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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就开动了。
车门飞速关上。
“大人物总是慢吞吞的。
”司机怒冲冲地说。
他很年轻,脸板着,长满粉刺。
我想,他这么怒气冲冲,肯定是因为粉刺。
我的脚疼得厉害。
我的心跳得那么急,我感觉到它冲到了喉咙里。
昂热拉爱我。
她爱我。
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吞下两粒药,心里想。
当我在法兰克福约会那位弗雷德-莫利托尔时,昂热拉已经收到玫瑰了。
“那辆大众车绕了个大弯驶近那架汉莎航空公司的飞机,一位不耐烦的空中小姐站在飞机的舷梯上。
我跳下去,一瘸一拐地沿着舷梯上去。
” 我在纸条上写给昂热拉并且将跟“宋娅”一起送到的话是: 我全心全意地爱你——罗伯特。
“对不起,”我对那位美丽的、气呼呼的空中小姐说“我真的很抱歉,请您原谅。
” 空中小姐不答理我。
她把我推进飞机,关上门,闩好。
我在一个靠窗户的位置上坐下来。
我的脚仍在疼。
我全心全意地爱你——罗伯特。
37 古斯塔夫说,在洛歇街附近。
我坐一辆出租车驶出机场,经过高速和快速公路,从现代化的、刚刚冒出来的高大住宅楼和绿化带旁驶过。
后来,景色突然大变。
我们陷进了小胡同的迷宫。
两边的房子歪斜破败。
我好像忽然跌进了另一个时代,回到了最遥远的过去。
弗雷德-莫利托尔就住在亚历山大街上的这么一套破屋子里。
来到二楼,一位高大的胖女人打开门。
她肯定有六个下巴,跟整个房子一样散发出酸菜味。
“我是莫利托尔夫人。
”她以令我吃惊的低音说“对不起,我还围着围裙,正在洗碗。
您知道,我们总是吃得很晚。
弗雷德得睡很长时间。
您去客厅里吧。
弗雷德马上来,他正在小睡一会儿,但是他说了,如果您来了,就让我叫醒他。
” 于是我到客厅里坐下,一个挂着织花壁毯的小房间,摇摆不稳的家具,圆桌上铺着织花台布,电视机上方镶在镜框里的照片,墙洞里摆满穿服装的布娃娃,都是在机场或纪念品商店里能买到的那种——一位西班牙女人,一位巴伐利亚人,一位荷兰女人——还包在赛璐玢纸里。
我坐到一张沙发上弹簧咯咯响。
窗户旁挂着一只鸟笼,养着一对小鸟儿。
阳光洒照进房间,令我目眩。
我一踩,地板就嘎嘎响。
壁毯上起球了。
墙壁上定是潮湿的,我想。
这里也有酸菜味。
门开了,一位年约五十五岁的男人走进来,骨瘦如柴,面无血色,像所有的夜班工人一样,脸颊凹陷,眼圈黑黑的。
弗雷德-莫利托尔——这么个人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名字?他穿着拖鞋和晨服。
他疲惫的眼睛红红的。
他伸给我的手软沓沓的。
地板也被他踩得嘎嘎响。
当室外一辆汽车驶过时,屋里的一切全颤动不已。
“来一小杯酒吗?”莫利托尔问,跟他的妻子相反,他的声音非常尖“来杯利口酒吗,卢卡斯先生?” “不,谢谢。
” “来吧,不然你会伤害我。
”他从电视机下面的一张橱里取出一瓶酒和两只杯子。
他把它们倒满,跟我干杯。
利口酒甜得起腻。
我有点难受。
莫利托尔舔舔嘴唇。
“好不好喝?我最爱这玩意儿。
” “莫利托尔先生,泽贝格要您将您知道的情况告诉我。
” “没错,是的。
关于赫尔曼先生,愿上帝让他快活。
”疲累的眼睛活泼起来,令人反感地打量着我“可怜的赫尔曼先生——他那时候还给过我钱,好让我不跟任何人谈。
” “但您后来还是跟人谈了——跟泽贝格先生。
” “这是另一码事。
泽贝格先生是银行的人。
这是我的义务。
” “跟我谈就不是您的义务?” “我想不是。
我对警方也什么都没讲。
完全是因为泽贝格先生讲了,我应该讲给您听。
我根本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 “如果泽贝格先生委托您这样做呢?” “您知道,在保安公司我挣的只是糊口的钱。
