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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鼙鼓上的兰姬,掩唇娇笑,旋即用左手广袖舞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柳腰轻折,右手妖娆旋转而上。
轻跃,旋转,她的每一次落地都让鼓点与琴音配合得完美无缺,袅娜的身姿如同一只翩翩飞舞的彩蝶,将所有人都拖进了她制造的梦境里。
两日后,我把四儿从柴房里接了出来。
公子利得知校场之事后,也特意来看过我两回,他前前后后送进府的药材几乎堆满了我整间屋子。
我这额头的伤口虽不深,但到了夜里却奇痒无比,我怕留下疤痕,也只好强忍着不去挠它。
“贵女,该换药了!”瑶女捧了盛药泥的红漆小碟推门进来。
这些天,伍封派了她来照顾我。
按说,瑶女温婉体贴,是个可人儿,但我总觉得她谦虚恭敬的背后隐藏着些什么。
“瑶女,我听说你原先是公子利府上的女乐?”我问 。
瑶女轻轻揭下我额上的布条,莞尔一笑:“贵女可是好奇,公子为何会把婢子送给家主?” 我的心思被她一眼看穿,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只是有些好奇,你的样貌看上去不像秦地女子。
” “婢子是早些年晋国智氏送给公子的歌伎,不是秦人,是郑人。
”她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帮我更换膏药 。
四儿一听到瑶女的话极兴奋地靠了过来:“瑶女,原来你是郑国歌伎啊!那你肯定会唱很多好听的曲子咯!现在反正无趣得紧,要不你给我们唱一曲吧?” 郑国歌伎?我抬眸看了一眼身前的瑶女,并没有跟着四儿一起起哄。
郑卫之地民风开放,男欢女爱多靡靡之音。
我虽不像寻常士族那般迂腐,但是心里多少有些不屑。
“公子不喜酒乐,将军更是清心寡欲,我这些年歌艺已经生疏了不少。
”瑶女婉言推辞,四儿却不舍不弃,百般哀求。
“好吧,既然四儿姑娘想听,那婢子也只好献丑了。
现下无鼓乐相伴,便唱个郑国的小调如何?” “好啊!”四儿挨着瑶女坐下,一脸期待。
我虽无太大兴趣,但想着听听总是无妨的。
瑶女清了一声嗓子,转头望着窗外飞云,轻启红唇,悠悠唱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14 一曲唱毕,屋内一片寂静。
瑶女微微颔首,一滴泪水竟顺着她的眼角轻轻滑落,滴在我手背上,烫得我心中一恸。
透过瑶女的脸,我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焦急地徘徊在黄昏里,等待着她心中青衫落拓的男子。
无论瑶女是不是歌中所唱的女子,她的眼泪让我相信,在过往的岁月里,她一定深爱过一个人——一个让她等待至今的人。
“瑶女,你唱得可真好听,能教教我吗?”四儿拉着瑶女的手,声音有些嘶哑。
“自然。
不知贵女觉得此曲如何?”瑶女微笑着看向我,脸上已不见半分悲伤之色。
我现在不得不承认,被士大夫们称为“靡靡之音”的郑卫之风,已经彻底打动了我。
那情深意切的诗句让我为自己之前的无知与傲慢羞愧不已。
“你所唱之曲动人至极。
只是不知你歌中所唱的女子最终可等到了她的良人?” 瑶女冲我弯了弯嘴角,淡淡回道:“如果那人不来,难道她就不该等吗?也许她只是顺从了自己的一颗心,用等待换一个幸福的机会。
” “老了红颜,空了岁月,值得吗?” “值不值得只有等的人最明白。
贵女如今年纪尚幼,也许再过些年就明白了。
药已换好,婢子告退。
”瑶女说完站起身来,朝我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没想到一个歌伎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我看着瑶女远去的背影,沉吟许久,心里的疑问也越变越大。
晋国智氏,阿娘死前无数次警告我要躲避的一个氏族。
他们为什么要把瑶女送到秦国来?瑶女歌中所等的男子又会是谁? 公子利早先送来的膏药的确好用,数日之后,我额上的伤口就已经痊愈,白玉似的皮肤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欣喜之余,我忽然发现伍封已经连着几日没有来看我了,找了家宰秦牯一问才知道,原来伍封在几天前就已经奉了国君之命离开了雍城。
