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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册 第十一章 步步惊心(1/3)

我吐掉口中血沫，默默地靠着木栏坐下。

出了今天这样的事，我只求伍封能够安然无恙，至于自己的性命，只能看老天的安排了。

太子府的地牢入地二十尺，因为建在地下水脉之上，所以整座地牢潮湿泥泞、寒气逼人，就连当值的狱卒也不愿在里面多待。

兰姬和瑶女被关在我旁边的牢房里，隔着牢栏，瑶女一声不吭地缩在角落里，兰姬则焦躁不安地在牢房里走来走去。

太子绱之前吩咐下来的被褥、热水很快就送了过来。

我搓了搓冻僵的手，倒了碗热水穿过牢栏递了过去：&ldquo瑶女，要不要喝点热水？&rdquo &ldquo在这死牢里，你还装什么好人！&rdquo兰姬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一掌打飞了我手中的陶碗，&ldquo好你个贱婢，你可真该死！&rdquo她的右手穿过木栏掐住我的脖颈猛地往前一拉，我的脸随即狠狠地撞在了木栏上，嘴里一片腥甜，&ldquo诡计多端的死丫头，早知道会弄成今天这个局面，那晚我就应该一掌劈了你。

&rdquo兰姬双目欲裂，满脸戾气，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得即刻就活剥了我的皮。

&ldquo你放开她&hellip&hellip&rdquo黑漆漆的角落里传来瑶女幽幽的声音。

兰姬瞪了我一眼，恨恨地放下手。

毕竟，如果我死在这里，她也别想活着出去。

&ldquo你给我记好了，我兰姬只要活着走出这道门，总有一天会要了你的命。

&rdquo 我吐掉口中血沫，默默地靠着木栏坐下。

出了今天这样的事，我只求伍封能够安然无恙，至于自己的性命，只能看老天的安排了。

&ldquo贵女早就已经知道了我的计划，所以今日梳妆时才同我说了那些话？&rdquo瑶女扶着墙从角落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她在我身前蹲下，隔着牢栏怔怔地看着我。

我无法反驳，只能点了点头：&ldquo是，那晚你和他在小巷见面时，我就躲在树后。

我听见了你们说话，也看见了他和兰姬亲昵的样子。

我之前说的那些话，只是希望你能放弃，希望你能明白，你爱的那个人根本不在乎你，他在乎的只有他的计划，而你只是他杀人的一件工具。

&rdquo 瑶女听了我的话，莞尔一笑，伸手帮我理了理散乱的鬓发：&ldquo贵女，我在公子府时就听过你的名字。

公子同人谈起你时，总是神采飞扬，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进了伍府，我又亲眼见到了家主对你的珍爱。

你拥有太多我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所以你不会懂，也永远没办法明白我的决定。

我六岁便失了双亲入了教坊，此后每日苦练琴技、歌艺，为的只是能讨主人欢心。

我是歌伎，也是家妓，是一件任人玩弄的物什，却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但只有他&hellip&hellip只有他懂我、怜我，拿我当一个真正的人。

&rdquo瑶女的嘴角分明是笑着的，但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滑，&ldquo家主待我宽厚，我也知道今日之事必会连累你们，但是&hellip&hellip我不得不做。

