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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旧 一  似幻如真(2/3)

根结底,我不信这世上有鬼神之说,我想……王爷您也必定不信。

” 李舒白回头看她,那眼中有明晰洞彻的亮光:“别装傻了,黄梓瑕。

究竟事实真相如何,其实你我心里,都已经有数,不是吗?” 黄梓瑕默然低头,避开他的目光,说:“不敢妄加揣测。

” “无论如何,总之该来则来,我拭目以待。

”他勾起唇角,微微一哂,随即拨马,向前而去。

蜀道虽难,但这里是交通要道,经过大唐多年经营,早已形成宽阔大道。

涤恶与那拂沙是稀世良驹,景毓等人的马追赶不及,已经落在了后面。

唯有他们一前一后,相随纵马奔驰。

道路一侧是绵延不绝的青山,另一侧是蜿蜒不断的江水,依山傍水的人家零星居住在道路之旁。

如今正是夏末,无数蜀葵开得鲜明夺目,红白黄紫,一串串一丛丛,在他们纵马驰过时,看得不分明,只如家家户户园中挂设着的大片鲜艳锦缎。

每家的小院中,伸出的枝头都累累垂垂挂满果子。

李子梨子柚子,有的成熟了,有的没有。

但一路上山园中的花椒都早已成熟,如无数簇赤红色的珊瑚珠点缀在绿叶之中,迎面而来的风中都弥漫着微微的辛香。

涤恶与那拂沙也放缓了脚步。

在这种颜色鲜亮、气息温香的道路上,两匹马并辔前行,时不时还蹭下颈项,令李舒白和黄梓瑕也一再地接近,又一再地分开。

怕景毓等人落下太远,李舒白勒住了马,站在山崖边。

远方长风飞渡,浪涛般的白云席卷过万里江山,天际日光变幻,乍阴乍晴,在前方的大地上流转不定。

他远望长空,许久,长出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黄梓瑕。

她脸色微有苍白,气息也有些急促。

跟在他身后长途奔骑,就算是景毓他们也往往支持不住,而她竟然一直都坚持下来了。

这千里江河,万里重山,她是第一个能始终伴随在他身边的人。

他在一瞬间,回望着她,忽然微笑出来。

唇角的弧度,如风行水上,轻微波动,扬起又很快平息。

黄梓瑕怔愣了一下,见他含笑望着自己,那一瞬间的眼中,似有万千瑰丽颜色。

也不知是不是纵马狂奔跑得太急,她脸颊不由自主微微烧了起来。

他却将目光移了过去,顺手打开涤恶身上的箱笼,从里面取出一小袋东西,抛给她。

她一手勒马,一手接住,发现却是一小袋白绵纸包好的雪片糖。

猜不出他的用意,她只能诧异地抬头看他。

他却只驻马凭风,在飒飒的风中,他的声音与衣袂发丝一样,飘忽不定地波动:“上次你晕倒后,我去问了大夫。

他说女子往往血气有亏,疲累时多吃甜食,可稍微缓解一二。

” 她确实觉得自己有点疲惫,怕自己再跟着他跑下去,会像上次一样晕倒,所以默默地取了一块淡黄色的雪片糖吃了,又把纸包递给他。

他并不喜欢甜食,却也取了一块小的,含在口中。

绵延万里的青山碧水,一直延伸到目光无法触及的地方。

夏末的野花葱茏鲜艳,远远近近开在他们的身边。

他们眼望着同样的景致,感受到舌尖同样的甜蜜,在此时同样的风声中,静默无言。

黄梓瑕低着头,捏着手中这包糖,犹豫许久,终于将它放进了怀中。

随即又想到,天气炎热,或许糖在怀里会化掉吧,于是又取出来放在了那拂沙身上的小箱笼之中。

夏末天气,薄薄的糖片果然已经微溶,白色的绵纸被濡湿了一小块微黄——就像在她的心中,融化出一种甜蜜而又令人无措的痕迹来。

涤恶与那拂沙,踏着野花,缓缓走近彼此。

潺潺的江水一刻不停,急流奔过险滩,终究东流向海。

可涤恶与那拂沙毕竟只是擦身而过,马上的他们也擦肩而过,唯一碰触到的,只有他们的衣角,与发丝。

他们放缓了马匹,慢慢地沿着山路前行。

时近中午,后面的景毓他们终于追了上来。

一路行来已有六十多里,大唐设三十里一驿,正好适合马匹休息接力。

他们中间越过了一个驿站,涤恶与那拂沙还好,但其他马匹已经喷出粗重的鼻息,全身是汗了,必须得休息一下。

驿馆的长官诚惶诚恐将他们迎接进来,设下茶点酥酪,李舒白与黄梓瑕坐在堂上喝了一盏茶后,忽然听得外面铃声响起,清脆悦耳,然后是一个女子的身影,沿着外面花窗一路行来。

黄梓瑕看到那人的身影,立即站了起来,不敢再与李舒白坐在一起。

那女子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纱衣,笑意盈盈地顺着走廊走到门口,含笑望着李舒白。

