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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肝肠寸断之声。
她认出来哭天抢地的那个正是方才挨着她坐的小鱼精,围着他的另外两串小鱼精默默地抹着眼泪,他们中间的地上,直僵僵躺着的恰是阿兰若的壳子。
萍水相逢的小鱼精哭得几欲昏厥:“漂亮姊姊你怎么这么不经吓啊,怎么就吓死了啊……”强撑着昏厥未遂的小身子,鼻子一抽一抽:“阿娘说人死了要给她上两炷香,我们没有香,我们就给你上两把毛豆……”其余的小鱼精也纷纷效仿,不多时,阿兰若的身上就堆满了煮花生和煮毛豆。
小鱼精们的义气让凤九有点儿感动,一直感动到他们掏出一个打火石来打算把阿兰若给火葬了。
趁着火星还没打出来,凤九躲在树后头,赶紧捻动经诀隔空将阿兰若的壳子推进了水中。
壳子掉进水中的那一刻,她抹了把脑门上的冷汗,亦不动声色潜进了水潭中。
在凤九的算盘里头,一旦她靠近阿兰若的壳子,说不准就能立时换回去,届时她同这个冰棺美人各归各位,正是造化得宜。
她在水底下握住阿兰若的手,没有什么反应;抱住阿兰若,还是没有什么反应;捻一个魂魄离体的诀,却觉此时自己的三魂七魄都像被捆在冰棺美人的壳子里,脱离无法。
事情它,有些许大条了。
诚然她并非真正的阿兰若,变不回去心中也觉没什么,但顶着阿兰若的脸,吃穿用度上不用操心,顶着这个冰棺美人的脸,莫非天天跟着小鱼精们吃毛豆?毛豆这个东西偶然一吃别有风味,天天吃还是令人惶恐。
再则她还应了陌少要顶着阿兰若的身份帮他的忙,半途而废也不是她的行事。
凤九在水底下沉思,既然变不回去了,而她又必得让所有人继续认为她是阿兰若,有什么法子?唔,施个修正之术,将比翼鸟一族关乎阿兰若模样的记忆换成这个冰棺美人的,或许是条道。
凤九想起她的姑姑白浅有一句名言,只有课业学得不好的人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此情此景,片刻就能想出这么个好主意,凤九在心中钦佩自己是个真正的聪明人,顺便一赞姑姑的见解。
但课业不好,却始终是个问题。
当初夫子教导修正术时她一直在打瞌睡,施术的那个法诀是怎么念的来着?被银蛟顶出去的冰棺如今已落回湖中,就在她们脚底下,凤九胡乱将阿兰若塞入冰棺,又胡乱照着一个朦胧印象施了个修正术,胡乱宽慰自己既然是个真正的聪明人,一个小小的修正术岂有什么为难之理。
做完这一切,她登时将诸烦恼抛诸脑后,踩着水花浮上水面,打算关怀一下息泽打架打得如何了。
看热闹的小鱼精已散得空空,徒留岸边一排扎眼的荷叶恹恹摊着,远处的秃山似乎也没有什么动静,凤九感到一瞬莫名的空虚。
低头再望向水面时,水中人长发披肩,白裙外头披了件男子的紫袍,瞧着竟然有些缥缈熟悉。
一道白光蓦然闪过凤九的灵台,这个冰棺中的少女,会不会是她真正的壳子?她无法再移到阿兰若的壳子里,乃是因她机缘巧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这个想法激得她不稳地后退一步。
但来不及深想,天边忽然扯出一道稠密的闪电,雷声接踵而至,老天爷有此异象,必是有恶妖将被降服。
果然,秃山上传来猛蛟的声声痛吼,冷雨瓢泼,借着白露林的璀璨光华,可见乃是一场赤红的豪雨。
凤九抬头焦急地搜寻息泽的身影,雨雾烟岚中,却只见紫衣神君遥遥的一个侧影,身周依然没有什么仙法护体,银色的长发被风吹得扬起来,手中的剑像是吸足了血,绕着一圈淡淡的红光,气势迫人。
猛蛟身上被血染透,已看不出原本覆身的银鳞,眼中却透出凶光,露出极其狰狞的模样。
凤九不禁打了个哆嗦。
被激得狂怒的困兽昂头嘶吼,电闪之间弯角向紫衣神君疯狂撞过去,像是已放弃了法术,要以纯粹的力量做最后的胜负一搏。