&rdquo &ldquo对不起。

我口口声声指责那人无情，但最后却和他一样利用了你。

&rdquo &ldquo嗬，你们俩还真是主仆情深。

不过，瑶女，你该高兴才对，你这次坏了主人的大计，他今后怕是再也忘不了你了。

&rdquo冷眼旁观的兰姬突然出言讥讽。

瑶女的脸一下褪尽了血色，兰姬的话仿佛一记重锤夺走了她仅有的生气。

兰姬说完又冲着我道：&ldquo臭丫头，你知不知道自己今日之举要害多少人亡命沙场？你保了你家将军一人，却要害千千万万人替他去送死了。

&rdquo &ldquo杀太子绱可以阻秦攻晋；杀不了他，也可以借瑶女陷害公子和将军引起秦国内乱。

你家主人的确好计谋。

&rdquo我看着兰姬愤愤道。

&ldquo原来你早就知道！&rdquo兰姬眼中凶光毕现，&ldquo好，你最好永远都别出这地牢，否则我定不会让你死得舒坦。

&rdquo &ldquo此事不劳你费心。

只是等你出去之后，请务必给你家主人带个话，就说我要与他做笔交易，如果他答应了我的要求，我一定能阻止这场秦、吴攻晋的战事。

&rdquo 我这话一出，兰姬仿佛听见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她弯腰大笑不止：&ldquo你？就凭你？&rdquo &ldquo你只需传话即可，你家主人信或不信、来或不来，都随他。

如果，他想要我的命，也尽管派人来取。

&rdquo &ldquo贵女，主人为人谨慎，他不会来的。

&rdquo瑶女轻声叹道。

&ldquo不，他会来的。

&rdquo 之后的时间里，我们三人都没有再说话，黑乎乎的地牢里只有老鼠在我们身边爬来爬去，啃咬着木柱。

不知过了多久，狱卒开门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侍卫符舒。

&ldquo阿拾姑娘，东西找到了。

这女刺客一直与晋国暗通消息，预谋刺杀太子，嫁祸公子和将军。

&rdquo &ldquo找到了就好。

&rdquo我松了一口气，这棋的第一步算是走好了。

&ldquo但是，公子这次不方便出面请太子放人。

所以，姑娘恐怕还要在太子府待上一段日子，等伍将军回来再做打算。

&rdquo &ldquo无妨，这地牢我还受得住。

&rdquo &ldquo地牢湿冷，公子让我把这个转交给姑娘。

&rdquo符舒从身后拿出一个青铜手炉递给了我，&ldquo太子方才已命人准备房间，等到明日就会有人来接姑娘出去了。

&rdquo &ldquo请先生替阿拾谢过公子。

&rdquo我捧着青铜手炉行礼谢过，符舒回了一礼便告退了。

兰姬挑起眉毛看了一眼我怀中的手炉，笑道：&ldquo嗬，你这丫头莫不是精怪所化，专门迷惑世间男子的吧？我与太子夜夜寻欢，他却把被褥、热水都给了你。

这会儿，又轮到公子利了。

不知那伍封是不是也会快马加鞭赶回来救你。

&rdquo 我此时根本没有心情理会兰姬的嘲讽，只将手炉往地上一放，伸手脱掉了外面的深衣，只在身上留了一件最薄的里衣，然后走到角落里，端起了早先盛热水的陶罐。

&ldquo贵女，你干什么？！&rdquo瑶女惊问。

我弯起嘴角，举起陶罐将水从头顶徐徐浇下。

之前的热水到现在已经变得冰寒，浇在头皮上冷得发痛。

我咬紧打战的牙关，任冰水顺着头发浸湿身上每一寸衣服。

兰姬看着我，收起了之前嘲讽的脸色：&ldquo这秦国太子品性凉薄，又好女色，难道你以为病了就能躲得过去？&rdquo &ldquo不试试，你又如何知道？&rdquo我放下陶罐靠着墙脚坐下，虽用力抱紧自己的双臂，可身子却抖得越发厉害。

&ldquo贵女，你得了寒症会死的。

&rdquo瑶女道。

&ldquo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

今日之事，希望你不要恨我。

你不能拒绝那人的要求，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将军受人诬陷。

瑶女，我很喜欢你，喜欢你的歌，喜欢你的故事，但是你我各为其主。

&rdquo &ldquo不，是我害你在先，错责在我。

&rdquo 耳边传来瑶女哽咽的声音，但我已经听得不太真切了，脑子里一直有嗡嗡的响声，身上更似有千万根针扎刺着。

第二日，我迷迷糊糊地被太子绱派来的人接出了牢房。

蒙眬间，有人给我喂了水、喂了药，我却一直昏睡不醒，直到三日之后。

三日后，我的烧退了，人也清醒了，但原本给我送水送饭的婢子却再也没有出现。

我不禁好奇，莫非这秦太子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不喜见人病死，喜欢看人饿死？ 两天之后，因为腹中饥饿，我无法入睡，索性从床上爬了起来，倚在窗口发呆。