您看看我住的。
我妻子肾有毛病。
我本人——我还能工作多长时间?我是个穷人,卢卡斯先生。
” 环球保险公司的总出纳按照勃兰登伯格的指示给我钱。
我把两张一千马克的票子放在花边台布上。
“赫尔曼先生给了我五千。
”他以他那像阉人似的声音不满地说。
“我给您两千。
要是您不对我讲,我就告诉警方,您隐瞒了情况。
” “这是敲诈。
” “对。
”我说。
“三千!卢卡斯先生。
穷人也得生活。
” “两千,就这么多。
”我说。
一辆卡车在我们下面驶过鹅卵石路面的狭窄街道。
整座房子又颤动起来。
“我本以为您会更人道,卢卡斯先生。
” “喏,我可不是这样。
发生了什么事?请您快讲!” “办事得公道。
”莫利托尔的晨服上满是饭渍,衣袖起毛了。
他的拖鞋破了,款式过时了。
“我要吃饭!我不得不给戛纳的泽贝格先生打电话,他离不开那儿。
我在电话上把一切全讲给他听了。
这花了多少钱啊!”我再把一张五百马克的票子放到桌上。
他假惺惺地客气。
“我就知道您是个好心人。
再来一杯利口酒?当然了,当然了,怎么也要来一杯!”他又拿起了瓶子。
我不再喝,他贪婪地喝下他的利口酒。
“啊,这真舒服。
在吃过酸菜之后,我不停地翻胃。
好了,您看看,我被分给了赫尔曼银行,已经九年了。
跟三位同事一起。
我们的任务从晚上六点到清晨七点。
周末和节假日另有一组人,换我们的岗。
我们有我们的考勤钟。
各有各的楼层,我们在银行里实际上走个不停。
手枪,催泪弹,当然都配备了这些东西。
您认识泽尔街上的赫尔曼银行吗?” “对。
” “宏伟吧?人总会累的。
清晨我总是筋疲力尽。
回到这破房子里又不能好好地睡。
老是有卡车。
两年来它们将这里的一切全改道了。
我简直要崩溃了。
我的医生说” “莫利托尔先生!” “好吧。
您听好:那是四月二十五日,半夜时分。
实际上已经是四月二十六日了,因为赫尔曼先生到零点三十分左右才来。
那是个星期三。
” “还有呢?” “那好吧,星期三凌晨零点三十分左右,侧门的门铃突然响起来。
我那天夜里在底楼值班,在营业大厅里。
于是我走过去,透过钢门上的猫眼,看到赫尔曼先生站在外面,燕尾服、大衣、帽子和白丝巾。
他非常激动,双手乱挥,要我放他进来。
如果我们当中没人为他开门,连赫尔曼先生夜里也进不了银行。
我当然开了。
三把特制的锁。
您熟悉银行。
他走进来,激动得讲不出话来,只说他还得工作。
” “在凌晨零点三十分?” “对。
我也这么想过。
” “他常这么做吗?” “什么?” “在半夜跑来。
” “我在那里这么长时间,他只有这么一次。
我告诉您,这个人快中风了,心肌梗塞,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毛病。
他真的在颤抖,全身颤抖。
” “他喝醉了吗?” “十分清醒!只是万分激动。
光是低语。
我的同事们在哪里?在室内,我说。
他把五千马克塞进我的手里——我说的是五千,卢卡斯先生。
” “听到了。
” “好,那就不说了。
五千,他说,这是让我别告诉任何人他来工作了,还让我跟三楼的同事换班。
千万别让另外两个人见到他。
要我永远不谈此事。
这个人有点儿不正常,卢卡斯先生。
我可是了解他的。
那么一个稳重的、受人尊敬的人。
而这天夜里简直可以相信他失去了理智。
” “讲下去。
” “好吧,他缩进侧门旁的一个过道里。
我上三楼找我的同事——是恩斯特-特洛斯特——对他讲,让他跟我换。
营业厅里不是到处都有长椅吗?我对恩斯特讲,我疲乏极了,我会在长椅上一睡不醒的。
楼层里不行,那里得站着。
恩斯特说,他无所谓,就走下去了。
赫尔曼上楼,侧门的一个小楼梯。
谁也没注意到什么。
这下他到三楼了,他的办公室在那里。
我也上去了,来回走动。
我该怎么对您讲呢?赫尔曼先生根本没进他的办公室!他马上进了全权总代表泽贝格先生的办公室。
它位于外汇部。
这么一家银行是一家庞大的公司。
根本没有哪个部门跟另一个部门有接触。
