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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邪挑了挑眉毛,环顾了一下四周,拉我钻进了高堂背后的一条小径。
“你别告诉我,你要从屋顶上爬进去!” “对啊!你抱着我的腰,我带你跳上去。
” “要是被红云儿知道,他非杀了我不可——” “那你不去了?” “去——为什么不去?”我伸手抱住无邪的腰,看了看屋顶,心立马又虚了,“你可别把我摔下去啊!” “怕就闭上眼睛。
” 无邪大手一揽把我整个人夹抱了起来,快跑了几步,紧接着几次起落颠簸,待我睁开眼睛时,人已经立在屋檐之上,苍天触手可及,放眼尽处,残阳如血。
“快低下身子,跟我来!”无邪拉了我一把。
我反应过来立马伏下身子,猫着腰和无邪一起小心翼翼地爬到了明堂屋顶的正中央。
这里赫然立着两张双目圆瞪、方口龇牙的青铜兽面,一张朝南一张朝北,宽幅总有七尺之余,我和无邪钻进它们之间的空隙,完完全全隐住了身形。
“这地方可真好,前面和后面来的人都看不到我们,你是怎么发现的?”我喜滋滋地蹲坐下来。
“我喜欢站在高的地方,到了一个地方总会先到屋顶上看看。
” “赵世子的屋顶你也爬过了?” “嗯,他爹的屋顶我都爬过了。
” “你居然上了赵鞅的屋顶!你胆子也太大了!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小心被人用箭射下来!” “他们射不到我!”无邪冷哼一声,一副不屑的样子,“这世上还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 “无邪——”我用手掰过他的脑袋,从牙缝里冷冷地念出他的名字。
他看着我,嚣张的气焰立马蔫了下来,不情愿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你现在乖乖听我的话,将来我陪你去攀这天下最高的山峰,随你抚云戏风,抱月摘星。
” “阿拾——”无邪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睛里光彩毕现。
冬日的天,黑得特别快,天边的半点残阳很快就沉到了大地深处,消散了它仅留的绛紫色光晕。
天与地忽而漆黑一片。
蓦然,智府通往正门的大道两侧亮起了千百点烛火,那烛火引了朦胧的水汽笼在自己周围,变身成一个个发光的小球在暗夜的风中摇摆跳跃,远远地看上去像是天上的星河无意间落入了凡尘。
鼓乐齐鸣,繁星夹道,庭燎映天,智府的红漆大门在鼓点声积累到最高处时,应声而开。
宾客们要入府了。
正门处,身着华衣的士大夫们殷勤地递上拜帖和礼单;侧门,一摞摞的彩绘漆盒、布匹绸绢被仆役们络绎不绝地抬了进来。
入夜的智府,热闹得如同三月里的市集。
唯一不同的是,市集上交易的是庶民们新一年的希望;而这里交易的,是晋国士大夫未来的权力和地位。
赵鞅老了,这个在晋国叱咤风云三十年的人,已经是个年逾六十的花甲老人,而智氏的宗主智瑶正值壮年,未来的晋国无疑会是他的天下。
所以,这一晚,晋国大大小小的官吏几乎都出现在了这场举国瞩目的宴席之上。
大门口的宾客进了一拨又一拨,但我始终没有见到赵鞅和无恤的身影。
约莫两刻钟后,从大门口突然跑进来一个黄衣小仆,他一路飞奔进了大堂。
片刻之后,一个头戴玄黑高冠、身穿狐裘、外罩褐色裼衣的男子从高堂上大步走了下来。
他身材高瘦,走路时袍袖鼓风,衣带飞扬。
狐裘按礼只有天子、诸侯、卿族可穿,难道此人就是智瑶? 我隐在青铜兽面之后,把头往外探了探,只见男子大步走到门口,与刚刚步下马车的赵鞅互行了一礼,立在赵鞅身后的无恤紧接着又向男子行了一礼。
“原来他就是智瑶……” “哪一个?戴黑冠的那个?太瘦了,不像啊。
”无邪探出头来在我身后嘟囔了一句。
我点点头,心里有几分失落:“我也觉得他不像,除了个子差不多外,看背影没一点儿相像。
”兰姬当日的话又在我脑中响起,难道我真的什么都没看清就跳进了这场乱局? “认错人了,那我们现在是要回去了吗?” “不,既然来了,就再看看吧!” 等宾客悉数进了大堂之后,我小心地揭开了屋顶的一片青瓦,探头朝里面望去。
堂内,赵鞅和智瑶坐在高阶之上,席下众人赏乐饮酒,好不热闹。
自我来到晋国,就听闻智瑶是晋地有名的美男子。
男子之美成若明夷,是风姿绰约,如花照影;但智瑶的脸,是一种几近完美的精致,眉眼唇鼻无论哪一处,似乎都不能改动分毫,否则就会毁了上天的一件杰作。
可就是这完美的五官配上他精致的衣着、得体的笑容,没来由让我觉得他有一副虚伪、冷漠、对世事无动于衷的心肠。
坐在智瑶右下方的少年应该就是智颜,比起他父亲,他的相貌看起来就逊色了很多,额头太窄,鼻头太宽,眉目之间也没多少灵气。