惨白的月光透过树枝照在窗前，斑驳交错，正如我此刻的心情。

太子绱虽然已经找到了证明瑶女私通晋国的证据，但他绝不会就此放过伍封。

晋人布下的这场局给了他一个除掉伍封的绝佳机会，但不知道我布下的那场局能不能替伍封逃过此难。

我正想得出神，屋檐上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门口的两个侍卫此刻正睡得呼噜连天，压根儿没有听见。

不一会儿，有人从房顶上跳了下来，落地无声，看来是个高手。

&ldquo拾！阿拾！&rdquo来人摸索着床铺，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我的名字。

&ldquo无邪！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吩咐豫狄看着你的吗？&rdquo我大喜，急忙从暗处走了出来。

&ldquo我要救你出去，你跟我走。

&rdquo几日没见，他的话说得越发好了。

&ldquo我还不能走，我要在这儿等将军来。

&rdquo &ldquo三天。

三天后来。

&rdquo无邪从怀里掏出一方帛书递给我。

&ldquo叔丧吊之，旋闻家变，昼夜兼程，三日而归。

&rdquo月光下，布帛上熟悉的字迹叫我心中骤暖。

&ldquo无邪，这是哪里来的？&rdquo &ldquo鸟，大鸟送回来的。

&rdquo无邪一边说一边挥舞着双臂比画着。

伍封训练的隼鹰？没想到那只凶巴巴的大鸟还能充当信使。

我摩挲着帛帕，心里踏实了许多。

如果算上隼鹰送信的时间，伍封这两日应该就会到了。

&ldquo你还是快回去吧！以后不许来了，乖乖在家等我，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rdquo我摸了摸无邪的头发催他回去，可他死活不肯走，硬是在我房里赖了许久，等到天色发亮才极不情愿地跳上房顶走了。

无邪走后的第二日清晨，送饭的婢女敲开了我的房门，笑眯眯地端进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米汤和几个小菜。

&ldquo贵女请食。

&rdquo她扶着我在案前坐下，细心地帮我布菜。

&ldquo是太子让你送来的？&rdquo这太子绱的脾性实在阴晴不定，让人拿捏不住。

&ldquo是，之后还会有人送衣服和首饰来。

&rdquo小婢子笑着回道。

我咽下嘴里的东西，狐疑地又确认了一遍：&ldquo衣服？首饰？这是要做什么？&rdquo &ldquo今日府里有宾客来，太子请姑娘去宴席伺候。

&rdquo婢子小心回道。

伺候宴席的不是自养的歌伎、舞伎，就是家妓。

太子绱饿了我两日，居然又折腾出这么个法子来折辱我。

想起那日宴席上楼大夫伸进婢女胸口的那只手，我立马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ldquo贵女，请更衣。

&rdquo两个婢女各捧着一个漆盒出现在门口。

我身旁的小婢子上前打开其中一个盒子，从里面捧出一件大开领素底绣蓝色扶桑花的锦衣走到我面前：&ldquo贵女，赶紧穿上吧！不然，太子怪罪下来，婢子们担待不起。

&rdquo 我长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抬起双臂，小婢子们生怕我反悔，赶紧把衣服套到了我身上。