好了,我想,我大吃一惊,当我再一次绕过来时,我看到泽贝格先生的办公室里有灯光——赫尔曼先生的办公室里却是黑洞洞的。
泽贝格先生办公室的门没有关,开着一道缝。
我不是好奇,真的不是。
但这让我觉得无比神秘。
于是我踮着脚尖走过去,望进泽贝格先生的办公室。
我看到什么了?赫尔曼先生坐在泽贝格先生的办公桌旁。
赫尔曼先生有一把钥匙,能打开所有的锁。
泽贝格先生的办公桌开着,赫尔曼先生拿出文件、资料还有其它东西,一大堆,翻阅着。
” 又是一辆卡车驶过。
又是整幢房子都在颤抖。
“您不想要了?”莫利托尔说,再一次倒满他的小杯子。
他喝酒,咳嗽,擦嘴。
“当我下一回走过时,赫尔曼先生打开了泽贝格先生的文件箱,在文件夹和文件簿里翻找。
再下一回,连办公室里的保险箱也开了。
赫尔曼先生当然知道那密码。
他站在那里,额头上冒出粗大的汗珠” “好了,好了。
” “如果不是这样,我立马就死!额头上冒出这么大的汗珠我还从来没见过,卢卡斯先生!这个人脸色苍白,我向您发誓。
他读他从保险箱里取出来的材料。
每当我走一圈回来看到他时,他看上去更苍老、更害怕、更绝望了。
我想,一定发生了什么坏事,可是会出什么事呢?在赫尔曼银行里?赫尔曼银行里不可能发生什么坏事。
我真的担心起来,您相信我这话吗?” “相信。
这时候泽贝格先生在哪儿?” “在阿根廷参加一个会议。
不,您等等,在在见鬼,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 “智利的圣地亚哥?” “对!那会议本来时间还要长,我相信” “到五月十九日。
” “对,没错。
可是赫尔曼先生跟他的游艇遇难后,泽贝格先生立即从智利飞到了戛纳,去赫尔曼先生的妹妹家。
是她让人打电话给他的。
她彻底崩溃了。
总得有个人继续管理银行,是不是?” “谁管理?” “泽贝格先生。
跟平时不一样。
警方不让他离开戛纳啊。
他通过电话和传真处理一切。
这里由格罗塞先生暂时领导。
他是第一代理人。
不像泽贝格先生那么有权。
因此,我给戛纳的泽贝格先生打电话而没有跟格罗塞先生谈。
” “事情如何发展的呢?” “就像我告诉您的,一整夜。
到早上五点半。
当时,当我走过时,赫尔曼先生突然站在了过道里——我对您讲,是一个幽灵!他让我放他出去。
不让我们当中的其他任何人看到他。
我照做了。
随后,我上楼去了泽贝格先生的办公室。
那里又全收拾齐整了。
材料全放在原位。
只有烟灰缸里满是烟蒂。
赫尔曼先生在工作时吸烟吸个不停,这是什么工作啊!我也发现了空火柴盒,三只,那种扁的。
从‘法兰克福宫’酒店拿的。
” “这您是怎么知道的?” “那包装盒上不是写着吗?就是嘛。
”他思考“这是全部经过,卢卡斯先生。
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只听说,那天之后,赫尔曼先生完全崩溃绝望了。
下一个星期三,他就飞去了戛纳。
” “这您是从谁那儿听来的?” “同事们。
这种事传得很快。
据说赫尔曼先生举止像个疯子似的。
好像魂不守舍。
彻底毁了。
” “您由此得出什么结论?” “为什么是我?” “您对这一切一定有过想法。
” “我当然有过。
我想,赫尔曼先生的银行,他的生意,一定出什么问题了。
我对此一窍不通。
某种无比重要的问题。
泽贝格先生也这么认为。
因此,他说,要我跟您谈。
如果可以的话,不跟警方谈。
不然就会被新闻界知道。
那银行可就麻烦了。
” “泽贝格先生无法想象,是什么把赫尔曼先生吓成这样?” “他一点也不明白。
”莫利托尔打呃儿“请原谅。
还是这酸菜,我不能吃。
它对我是毒药,纯粹是毒药,却是我最爱吃的菜。
因此,我的克莱拉偶尔也做一回。
吃过以后我就得遭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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