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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今日要多说一句,他赵无恤再好,也绝非你的良人,你莫要在他身上失了心。
留在晋国对你而言,实是百害而无一利!” “师父,我与无恤乃知己好友,并无男女之情。
我要留在晋国,自有我非留不可的理由。
智氏新立宗子,师父必在受邀观礼之列,届时请师父务必带我同去!”我伏跪在史墨身前重重一叩。
阿娘不让我来晋国是怕有人伤害我,可她疯疯癫癫的时候又要我一定要来晋国。
为什么?阿藜,阿藜是谁?也许,我不是个孤儿。
也许,我在这世上还有血脉相亲的亲人。
鲜虞狐氏、智府药人,这是我目前唯一知道的和阿娘有关的线索。
如果,这个阿藜就在晋国,我如何能一走了之? “智府你绝不能去!”史墨厉声拒绝了我的请求,“智瑶此人生性狂傲,从不将别人放在眼里。
若他起了心思要抓你去做药人,别说是我,就算是卿相也未必奈何得了他。
范氏、中行氏还在的时候,晋国正卿是六大家族的宗主轮着做。
如今那两家被灭,便是赵、魏、韩、智四家轮流掌权。
如今卿已年逾六十,魏氏宗族魏侈更是年老多病,下一任正卿极有可能就是智瑶。
伯鲁生性懦弱,为了赵氏的将来,即便是卿相也要忌惮智瑶几分。
” 是啊,如果智氏的计划成功,那第一个死的是伯鲁。
公子啼如果也死在赵府,那第二个死的就是无恤。
而赵孟礼如愿成为赵世子之后,若是智颜跳出来指责他当初弑弟夺位,毒杀公子啼,那任凭赵鞅权势滔天也救不了赵孟礼。
到时候,连丧三子的赵鞅恐怕也会因此受累。
智瑶之心如此歹毒,等他坐上正卿之位,现今如日中天的赵家,或许也难逃任人宰割的命运。
史墨见我久久不语,便起身将我扶了起来:“我自知无法和你夫子相比,但我既然收你为徒,就不能眼见着你引火上身。
为了隐瞒你的身份,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
如果你非要留在这里,那你必须对智氏敬而远之。
” “师父放心,阿拾绝非鲁莽之人。
今夜,谢谢师父的酒。
”我把耳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向史墨行礼告退。
史墨紧拧双眉一脸担忧地看着我,他知道他的话我没有听进半句。
智瑶,智瑶!这个名字似乎是我怎么都绕不开的一道坎。
负了瑶女的人是不是他?在百里府里要杀我的人是不是他?天枢与他又有什么关系?这些问题困扰了我许久,如今竟连我的身世都同他有关。
看来,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找个机会好好会会他! 隆冬的寒夜静得有些吓人,宽阔的街道上空落落的只有我一个人。
覆在地面上的露水结成了薄冰,人走在上面一步一滑,摇摇晃晃。
之前出来时没有骑马,现在却后悔不已,照我这会儿的步速,走到天亮都不一定能回到赵府。
秦地虽冷但冬日却极少下雨,那种冷是干燥的冷、单纯的冷。
但晋地不同,新绛这两日时不时会飘一阵小雨,寒冷的空气凝了水分湿答答的,阴气逼人。
身上的衣服一天到晚总泛着寒冷的潮气,穿再厚的袄子都焐不热身子。
前面的地上又躺了一只冻死的雀鸟,它雪白的腹部沾了灰突突的残雪,两只红红的小爪子直直地朝向天空,叫人看着可怜又可笑。
雏鸟啊,雏鸟,既知隆冬难熬,为什么不早早南飞?我自嘲一叹,缩了缩脖子。
之前的酒气到这会儿早已散光,凛冽的空气钻进衣袖让我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我不由自主地开始胡思乱想,我想起这些年做的那些梦,想起阿娘,想起她口中的阿藜。
有那么一刻,我甚至希望智府的药人里就有我要找的阿藜,我是那么疯狂地想要有一个亲人,一个与我血脉相关的亲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定我此刻凌乱的心。
街道的尽头传来马车奔驰的声音,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那自黑暗中驶来的马车在离我几丈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两匹黑色的骏马打着响鼻,呼着白气。
驾车的人戴着斗笠,看不清脸。
马车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色帐子,看上去却不像是女子的车驾。
我整了整衣冠,快步走到车前,弯腰行了一礼:“在下太史府巫士,急欲往卿相府去,冒昧请问主人家可否捎在下一程?” 我话说完,车里没有一点儿动静,倒是赶车的车夫陡然抬起了脸。
那是一张变了形的脸,额头中央的骨头高高地凸起,下巴尖尖的,歪向一边,稀疏的眉毛下是一双阴森可怕的倒三角眼睛。
他直勾勾地看着我,像是从鬼域里爬出的怪兽。
我心中一颤,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沉着嗓子对着车帐内问了一句:“是他吗?” 车帐稍稍掀开了一条缝,有人用手在车座上轻轻敲了两下。