这是什么鬼衣服？锁骨毕露，双肩大敞，再加上胸前的一片雪白，穿着这衣服我连走出这个门的胆量都没有，更别说是要伺候宾客饮酒作乐了。

负责梳妆的婢女调朱弄粉，将我的脸细细勾画了一遍，又在眉心用茜草汁混上香膏描了一朵三瓣桃花。

&ldquo贵女真真好相貌！&rdquo小婢子笑着将一面错金嵌琉璃的青铜镜摆在我面前。

我转过脸不想看。

负责梳妆的婢女又问：&ldquo贵女想要梳个怎样的发髻？&rdquo &ldquo我尚未及笄，散发即可。

&rdquo &ldquo府内的歌伎、舞伎就算未及笄，侍宴之时也是要束发髻的。

&rdquo 我脸色一沉，咬唇不语。

送饭的小婢子见状，笑着从梳妆奁里取出一个竹节式的白玉发箍走到我身后，极灵巧地帮我把发尾收拢一束：&ldquo没事的，这样也别有风情，太子见了定会喜欢。

贵女，既然都已经好了，那我们就快走吧，别让贵客等急了。

&rdquo &ldquo走吧。

&rdquo我咬了咬牙站起身来，怀着赴死的心情走出了房门。

此时虽已是深秋，百花凋残的季节，太子府的花园里却嫣红一片，几十棵一人高的小树结满了串串红艳艳的果子。

太子绱的筵席就摆在红果树下，我在婢子的引导下一路走至太子绱身前，原本喧闹的筵席突然间变得安静。

太子绱半眯着眼睛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笑道：&ldquo弱骨纤形，仙姿玉色，众人且为我这美人饮上一杯如何？&rdquo 太子绱此言一出，众宾客们也反应过来，纷纷举杯应和。

一杯饮罢，我冲太子绱行了一礼，转身又朝席间宾客盈盈一拜：&ldquo芈拾给诸位见礼。

&rdquo &ldquo这是歌伎还是贵女，怎么还有姓有名？&rdquo &ldquo是啊，若是贵女，可莫要唐突了&hellip&hellip&rdquo座下宾客小声议论着。

&ldquo别行礼了。

斟酒，给他们都斟上。

&rdquo太子绱一拍酒案冲我高声喝道。

随即就有侍从往我手里递了一只双兽面青铜贯耳壶。

我挤出笑容走到太子绱身旁，跪坐下来为他斟酒。

太子绱凑到我的耳边戏谑道：&ldquo小儿穿上这衣服真是别有风情，若伍封不来，你就留在我府上做个侍妾如何？我定不会亏待你。

&rdquo他沉重的呼吸夹杂着浓重的酒气喷在我脖颈上，我往后仰了仰，正色道：&ldquo太子喝醉了。

&rdquo 太子绱冷笑一声，拿起酒樽一口饮尽，而后以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道：&ldquo三日之内若是伍封不来，我就上禀君父办他个谋刺储君的死罪，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rdquo &ldquo太子既然已经找到婢子所说的证据，此刻最该担心的不是我家将军，而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也许，他们安排的刺客不止瑶女一个。

&rdquo我斟满太子绱的酒杯后便不再理睬他，只微笑着为其他宾客一一满上酒樽。

&ldquo不知太子觉得外臣此前的提议是否可行。

&rdquo此时说话的是坐在太子绱邻座的一位年轻男子，红唇白面，儒雅斯文。

&ldquo说好今日我们不谈政事，赵子可不要扫兴啊！&rdquo太子绱轻笑一声，举起酒樽把话挡了过去，&ldquo乐师奏乐！让曹女舞上一曲。

&rdquo 一直跪坐在一旁的宓曹得了指令起身缓缓而出，却在经过我时故意用肩膀顶了我一下，投来一个十足挑衅的眼神。

我无意与她比美，微笑着颔首避让。

鼓乐声中，宓曹身着一袭妃色绢底绣缠枝纹的白缘曲裾深衣，手持两支七彩斑斓的雉翎，点碎步，转纤腰，裙裾翩飞，如一只粉蝶游戏花丛。

论起性情，我并不喜欢宓曹，但此刻也必须承认她是美的，尤其是她长眉凤目间的那抹风情，绝不是我能学得来的。

一舞毕，众人啧啧称赞，宓曹娇笑着上前，盈盈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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