凤九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嘶声急喊快躲开。
紫衣神君却并未躲开,反而执剑迎上去,剑锋极稳极快,斩风破雨之势直劈过蛟首,但那样硬碰硬的姿势,坚硬的蛟角亦无可避免刺过他的身体。
那一瞬间不晓得眼睛为何那样灵敏,凤九见他反手斩断刺进身体的蛟角,只皱了皱眉,脸上甚至没有其他痛苦的表情。
白露林的光华一瞬凋零,满目漆黑间,凤九觉得自己听到了蛟首落地时的沉重撞击。
她喊了两声息泽,没有人回应。
她跌跌撞撞地爬上一个小云头,朝着秃山行得近了些,血腥气渐重间,她一迭声地喊着息泽,但仍然没有人回应。
02. 空中影出一轮圆月,四月初二夜,却有圆月,也是奇哉。
雨下得更大,倒是褪了血色。
凤九的小云头吸足了雨水,一动一行软绵绵的,顶不住沉重,最后歇在秃山的一个山洞口。
她全身上下都被雨水浇透,心口一阵凉。
息泽在哪里,是不是伤得很重,还是已经……他最近都对自己不错,冒险去始空山给她取护魂草,送她鱼吃,她被橘诺两姐妹算计时,他还来给自己解围。
她不晓得心头的恐慌是不忍还是什么,也不晓得身上的颤抖是冷还是在惧怕什么。
她觉得她不能待在这个山洞,外头雨再大,不管他是伤了还是怎么了,她得把他找出来。
正要再冲进雨幕,身后的山洞里却传来一声轻响。
此种深林老洞,极可能宿着一两头奇珍异兽。
凤九攀着洞壁向里头探了一两步,并未听到珍兽的鼻息,又探了一两步,一阵熟悉的血腥味飘进鼻尖。
顾不得小心扶着岩壁,凤九颤着嗓子试探地喊出息泽两个字,几乎是一路跌进了山洞。
洞口还好些,依稀有月光囫囵见得出个人影,洞里头却是黑如墨石。
她一向怕黑,自从小时候走夜路掉进一个蛇窝,也不怎么再敢走夜路,今天晚上不晓得哪里借来的一个肥胆。
子夜无边,湿乎乎的山洞里头一线光也没有,她浑身发毛,哆嗦着预备从袖子里掏颗明珠出来照明。
方才她在洞口就该将它掏出来,也不至于不体面地滚进山洞,她不晓得那时候自己怎么就会忘了。
手指刚触到袖子里的明珠,忽感到一股大力将她往后一扯。
她啊地惊叫一声,明珠啪一声坠地,顺着一个斜坡直滚到一个小潭中。
小水潭酝出浅浅的一团光,但只及得她脚下。
她才发现方才自己是站在一尾卧蛇的旁边,再多走一步,一脚踩上去,难免不会被它两颗毒牙钉入腿中。
此刻,这尾卧蛇已断作两截。
一只手搂在自己腰间,将她稳稳收进怀中。
她虽是个小女孩,到底青丘的帝姬做了这么多年,家学渊源还是能耳濡目染一些,晓得判断这种时刻,会救自己的不一定就是友非敌,需更祭出些警醒来。
她定了定神,像凡间那些随意扯块布就能当招牌的摸骨先生一样,有意无意地摩挲过围在腰间的手,想借此断出身后人大体是个什么身份。
极光洁的一只手,食指商阳穴处并无鳞片覆盖,不是什么山妖地精。
小指指尖圆润,亦并非鬼族魔族。
手掌比自己大许多,应是个男子。
指端修长,肤质细腻,看来是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
手掌略有薄茧,哦,公子哥儿偶尔还习个刀或习个剑。
正待进一步摸下去,忽然感到身后的呼吸一窒,又是一股大力,反应过来时,凤九发现自己背贴着身后的岩块,困在了公子哥儿和洞壁的中间。
洞顶的石笋滴下水珠,落进小潭中,滴答。
朦胧光线中,她双手被束在头顶,公子哥儿贴得她极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干燥的手指却抚上她的脸颊,如同方才她抚着他一般,眉毛,眼角,鼻梁,状似无意,漫不经心。
她不晓得原来这种摩挲其实是很撩人的一件事,要是她晓得,借她一千个胆子她方才也不那么干。
对了,公子哥儿是息泽神君。
她方才没有猜到是息泽,因那只手温暖干燥,并无什么血痕黏渍,干净得不像是才屠过蛟龙的手。
此时一回想,她同息泽相见的次数也算多,但着实没有看过他狼狈的模样,这样的行事做派,倒像是一下战场就能将自己收拾得妥帖。
