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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就担了多年山鬼之名,如今阿藜这张脸、这副身子不知又要遭世人多少异样的眼光、多少无情的猜测。
盗跖是个活得极明白、极洒脱的人,他会为阿藜落泪,多半是觉得自己亏欠了阿藜。
可他没有亏欠我们,他救了阿娘,救了我,又救了阿藜,他一个误入棋局的“恶人”,却是我们最要感谢的人。
“阿兄,把你从智府救出来的人是盗跖吗?”我问阿藜。
“是盗跖和你阿爹——”阿素惨白着一张脸走到榻旁瘫坐在我脚边,“还有杜若根吗?快再给我一片!你们邯郸城的人都天生不晕浪吗?” “难怪他手臂上有伤……” “你都看见了居然还能熬到今天才问?果真是亲父女!”阿素低头在我佩囊里翻出一片晒干的杜若根匆匆含进嘴里,半晌过后,长舒了一口气。
“我被赵鞅关起来那天,无恤应该去了智府,为什么到最后是你们救了阿兄?无恤去了哪里?公输宁的机关图是不是叫盗跖偷走了?” “公输宁的机关图在我这里,至于为什么在我这里,赵无恤又为什么没能救出阿藜,我不能告诉你,这件事也不该由我告诉你。
” “你想让我去问我‘阿爹’?对啊,他既打算以后不再骗我、瞒我,总该告诉我实情。
”我冷笑起身,阿素拖住我的手道:“这事你早晚都会知道,可不该听我们说,这对那人也不公平。
” “那人是谁?” “这是公输宁的机关图,你有空儿可以再看看,若能看出点儿什么,猜到点儿什么,过几日那人来了,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阿素扯开衣襟从胸口取出一方淡黄色的人皮卷递给我。
我看着她手里的人皮卷,心里越发疑惑:“无恤到底怎么了?你说的人究竟是谁?” “你自己看吧!”阿素把人皮卷塞到我手里。
我正欲再问,脚下的船板突然猛晃了两下,阿素急忙扶住我,蹙眉道:“怎么好像船靠岸了?我出去看看。
”她松开我的手摇摇晃晃奔了出去,我转头再看阿藜,阿藜不知何时已闭上眼睛睡着了。
不一会儿,阿素没回来,赵稷来了。
他告诉我,我们不去新郑了,所有人都要在这里下船。
赵稷俯身背走了熟睡的阿藜,我抱着肚子满心疑惑地走出了临时搭在船板上的木棚。
大船靠岸,手脚麻利的船夫们已经架起了下船的艞板。
此时虽已是深秋,大河岸边的芦苇荡里却仍开着大片大片雪白的芦花,芦花背后是一片平坦的灰黄色原野,原野上几树高大的红枫红得正炽。
我举目再望,远处临近山脚的地方,影影绰绰似有几处低矮的宫室。
这是哪里?郑伯的别宫? 众人方下船,就有寺人驾着几辆马车朝我们驶来。
“郑伯不在都城,在这里?”我问赵稷。
“这是郑伯的温汤别宫,宫中有四处汤池,对阿藜养病有益。
”赵稷将阿藜放上马车,又从寺人手中接过缰绳,“你与阿素同车,待会儿下了车,勿要多言。
” “我扶你上车。
”阿素走到我身边。
赵稷深深看了我们一眼,一拉马缰,驾车而去。
“转道别宫,你也刚知道?”我问阿素。
“许是郑伯觉得此处风景好,临时改了主意吧。
”阿素扶我上车,之后再没说话。
她自然知道我们住在这里是赵稷早就安排好的,至于赵稷为什么没有如实告诉她,缘由她肯定也猜到了。
郑是小国,郑国的宫室若论华丽大气自然不比齐、晋,但这别宫依山而建,轩窗掩映,幽房曲室,倒也称得上精巧。
从宫门到内院,一路指引众人的宫婢皆着竹青色细麻短衣,系蕊黄色轻薄襦裙,行动时,风拂裙摆,个个飘逸若仙。
可美虽美,寒风一吹,宫婢们的脸都冻得雪白,涂了桃红色口脂的双唇一开口说话,也止不住地发颤。
“冬着夏衣,没想到郑女爱美竟到如此地步。
”众宫婢合门离去,我不由得唏嘘感叹。
阿素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笑道:“不是郑女爱美,是郑伯爱美,宁姬善妒。
