“章儿!小孩子别乱插嘴,没规矩咳咳。
”老太太用帕子捂住了嘴,一阵闷咳“带弟弟出去玩儿,别来捣蛋。
” “哼。
”章儿从榻上爬了起来,伸手去拖弟弟。
那小小孩儿四肢并用的摇晃爬起,走过我身边时,忽然停下拉了拉我的袖子:“姐姐,你真的要当兴儿的娘么?可是兴儿已经有娘了” 刘伯姬一把捂住那孩子的嘴,把他重新丢给章儿:“还不快些出去!” 我兀自傻站在那里,手足冰冷,背脊僵硬,连行礼都忘了。
樊娴都虽然老了,可是那张脸依稀仍保留着几分当年婉约的模样,应该说刘秀很像她,眼神顾盼间尤其相似。
“女子”樊娴都温和的喊了声“委屈你啦,縯儿莽撞,你今后” “不!”我退后半步,直觉地抗拒她底下要交代的话语。
“娘!”门口有个身影一晃,耳熟的声音在我听来如若天籁之音。
颀长的身影立在门口,稳稳当当的行礼:“不知娘的身体近来可好些?儿子不孝,一走便是经月,劳娘挂心了!” 樊娴都激动得从榻上坐了起来,颤巍巍的伸出手来:“是秀儿么?快快些进来,让娘瞧瞧” 刘伯姬让出道来,刘秀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母亲跟前,跪下拜道:“娘!” “我的儿!”粗糙的双手抚上刘秀的面颊“瘦了也晒黑了!” “娘,儿子没瘦。
这些时日住在二姐夫家,有二姐照应着,吃的饱睡的好,非但没瘦,还长肉了。
娘再摸摸” “好,好没瘦就好。
”樊娴都笑了,眼角沁着泪光。
我倔强地咬着唇,一双眼死死的盯住了刘秀。
“啊,瞧我,一见到秀儿就忘形了。
” “娘!”刘伯姬故作轻松的笑言“阴姑娘又非外人,无妨” “是,是,都是自己人。
”樊娴都开心的笑了。
我倒抽一口冷气,心中早有千百个声音在叫嚣,在怒吼,恨不能立马冲出这个房间,把刘縯抓过来大卸八块,以消我心头之恨。
可是我不能。
面对病恹恹的樊娴都,不知为何我竟然想起新野阴家的邓氏、阴丽华的母亲来。
什么都能假装,这份关爱之情不能假装,她待我是真心的,真心的为我要成为刘家的一份子而感到高兴不已。
我现在就算有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也不能在她面前冲她撒气! 即使冲出这个房门又如何?我今天丢的脸还不够吗?从这里出去以后,他们又会拿什么样的眼光看我? 那个兴儿会怎么看我?章儿又会怎么看我?还有那个潘氏 深深的低垂下头,我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掐进掌心。
我怕樊娴都再绕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以我的性子,忍到无可忍之时,会做出难以挽回的冲动之举。
“秀儿啊,眼看着你大哥又要娶亲,你也老大不小了,为何仍是执意不肯说门亲事,叫娘放心呢?你刚及冠那会儿一门心思想要外出游学,说是不想娶妻误人,可你从长安回来后,娘托人给你说亲你又是拒绝。
如此一拖就是四、五年,你的终身大事啊,究竟还要再拖多久?没见你成亲一日,娘也无法安心闭眼,没脸去见你爹爹” “娘。
”刘秀抬起头来,微笑着问“大哥又要娶亲了吗?不知是哪家的女子?” 樊娴都诧异的愣了下:“不就是” “娘!儿子这四年迟迟不肯娶亲,娘可知儿子心中早有鸿愿?” “什么?” “仕官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此言一出,不禁我愣住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刘伯姬第一个反应过来,焦急的喊了声:“三哥” 樊娴都迷糊道:“这个阴阴丽华不是那个” “娘!”刘秀起身,走到我面前,牵起我的手。
温暖的五指缠绕,我心中一颤,木讷的说不出话来。
他冲着我微微一笑,清润如水的眼眸流淌着难以描述的款款深情:“刘秀此生非阴丽华不娶!” 震惊得我都不知该做些什么了,只是傻傻的看着他。
刘伯姬吸气声犹自回响在耳边,樊娴都却慢慢恢复了平静,一双眼微微的眯了起来。
说实话,就她现在的表情,十成十的和刘秀一般模样,我却觉得心里冰凉冰凉的,说不出的滋味。