“阿拾,你看!”无邪凑在我耳边笑嘻嘻地说了一声,“赵无恤就坐在下面呢,他肯定不知道,我们现在就踩在他头顶上。
” 我低头一看,无恤不偏不倚刚好坐在我和无邪脚下,一个人正闷声喝酒。
魏、韩两家的世子此刻都坐在智颜身边,三人谈笑风生,推杯换盏;无恤明明是跟着赵鞅一起来的,却被安排在最角落的位置,跟几个瑟瑟缩缩的下层大夫同案挤坐在一处。
“他们这样也太欺负人了。
”我愤愤不平。
“欺负谁了?”无邪凑过来看了一眼,笑道,“清清静静地喝酒,挺好的呀!” 我瞪了无邪一眼,再低头时,却看到智瑶举着一只青铜爵站了起来,他按礼说了几句祝酒的话。
随后,世子智颜便迈步走入席间,与宾客们共饮了一杯。
“你看这臭小子,正妻刚死,怎么就喝起酒来了?”我看得正认真,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我回头一看,盗跖那头红发恰好贴在我鼻子旁边。
“无邪!”我压低声音唤了一声。
站在一旁的无邪耸了耸肩,无辜道:“这大叔说自己也想看看,我见他身手好,就把位置让给他了。
” “什么?大叔!”盗跖猛地转过脸来,一脸愠怒地盯着无邪,“我看上去像个大叔?” “嗯,你脸上有褶子了。
阿拾说,管这样的人都要叫大叔。
” “我——”盗跖一个挺身站起来,伸手去抓无邪的衣领,无邪即刻反应过来侧身躲过。
“身手不错啊!”盗跖一笑,以迅雷之势伸出右手直取无邪腰间,无邪顺势一倒,抓住盗跖的腰带将他掀了出去。
盗跖在空中一个翻身,轻轻巧巧地落在瓦片上:“小子,再来!” “你等着!”无邪兴致一来,居然旁若无人地跟盗跖在智府大堂的屋顶玩起了一个追、一个逃的游戏。
这是在智府的屋顶啊,晋国的大人物此刻有大半都在底下坐着呢!我胆战心惊地看着他们,一颗心已然跳到了嗓子眼。
“你们给我停下!”我低声呵斥了一句。
他们两个耳朵倒是尖,相视一笑,飞身跳了过来。
“你们俩要是想玩,找个没人的地方跑去,别引来了侍卫连累了我!”我看着无邪和盗跖咬牙切齿道。
“年纪不大脾气倒挺大。
”盗跖经过我时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袋子丢了过来,“这里面的东西够问你买个位置了吧?” 什么呀?我接住袋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的竟是三颗鸟蛋大小的珍珠,浑圆莹白,几无瑕疵,别说在这屋顶上买个“看位”,就是买下一座院落都不在话下。
“你已经翻过智府的库房了?”我问。
盗跖往下一蹲,笑道:“那是自然。
这是齐国左相陈恒让世子盘送来的贺礼,等你这小丫头及笄时可以做根珠笄来戴。
不用谢我啊,我是看东西值钱才拿的,拿了又用不上,就便宜你了。
”说完他双手一撑趴了下来,“哈,这里面怎么打上了?” “什么?”我来不及问他是怎么看出我是个女子的,忙把脸凑了过去。
果然,宴席间有两个侍卫模样的人正在比剑。
“小子你猜,哪个会赢?”盗跖问无邪。
无邪把脑袋顶在我们俩前面,笑道:“黑衣服那个。
” “有眼光!我数到三,穿黄衣服的那个铁定会倒。
一,二,三,哈,倒了!”盗跖数到第三声时,黄衣人被黑衣人一招击中下盘,应声而倒。
我看了一眼盗跖,心想,这个能让小儿夜啼、小城惶惶的恶鬼盗跖还真有几分本事,这样远远地看上一眼就能知道胜负几何。
“阿拾,那人走过来了。
”无邪朝下面努了努嘴。
黑衣剑士比剑获胜之后,在众人的夸赞声中大踏步走到了无恤面前,他弯腰行了一礼,大声道:“某,智氏家臣蔡仁,恳请与勇士比剑!” 他此话一出,宴席上变得分外安静。
智瑶噙着笑看了一眼赵鞅,赵鞅面带笑容,依旧一副坦然淡定的样子。
智颜这时突然站了起来,大声喝道:“蔡仁,那是赵卿家的庶子,不是侍卫,还不快赔罪!” 叫蔡仁的剑士握剑朝无恤行了一礼,转身对着上首端坐的赵鞅俯身一拜:“鄙人听闻,卿相府上赵世子有一异族相貌的侍卫,剑术尤为了得,鄙人恳请与之一战。
” 我趴在上面看不清无恤此刻的表情,但智颜一副看好戏的嘴脸却被我看了个正着。
“剑士所说的定是无恤小儿。
今日智世子初立,是大喜,无恤儿不妨下场一战。
”赵鞅看着无恤,捋须笑道。
“唯!”无恤站起身来,解下腰上的长剑握于手中。
无恤的剑术我是见识过的,不说别的,单那日在月下刺鱼的功夫就足以让一众剑士汗颜,可刚才看蔡仁用剑,其势凶猛,其力蛮重,我不由得还是有些担心。
“依你来看,这蔡仁的剑术如何?”我转头问盗跖。
“怎么,你担心这赵家庶子会输?”盗跖嘴角一勾。
“他是输是赢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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