” “宁姬,郑伯当年从卫国娶来的如夫人?” “正是她。
郑伯六月曾带这宁姬来这别宫中小住,可后来不知怎的,郑伯看上了这里一个淋了雨的小宫婢,回都城时一并带回去了。
宁姬迁怒,怨恨宫婢们轻衣薄裙勾引了郑伯,所以故意叫宫中司衣扣下了这群宫婢的冬衣。
也幸亏郑伯要在这里招待我们,否则这群宫婢怕是全要活活冻死了。
” “郑伯的家事你倒是清楚得很啊!宁姬放肆,想来也是因为得宠,莫非这次要嫁到齐国的就是这宁姬的女儿?”我一边说一边掀开竹帘走进了里屋。
阿素笑着跟上来道:“有君夫人生的嫡女在,宁姬的女儿顶多是个右媵23。
” “郑国君夫人只生了一个女儿,且是出了名的病秧子。
这宁姬之女只要做了右媵,恐怕不出两年就是齐夫人了。
” “是不是齐夫人,与我们也无干。
在船上颠了那么久,你也累了吧,陪阿姐睡一会儿?”阿素爬上内室的床榻,拍着里侧的床褥对我道。
我见她眼下发青,心有不忍,便解了发髻,脱了外袍,上了床榻:“我不睡,你恐怕也不敢睡。
你这么不放心,要不要我拿绳子将咱们的手捆一捆?” 阿素闻言笑着牵了我的手,闭上眼睛道:“四儿在新郑,方才我已经使人去接她,你耐心再等几日就能见到她了。
” “多谢了。
” “别谢我,只要你乖乖待在这里养胎,我便感激不尽了。
过了这么些年,咱们两个还是老样子,和你待在一处,我这些日子别提有多累……”阿素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沉沉的呼吸声。
我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低头从怀中掏出温热的人皮图卷。
曲、折、勾、直,密密麻麻设计精妙的各式机关瞬间在我面前显现。
小芽儿,先别睡,咱们先找一找你阿爹到底去了哪里。
红日西沉,窗外寒鸦高噪,我陷在机关陷阱之中难以脱身,忽听到屋外有宫婢轻轻叩门,说是奉了司宫之命来请齐使入宴席。
阿素闭着眼睛含含混混应了,我急忙将人皮图卷收入袖中,闭目假寐。
郑伯与诸夫人后日才到,因而今晚的宴席只是小宴,司宫请的也只有赵稷和阿素。
宫婢请阿素移步兰汤赴宴,阿素婉拒了,只让人将饭食送到这里来。
“郑伯不在,你还这么不放心我?”我起身掀帘而出。
阿素整了衣冠在案几旁坐下:“郑伯不在,但他待嫁的三位女公子就住在后山别院之中同姆师学习妇礼。
你方才入院时,同引路的小婢说了几句话,想必那婢子都已经告诉你了吧!” “郑伯的女公子们有没有住在这里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方才就是问问小婢子什么时候能有吃的呢,可饿死我了。
”我从青铜匜里倒水洗了手,微笑着坐到阿素对面。
阿素看了一眼我隆起的肚子,没有说话。
不消片刻就有捧着高脚豆、端着黑陶盆的宫婢鱼贯而入,为我们摆好一桌饭菜。
阿素将食箸放到我手中,叮嘱道:“你见不到郑伯,最好也别打那三个女公子的鬼主意。
你能想到的,你阿爹也一定能想到,该暗中布置的,他一样也不会落下。
通往后山别院的路只有一条,你若冒冒失失另找野径攀上去,伤了自己还好,万一伤了孩子,必要后悔莫及。
” “阿素,你大我几岁?”我听完阿素的话,笑着提腕给她倒了一杯奶白色的甘醴。
阿素奇怪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们都说女人老了就爱唠叨,我就想知道我再过几年会变得和你一样。
” 阿素刚饮了半口甘醴在口中,听我这么一说一阵猛咳险些呛死自己。
“你就放宽心吧!我现在日等夜等就等着智瑶人头落地呢,会盟之事我不会捣乱的。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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