过了半晌,原以为樊娴都定会发怒,却没想她眯眼笑了:“这女子我喜欢,模样生得极好,老二媳妇,你说是不是?” 那边端着药碗仍处在发呆中的女子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是,是,娘说的极是。
” 刘秀拉着我跪下给老太太磕头,我浑身僵硬,木头似的任他牵引摆弄。
过后,他又拉起我的手,神态自若的带我出了房间,刘伯姬原想跟来,却被樊娴都叫住了。
刘家院子里种了棵银杏树,扇形落叶从树梢上飘下,在地上铺了一层金灿灿的地毯。
脚踩在这些落叶上,软软的踩出一片细微的沙沙声。
“谢谢你替我解围。
”我把手抽了回来。
刘秀只是微笑,什么话都没说。
我心中不由一痛,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抬头仰望那株高耸如塔的银杏树顶,视线有些模糊起来。
突然很想听他说些什么,听他辩白些什么 一片树叶袅袅飘落,最后粘到了他的巾帻上,望着那张始终如一的温柔笑脸,我的心一阵阵抽搐,忍不住伸手替他把头顶的树叶拍落,憋气道:“真看不出,老实人撒起谎来居然也能面不改色!” 刘秀的唇角微微颤抖了下,脸上仍是一成不变的保持着那个亲切的笑容。
一时无话,两人静静的站在树底,满天杏叶飞舞。
刘縯和李轶从偏厢走出来时,刘秀首先觉察,刘縯见我俩站在一起,先是一愣,而后咧嘴一笑。
我随即迎了上去,刘縯大喜,展开双臂作出拥抱之态。
靠近之时,我突然错身从他边上滑过,右手一拳捣中他的胃部。
他“噢”地低呼,捂着肚子弯下腰,我厉喝一声,右臂弯曲,借着弹跳之力,手肘狠狠的砸在他背心。
刘縯站立不稳,喀地声单膝磕在地上,痛苦地低吟:“丽” 大门口章儿刚带着弟弟玩耍回来,目瞪口呆的牵着弟弟的手,兄弟俩皆是一模一样的表情,既惊且惧的瞧着我。
过了片刻,兴儿哇的声嚎啕大哭,扑进哥哥怀里。
李轶惊愕不已,他就站在刘縯身边,这个变故却是他始料未及,直到我从刘縯身侧昂首跨过,他才恍然大悟的连忙搀起刘縯。
突变 刘縯在与李轶密谈后,召集当地的大姓豪强,一同策划起事。
商议过后,决定由李轶和刘秀回宛城协助李通在立秋那日的行动。
我执意与刘秀他们同行,不肯留在蔡阳,刘伯姬再三挽留,我只是婉言相拒。
刘縯这几日招兵买马,忙得脚不沾地,我先还希望他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没想他竟是压根没来找过我。
也许,是我太高估了我自己,低估了刘縯。
在他那一腔热血之中,本来女人占据的位置就不多,更何况他已有妻儿,我在他眼里只怕根本算不得什么。
和匡复汉室的大业比起来,我根本不算什么! 一行人原车返回,因为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两天,所以马车赶得甚急,一路上没少受颠簸之苦,连我这个身体强壮的人竟也被颠晃得晕起车来。
好容易挨到宛城,没想一向宽松、进出自由的城门口突然增派了许多守卫,城楼上亦是有不少手持枪戟、身披铠甲的士兵来回巡逻。
端是瞧这架势,已足够让人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大意。
驾车的是刘家的同宗子弟刘稷,守城的侍卫一反常态,竟是不顾刘稷的劝说哀求,径直动手掀帘检查。
竹帘掀起时,我背上出了一身冷汗,手指紧紧抓住了膝盖。
许是见车内有女眷,那守卫并未多加刁难,没过多久便放行让车通过。
可还没等我松口气,就听后头一阵呼喝,回头一看,却是李轶的车被扣了下来,一群人团团围住了那辆车。
刘稷不自觉的放缓了车速,刘秀见状,急忙一声低叱:“切莫回头!把马车一直往前赶!” 这时候就算再迟钝的人也明白情况不对劲了,刘稷不敢大意停留,猛地一抖缰绳,马车顿时加快了速度,混入人群。
到达李通府邸的时候,但见门口进进出出的皆是官兵,府内燃起熊熊大火,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刘稷面色发白,急忙假装驾车经过,把车拐了个弯从李府快速绕过。
刘秀脸上终是没了笑容,可和刘稷相比,并无过分慌张之色。
我不得不佩服起他的镇定,面对此情此景,即便是我,也早唬得一颗心怦怦乱跳。