对于伍封的不辞而别,我多少有些难过,因此连着好几日都闷闷不乐,提不起精神。
四儿为了逗我开心,便提出要让豫狄教我们射箭。
豫狄在校场之事后虽受了将军的重罚,但幸在最终留了下来。
若要在府里找个可以媲美伍封的箭手做师父,非他莫属。
射箭看上去简单,但真正学起来却是件辛苦活儿。
四儿摆弄了两天就逃回庖厨去了,反倒是我,每天天不亮,就会背着箭服跑到校场上去练射箭。
豫狄这人虽然话不多,但教人射箭却很有一套。
从射箭的姿势、力度的控制到如何瞄准目标,只一个月的时间,他就把我这个原先连弓都拉不开的人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箭手,五十步开外,箭箭上靶,当然前提是靶不会动。
豫狄觉得我在射箭上颇有些天分,便建议我去城外的林子里试着打些猎物。
从那以后,几乎每天我都会换上男装和府里的侍卫一起到南郊的林子里打些兔子、山雉回来,运气好的时候,还曾经射到过一只大雁。
起初四儿对我从一个娴静贵女变成粗野猎户很是不满,但后来府里每日的加餐却让她兴奋不已。
如果有一日我空手而归,说不定还要受她几句嘲讽,外带几个小白眼。
这样逍遥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
这一日,家宰秦牯带着四儿请归故里,说是家里有人捎了口信来,要他赶紧回去。
四儿已经多年不曾回家,因此这回也想一道回去看看。
伍封不在,我只能自作主张同意了秦牯的请求。
虽说雍城离平阳并不算远,但一来一回怕是有几个月见不到四儿了。
分别的时候,四儿哭得伤心,直拉着我的手不肯放:“阿拾,要不我还是不回去了?” “傻四儿,又不是一去不回,我会好好待在这里等你回来的。
还是——你怕这次回去,家宰会在平阳给你找个俊儿郎嫁了?”我凑到四儿耳边小声揶揄。
“臭阿拾,我担心你,你倒来打趣我!”四儿伸手猛推了我一把,把秦牯吓得直赔礼。
“这样吧,若是今年雍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你还没回来,我就去平阳找你,可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要守诺呀!”“ 嗯,快去吧!” 四儿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秦牯走了,我站在府门口一直招着手,直到看不见她了,才转身进了门。
这九年来,我几乎天天都和四儿待在一起,如今她走了,我心里忽然觉得空荡荡的。
伍封不在的一个月里,公子利常常会带着从各国搜集来的新奇物件上门来找我一起把玩。
今天,他又带了几盒楚国南香馆的留夷香、石兰香来送我,并且向我提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邀请——他要带我出府。
几天后,公子利按约来接我。
我同府里的侍卫长由僮交代了几句后便出了府门。
见着了公子利的马车,我本想自己跳上去,却发现今天穿了宽带束腰的曲裾深衣,根本没办法迈开脚。
正懊恼,马车旁跪在地上的小儿颤声道:“请贵女踩奴的背上车。
” 有马车的士族都有自己的“人踏”——通常是车夫或者仆役,身份极贵的人还会用样貌清秀的小儿做人踏。
我流落街头时,受过不少贵人的羞辱,现在即便伍封给了我个高贵的身份,我也不想欺辱、踩踏那些与我一样的人。
“起来吧,上车拉我一把就行了。
”我把跪在地上的小儿拉了起来。
那小儿慌忙松开我的手,扑通又是一跪,惶惶然不知所措。
这时,公子利从车里钻了出来。
他今日穿了一件细麻制的白色儒服,儒服的下摆用黑色丝线绣了雀鸟图纹,看起来不像公室子弟,倒像是个儒雅俊秀的文士。
他轻声对地上的小儿道:“无罪,与御人一道赶车去吧!” “唯。
”小儿如获大赦,连忙爬到了驾车人的身边,瘦弱的肩膀仍止不住地发抖。
公子利朝我伸出双手,笑道:“鄙人可否请贵女上车?” 堂堂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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