在满庭森森竹影之中,她衣裙轻摆,正如一朵绽放的萱草,明艳动人。

黄梓瑕向她行礼:“郡主安好。

” 这个忽然出现在驿站之中的女子,正是岐乐郡主。

李舒白站起,微有诧异:“岐乐?” “听说夔王爷南下成都,我便先到了此处等候。

”她走进室内,向李舒白裣衽为礼,抬起一双波光盈盈的杏仁眼望着他。

她的神情明明是一种“惊喜吧”的狡黠意味,口上却赔罪道:“还请王爷不要介意,岐乐只是……多年来因先天有恙,故此十分期待万里江山美景。

而京中其他人我可信不过,唯有夔王……定然不会嫌弃我。

” 黄梓瑕偷眼看向李舒白,却见他神情温和,示意岐乐郡主坐下。

她赶紧向二人告退,脚刚一抬,李舒白的目光已经看向了她,她只好重又跪坐在他们旁边,给岐乐郡主斟茶。

岐乐郡主捧着茶盏,低头闻着茶香,对着李舒白浅浅而笑。

岐乐郡主对于李舒白的眷恋,京中尽人皆知。

她身为王侯之女,益王当年若有帝王之分,她如今已是公主,以她的尊贵身份,在这样一个小驿站之中等候李舒白,并且言笑晏晏让他带自己去,李舒白一时也难以回绝,只能无奈道:“郡主太过草率了。

” “我向来鲁莽草率,任性固执,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噘起嘴,却听出他的无奈,知道他应该不会断然拒绝自己,于是唇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难挡自己的愉快,“反正我只有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天下之大,我要跟着你走遍,又有谁能管我?” 黄梓瑕听出她的意思,是要一直跟着李舒白了,不由得在心里暗自苦笑,又带着一点看好戏的幸灾乐祸,望了李舒白一眼。

益王本就是远宗入京,与如今皇帝血缘淡薄。

等益王去世之后,更仅剩岐乐郡主这一个血脉。

皇室也曾指了一个孩子入继,欲延续这一脉,然而那个孩子几年后也夭折了,大家都说这一支注定衰亡,无力回天了,于是皇室也刻意疏忽了,只有岐乐郡主守着王府,王府傅、丞等也难以管束这样一个从小任性的女孩,她自然为所欲为,来去由心了。

而李舒白,顾念着她时日无多,一向待她亲厚。

黄梓瑕还记得他与自己说过,在他最难过的时候,唯有她握住了他的手。

黄梓瑕望着无奈皱眉的李舒白,心想,如今看你可拿岐乐郡主怎么办? 只听李舒白对岐乐郡主说道:“阿琬,你有此雅兴,我本该着力成全。

然而我此次入蜀,是有要事在身,恐怕无暇带你游山玩水,纵览风光。

” 岐乐郡主噘起嘴,一双漂亮的杏眼中写满委屈:“我知道王爷忙碌,然而我只是因为对成都府人生地不熟,所以要王爷携我入城而已,难道这也有什么为难的?” 李舒白皱眉道:“我公务在身,原不便携带他人。

而且我身边如今并不安全,若波及你,让我如何向你府上人交代?” “我也是带了几十个侍卫出来的,我能照顾好自己。

而且,说不定在你有事的时候,我和手下人还能帮你一把呢。

” 李舒白只能说道:“我对蜀地也不是特别熟悉,实在无法带你游玩。

不如这样,我与你一起同到成都府,到时候成都府官员定会乐于帮你安排行程。

” 岐乐郡主还想说什么,李舒白已经瞥了黄梓瑕一眼。

黄梓瑕会意,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声说道:“王爷,这几日积下的公文您还有上百份未批阅,再者,周使君初到蜀地,不知如今西川节度使范应锡与他是否已见面,成都府大小事务又堆积如山,怕是王爷还需过问……” 话音未落,岐乐郡主便已郁闷地瞪了她一眼,悻悻说道:“夔王身边的小宦官,如今都敢打断王爷与我说话了?” 黄梓瑕赶紧埋头请罪,抬头时可怜兮兮地望着李舒白,在心里想,做坏人这种事,我真的不太擅长啊! 李舒白给她一个“你就乖乖受着吧”的表情。

休息半晌,正午最热的时间过去。

带着岐乐郡主自然是不能骑马了,李舒白与黄梓瑕坐上了马车,岐乐郡主的车在后跟着。

虽然都是轻装简从,但岐乐郡主带来的侍卫足有七八十人,随扈的夔王府卫也有两百多人,浩浩荡荡一群人在官道上行走,黄尘蔽日,声势浩大,李舒白与黄梓瑕在马车内感觉到行路晃晃荡荡,速度减了一半不止,只能相视无言。

悬挂在车内的那个琉璃瓶摇摇晃晃,里面的小红鱼也似乎厌倦了长途的奔走,在水中不安地游动起来。

黄梓瑕抬手握住琉璃瓶,让它尽量少晃荡一些,一边低声说:“这一路跋涉,王爷为何还要带着它?万一琉璃盏磕了碰了,还是放在王府中比较好吧。

” 李舒白瞥了小鱼一眼,说:“习惯了。

” 习惯了,习惯了什么呢?是小鱼习惯了跟着他来来去去,还是他习惯了身边养一条小鱼,偶尔能注目一刻? 黄梓瑕望着这条阿伽什涅,又恍然想起十年前,他从先皇咯出的血中,发现了这条小鱼。

那时他尚是不解世事的幼童,如今却已经是声名赫赫的夔王。

而十年来,这条鱼却不曾长大,也不曾变化,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从未发出过任何声音。

仿佛,有一些东西永远定格在了他十三岁的那一夜,永远凝固,不曾改变。

她放开手中的琉璃盏,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心想,无论是什么东西,十年了,或许不仅是习惯,而且是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东西了。

眼看红日渐渐西斜,成都府却还未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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