马车在城内绕着弯,正在六神无主的当口,马车猛地刹住,我和刘秀险些被抛出车去。
耳听得刘稷扯高嗓门,怒气冲天的吼道:“走路不看道,找死不成?” 我不觉松了口气,刚才险些以为车子被官兵拦下了。
刘秀悄悄掀了帘子往外探视,突然“咦”了声,喊道:“停一下!”也不待刘稷将车重新停稳,便匆匆跳下车去。
我一把掀了窗帘子,只见刘秀下车后快步走向路边,道旁有位胖妇人手里提了只硕大的包袱卷,瑟瑟的站在风口里。
我猛地一惊:“表姐?!” 那妇人竟然是邓婵! 不等我下车,刘秀已扶了邓婵上车。
这辆车的车厢实在狭窄,邓婵大腹便便,堪堪爬上车已是吁喘连连。
刘秀往车内扫了一眼,和刘稷耳语几句,刘稷不时点头,须臾,刘稷把缰绳交给刘秀,跳下车驾径自去了。
于是刘秀站在车前驾车,我拉着邓婵细问缘由。
她的气色十分不好,眼睛红肿,面色蜡黄,唇上起了一圈的火泡。
我望着她即将临盆的肚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怎么回事?你不好好在家呆着待产,又出来乱跑做什么?” 她舔了舔唇,虚弱的问:“有水没?” 我急忙取出陶罐,她竟等不及我拿陶碗倒水,直接抢过陶罐,就着罐口咕咚咕咚一气猛灌。
“你慢些。
”瞧她那狼狈的模样,我险些心酸落泪。
过得许久,她才放下陶罐,似乎稍许有了些精神,却是两眼直愣愣的盯着我。
过了几秒,她忽然“哇”地失声大哭。
“表姐表姐!”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你告诉我,我哥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我的夫君会不要我了?为什么他说有我在,会害死他们全家?你告诉我――”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尖长的指甲掐进我的肉里,她泪流满面,凄然哭泣“这几日城里风声鹤唳,抓了多少人,又杀了多少人,以至人人自危。
夫君不要我也罢,休弃我也罢,我只担心只担心我哥他们会做出傻事来!丽华,你告诉我,你跟我说,我的担心都是多余,这全都是我自个儿在瞎猜,我哥他们什么都没做,对不对?对不对?” 我无措的搂着她的肩膀,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邓婵嘤嘤哭泣,久久无法平复,我茫然的抬起头,透过稀疏的竹帘缝隙,依稀能看见刘秀的背影。
那道背影仿若刘家院中那株苍劲的银杏古树一般,虽然枝叶凋零,却依然给人以稳定踏实之感。
我紊乱的心绪渐渐冷静下来,一会儿邓婵也发泄够了,坐直身子,一边抹泪一边冲我赧颜一笑。
我瞄了眼她的肚子,有些不放心的问:“产期应该就在这几日了吧?” 邓婵难掩忧伤的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噙泪点了点头。
我不由皱起了眉头。
瞧眼下的局势,宛城已经危机四伏,当务之急不仅是要联络上李通,还要想办法把邓婵送回新野。
正想找刘秀商量一下,忽地从车后跑过来一个人影,轻快的跳上车驾,刘秀及时伸手拉了那人一把。
那是去而复返的刘稷,只听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压低声音说道:“找到李通了,他现在躲在一门客家中” “到底出了什么事?” “据说派去长安通知宗卿师李守大人的李季,半道病死了,宗卿师从别处得知咱们的事时为时已晚” 我心里咯噔一下,李守从别处得知?他怎么可能从别处得知,他若能从别处得知这个消息,那岂非任何人都能得知了? 人人都知的秘密,那还算是秘密吗? “宗卿师听了中郎将黄显的建议,自知难以再出长安城,便上书辞呈,请求回乡” 我的心冰凉一片,这个李守真是糊涂啊,堂堂正正出不了长安城,还不如偷偷摸摸的逃走呢,这下子岂非是自投罗网么? 刘秀问道:“结果呢?王莽如何说?” “王莽当即把宗卿师投进大牢,后黄显求情,保证李家绝无反叛之心,方免一死。
可谁知南阳郡守甄阜得知咱们的计划,先一步上了奏报,王莽那厮狂性大发,竟而将宗卿师全家一门诛杀,黄显亦亡。