车夫闻声从身后提了一柄长剑,腾身而起。
我见状扔了纱灯转身就跑,可没跑出去几步就重重地扑倒在地,失去平衡的身子蹭着地上的薄冰滑出去老远。
“受死吧!”鬼脸车夫瞬间移到了我身前,一柄长剑冲着我的腹部狠狠地扎了下来。
我翻身避过,从靴子里抽出于安送我的天水匕,趁那鬼脸车夫朝我冲过来时,在他脚踝上用力划了一道。
鬼脸车夫一吃痛,猛地倒退了几步。
我借机从地上爬了起来,拿着匕首紧盯着他。
这路面太滑,我根本跑不了,万一再次摔倒,眼前的人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杀死我。
“是谁要杀我?”我问。
在天枢时,于安曾教过我几招对敌的杀招,天水匕上涂了致人昏迷的毒药,只要我能拖住他半刻钟,他就死定了。
“你不需要知道。
”他被我伤了脚踝后,谨慎了许多,一双三角眼紧紧地盯着我的每一个动作,伺机出击。
“不管那人给了你多少钱,我出十倍的价钱。
”我从怀里掏出一袋钱币扔在他脚边。
他眼神一动,似是迟疑了一下,我趁机滑步向前,举起匕首朝他的胸膛扎去。
可对手毕竟老辣,他即便中了我的毒,却在极短的时间里反应了过来,侧滑一步,挥剑直斩我握着匕首的手腕。
我肩膀一拧避开他的攻击,匕首在手中变换一个角度,身子借势擦过他的另一侧,狠辣决绝地在他上臂内侧的血脉处割了一刀。
当胸刺去的那一招是虚招,手臂上的这一刀才是真正的杀招! 人和动物一样,身上总有几处血脉是碰不得的死处,只要割开了它,就别妄想还能止住喷涌的血流。
这话是于安告诉我的,他是巽卦的主事,也是天枢的第一号刺客。
在这样的乱世,我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先学会如何保护自己。
男子的手臂血流如注,他扔下长剑,拼命地想要用手捂住伤口,但鲜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他的指缝间涌出。
我看着黑暗中喷涌而出的红色液体,皱了皱眉头:“没有用的,你既然以杀人为生就早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 流逝的鲜血带走了男子生命的气息,他的脸变得惨白一片,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也许他的主人告诉他,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巫士,也许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死在一个瘦弱小儿的手里。
男子的膝盖打着战,他呻吟着蜷缩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远处的那辆马车在他与我追逐打斗时就已经离开。
车里的人大概觉得我今晚必死无疑,因而连留下来看的兴致都没有。
我把沾了血的匕首在袖子上擦干净,重新插进靴内的暗袋。
从救了伯鲁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陷入了赵家的夺位之争,现在有人想要我死,这一点儿都不奇怪。
很多年前,伍封告诉我,我把死亡看得太重了。
如今,我终于像他说的那样,习惯了算计,习惯了死亡。
我看了地上的尸首一眼,漠然地转过身,就在我转身的一刹那,却愕然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人——一个红发冲冠、衣襟大开的男子。
他的肩上扛了一个女人,一个披头散发、昏迷不醒的女人。
袒胸露腹的男子笑眯眯地看着我,我往后退了一步,用戒备的眼神看着他。
男子露齿一笑,把肩上的女人往地上一放,旁若无人地走到尸体旁,蹲下来看了一眼车夫手臂上的伤口,笑道:“漂亮!伤口整齐干净,毫不拖泥带水。
小东西,这活儿干得不错啊!”男子蹲在尸体旁,眼睛里盈满了亮光,这亮光如同一只野兽看见了猎物,一个色鬼看见了美人。
隆冬腊月只穿一件大开襟麻布长袍就出来晃荡,深更半夜扛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走在大街上,看见死人两眼放光、异常兴奋,眼前的这个人,全身上下每一处都透着诡异。
我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先生是?” 红发男子站起身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别跟我这么说话,听着头痛。
小东西,你手艺不错,我挺喜欢你的,怎么样,到我家喝杯酒去?” 到他家喝酒?!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在这种情况下邀人回家喝酒吧? 我尴尬地笑了笑:“小弟还有急事,改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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