他的手指停在她唇畔,摩挲着她的嘴唇,像立在一座屏风前,心无旁骛地给一幅绝世名画勾边。
凤九忍不住喘了一口气,在唇边描线的手指骤停,凤九紧张地舔了舔嘴角。
息泽古冰川一般的眼忽然深幽,她心中没来由地觉得有什么不对,本能往后头一退。
身子更紧地贴住岩壁那一刻,息泽的唇覆了上来。
后知后觉的一声惊呼被一点儿不留地封住,舌头叩开她的齿列,滑进她的口中。
他闭着眼,每一步都优雅沉静,力量却像是飓风,她试着挣扎,双手却被他牢牢握住不容反抗。
她闻到血腥与白檀香,原本清明的灵台像陡然布开一场大雾。
她觉得脑子发昏。
这样的力道下,她几乎逸出呻吟,幸好控制住了自己,但唇齿间却含着沉重的喘息,在他放轻力度时,不留神就飘了出来。
紧握在头顶的双手被放开,他扶上她的腰,让她更紧地贴靠住他,另一只手抚弄过她的肩,一寸一寸,扶住她的头,以勉她支撑不住滑下去。
她空出的双手主动缠上他的脖子,她忘了挣扎。
他吻得更深。
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好像这种时候她的手就应该放在那个位置。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的唇移到了她的颈畔。
她感到他温热的气息抚着她的耳珠。
体内像是种了株莲,被他的手点燃,腾起泼天的业火。
这有点儿像,有点儿像……她的头突然一阵疼痛,灵台处冷雨潇潇,迷雾刹那散开,迎入一阵清风。
神思归位。
洞中的尘音重灌入耳,钟乳石上水滴石上,像谁漫不经心拨弄琴弦,静谧的山洞中滑出极轻一个单音。
她一把推在息泽的前胸,使了大力,却没推动。
他的嘴唇滑过她的锁骨痛哼了一声,头埋在她的左肩处,仍搂着她的腰,轻声道:“喂,别推,我头晕。
” 推在息泽胸口的手能感觉到莫名的湿意,举到眼前,借着潭中明珠渐亮的暖光,凤九倒抽一口凉气,瞧着满手的血,只觉得几个字是从牙齿缝里头蹦着出来的:“流了这么多的血,不晕才怪。
” 肩头的人此时却像是虚弱:“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 血腥味越来越浓重,凤九咬着牙道:“光靠着不成,你得躺着,伤口没有包扎?” 息泽低声:“正准备包扎,你来了。
” 凤九木声道:“我没让你把我按在墙上。
” 息泽不在意道:“刚才没觉得疼,就按了。
”又道,“别惹我说话,说着更疼了。
” 扶着重伤的息泽前后安顿好,凤九分神思索,这个,算是什么? 她被占便宜了。
被占得还挺彻底。
按理说,她该发火,凡是有志气的姑娘,此时扇他一顿都是轻的。
但占便宜的这个人,如今却是个重伤患,不等她扇,已恹恹欲昏地躺在她的面前,她能和一个伤患计较什么? 她没有想通,他方才的力气到底是打哪里冒出来的?那样的阵仗,着实有些令她受惊,亲这个字还能有这么重的意思,她连做梦都没有想过。
其实今天,她也算是长了见识。
洞中只余幽幽的光和他们两人映在洞壁的身影,细听洞外雨还未歇。
听着潇潇雨声,凤九一时有些出神。
在青丘,于他们九尾狐而言,三万岁着实幼龄,算个幼仙。
她这个年纪,风月之事算够格沾上一沾,更深一层的闺房之事,却还略早了几千年。
加之在她还是个毛没长全的小狐狸时,就崇拜喜欢上东华帝君,听折颜说,比之情怀热烈的姑娘,帝君那种型约莫更中意清纯些的,她就一心一意把自己搞得很清纯。
念学时她一些不像样的同窗带来些不像样的书册请她同观,若没有东华帝君这个精神支柱她就观了,但一想到帝君中意清纯的姑娘……她没收了这些书册,原封不动转而孝敬了她姑姑。
当年他老爹逼她嫁给沧夷时,其实是个解闺房事的好时机。
按理说出嫁前她老娘该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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