甄阜这几日在宛城更是大肆捕杀李氏族人和门客,已然杀了李通的兄弟、同宗子弟共计六十四人,甚至还还在李家焚尸扬灰” 我眼前一黑,险些把持不住自己,联想到方才飞扬在李通家上空的滚滚黑烟,胃里一阵抽搐作呕。
邓婵似乎彻底呆掉了,两眼发直,过了片刻,全身发抖,犹如抽风般。
我被她的样子吓住了,忙伸手按住她,她仍是抖个不停,牙齿咯咯撞在一块,话都说不清楚了:“哥我哥哥他他” “没事!你哥哥没事,邓家的人都好好的!表姐!你别吓我!” 她两眼一翻,竟是朝上叉着眼白直厥了过去。
我急得跳脚,不停的掐人中,往她脸上泼冷水:“你醒醒!喂――邓婵,你就算不要命,也还得顾着孩子!” 嚷嚷了老半天,她总算悠悠转醒,可醒了以后不哭也不闹,怔怔的耷拉着脑袋发呆,神情木讷,两眼空洞,这副样子反而更叫人担忧。
“刘文叔,能不能先送表姐回新野?”我知道其实就目前的紧张情势,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有些过分,但是邓婵的样子不容乐观,我不希望她和肚子里的宝宝有所闪失。
刘秀尚未回答,那头刘稷已然叫道:“眼下都什么时候了,我们好不容易混进城来,怎能就此无功而返?文叔,李通的意思是尽快联络李家剩余的门客以及宛城的一些有志之士,立即购置兵器,继续未完成的计划!” “计划已经曝露,再要劫持甄阜与梁丘赐,谈何容易?”刘秀眉尖若蹙。
刘稷豪情万丈的道:“这又算得什么,没有甄阜、梁丘赐,我们照样能拿下宛城!” 我把嘴一撇,不以为然。
刘稷这人有点五大三粗,不会好好动脑,只会逞匹夫之勇。
“阴姬。
”刘秀放柔了声音“我不能离开宛城。
” 我微微蹙起了眉。
“我把马车留给你”隔着竹帘,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听出话语中沉甸甸的分量“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把邓婵安然送回新野。
” 我的心倏地一沉,这实在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于是一咬牙,坚定的说道:“不用担心,你大可放手去做你应做之事,我会负责把表姐送回家!” 刘秀沉默片刻,轻轻的将赶鞭搁在架子上,纵身跃下车辕:“路上小心!” “嗯。
”我没立即掀开帘子出去,轻轻的应了声。
他站在车下身形屹然不动,刘稷催促了几次,他却置若罔闻。
我心里一紧,冲口喊道:“你也要小心” 他冲着车内点了点头,这才转身跟着刘稷去了。
生死 出城时并没费太大的事,守门的小卒见车内就一半死不活躺着不动的孕妇,二话没说就挥手放行了。
我从未赶过马车,也从不知道这看似轻松的活其实一点都不轻松。
在城内街道笔直顺坦,我还容易掌控些,可到了荒郊野外,那马就开始不听使唤了。
我不抽鞭子,它自顾自的溜达到路边啃青草;鞭子抽得轻了,它左右前后乱踱步;抽得重了,它突然尥起蹶子便狂奔发癫,横冲直撞,大有不把马车掀翻誓不罢休之势。
九月的天气,原该凉爽怡人,可我却被一匹马整得大汗淋漓。
道路颠簸,我还好些,但邓婵是一足月的待产妇,挺着个大肚子在车子受难的滋味却想来不会好受。
出宛城时她还是躺在车里纹丝不动,像是傻了,可没等我把车赶出五里,她就开始哼哼了。
先还很小声,渐渐的呻吟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让人揪心,我就算想狠心忽略都不成。
“疼啊”终于,她开始大声嚷叫起来“疼死我了!我要死了――疼、疼死了――” 我持鞭的手一抖,愈发不知道怎么赶车了。
邓婵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眼见得日头一点点的从地平线上往下坠落,我的心不禁也跟着颤抖起来:“表姐!你撑着点,算我求你无论如何请你撑着点!你可别在路上生啊!”我的哀求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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