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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上,修子总是八时不到就出门。
从濑田的公寓到赤坂的公司,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够了。
所以修子到公司时,离九时上班时间总要早好些时候。
可是,修子不喜欢急匆匆地赶时间,早些到公司,还可以将自己的办公桌什么的整理一下。
每天到公司,首先做的是社长室和自己办公室的卫生打扫。
虽说打扫卫生是专门的清洁公司负责的,但是一些细活,擦桌子、书橱、窗沿及给盆里的花加水、剪枝什么的,修子总喜欢自己干。
为此,来社长室的客人经常称赞社长室“一尘不染,窗明几净”。
修子当然不能自吹自擂,但自己对自己的房间打扫还是十分满意的,这种爱清洁的习惯也是从小受母亲潜移默化的教育而来的。
今天与往常一样,擦好桌子什么的,修子将瓶里的鲜花都换上了新的,然后准备好了咖啡。
这是规定,每星期一换新花,平时只加些水。
花有各种品种,社长室有一个水晶玻璃大花瓶,主要是插各种应季的西洋品种的鲜花,另外社长的办公桌上有个小小的水晶玻璃瓶,里面放入水再插上几朵牡丹或香豌豆花。
卫生工作结束后,修子便去资料室,将昨晚一夜各地来的传真看一下,将要把社长亲自审阅的整理出来。
接着便是将各类报刊浏览一遍,看到有与公司有关的资料、消息什么的剪贴出来。
这些日常的工作做好,时间便已是十时多了,这时马场社长也就到公司了。
“早上好。
” 不管什么时候,修子对这早上第一声的问候,总是努力使声音显得精神明快。
社长今年五十二岁,比远野大三岁,但是不管外表还是气质都与远野很不相同。
远野身材高大,马场社长矮胖身材;远野性格细腻,马场社长粗犷豪放。
也许正因为马场的果断明快,才成为这家外国公司的日本分公司社长的。
在行业中,他是以能干、严厉而著称的,但对修子却很温和,修子也感到他是一位通情达理的社长。
这社长只有一个缺点,就是英语不太流畅,当然看是看得懂一些,但是会话不行。
外国企业的日本分公司,英语不行能不能胜任,有人曾经有过这么个疑问,但因为公司办在日本,用日本人比到外国要人有利得多,至于英文,只要能通大意便可以了。
所以两年前,他便被总部正式任命。
修子因而就多了一项工作,便是弥补社长的语言不足。
社长在办公室坐定,修子便先端上咖啡,然后便将整理出来的传真递上去。
看着社长将传真看过一遍,便接着将今天的日程安排做一下说明。
皇后水晶公司的产品,这几年在日本销量日益增加,现在已经达到最初的三倍了。
产品高档,价格也不菲,但由于日元升值,所以各种企业都还是喜欢将其作为公司礼品使用,接下来马上是中元节了,礼品公司的商业竞争战又是一个高潮了。
为此,公司的产品,东京、大阪是中心,怎样进一步打入中京[1]、北海道、九州等地的市场是个首要的课题。
现在,以东京公司为主,各地分公司的职员已有二百多人,看来今后还得增加人数。
这么一家欣欣向荣、朝气蓬勃的公司的社长,每天的日程当然是排得满满的。
今天十点半先有一个加强销售的会议,接下来要接待两档来访的客户。
下午是总公司、香港总部的东京总负责人沙泽朗特先生要来,有重要的会谈。
接下来要去参加品川的一家宾馆里举行的行业公司宴会。
修子陪社长参加的是与负责人沙泽朗特的会谈,当然修子的工作是翻译,负责人曾任过东京公司的社长,所以气氛会相当轻松的。
修子在日本学完了英文课程后,又去伦敦待了三年,负责人曾十分赞赏,说她的英语是“漂亮的英语”。
沙泽朗特是个正宗的伦敦绅士,他嘴里表扬修子的英语好,使修子对自己的英语水平有了十分的自信。
当然她心里也希望有可能再去伦敦留学一下,哪怕是半年也好。
社长听完日程安排,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欣赏着桌子上的水晶玻璃瓶里的花。
“这可不多见呀,是日本的花吧?” “这是铁线莲花,放在水晶玻璃瓶里会相互辉映的。
” 最近,修子的趣味有些改变,不时地买些日本的花回来。
今天也是,不知怎么买了茶室中用的铁线莲花回来,插在了这长颈的花瓶里。
并且为体现这细细枝叶的风致,她特意使大部分细枝留在瓶外,让细枝垂下,映在水晶瓶上,令人看上去十分优雅。
“这种插花法,外国人是不能的吧?” “显得不伦不类吧。
”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向总公司建议,接下来我们公司也应开发些日本式花瓶的产品了。
” 水晶玻璃产品除了食品器皿、花瓶、盛器以及各种器具,品种是很多的,再加上一种日本式花瓶也不会有什么不妥的。
“你懂插花技术,有空想一下,怎样的花瓶式样比较好。
” 社长对修子说着,突然想起又问道: “京都的宾馆,订好了吗?” “是的,星期六,一个晚上。
” 社长那天去大阪出差,晚上要住在京都。
“房间是单人大床的吧。
” “应该,是的吧?” “那么,能给换个双人房吗?” 说着社长又慌里慌张地补充道: “就我一个人住宾馆,双人房宽敞。
” “我知道了。
” 作为秘书,对社长一举手一投足的意思都是了如指掌的。
最近,社长与赤坂一家酒吧的女郎有了交往。
这次去大阪出差,也许会将她也带去呢。
修子这样感觉是有理由的。
首先,这几天有个自称叫冈田的女人来过两次电话。
所有给社长的电话都由修子先接后再转给社长,所以有谁来过电话,修子都心中有数。
其次,每次出差的新干线票都是由修子去买的,可这次社长自己去买了,现在又要求将旅馆由单人房换成双人房。
当然,正像社长说的双人房比单人房宽敞,但他神色慌张地说明,却给人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不过,修子根本不关心此事,也当然不会向旁人瞎说什么,保守社长的秘密,是秘书的本职工作嘛。
但是修子感到有趣的是,表面上严肃认真的社长,还有他另一个秘密的侧面,男人大概全是一样的吧。
看着社长,修子想起远野来了。
由于工作,远野也经常出差,但没感觉到他与其他女人一起出差过。
当然,并不是说远野没有这种事,只是修子自己不去注意,或者说不去寻根刨底地多想而已。
说穿了,修子只要远野与自己在一起时,能真心诚意爱自己就满足了。
除此之外,对他的行动一概不想过问。
不少女同伴认为对男人太迁就,男人就会得寸进尺的,应该不断地对男人唠唠叨叨,才能使男人不去胡来。
可修子认为对男人盯得太紧,反而会产生反作用,自己就是从不为这种事情与远野发生口角的。
当然,男人也许天生就是个不安分的东西。
就拿社长来说,夫人是个十分漂亮的美人,虽说四十几岁的人了,但气质绝对高贵,大部分的职员见了,都叹惜“嫁给社长,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有了这么好的妻子,外面还要与女人去出差。
而且不仅是社长,其他男人不爱家花爱野花的也大有人在。
当然有这样的男人,就有这样的女人。
那些表面正经的男人,心里也是很羡慕这些男人的。
而且事实上,那些不太正经的男人往往在公司里却是生气勃勃的工作好手呢。
修子在公司时就有一个男人对她屡屡献殷勤,这男人也有妻儿,而且是公司里一致认为的工作模范,这使得修子心里真正糊里糊涂了:这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呀?看来这东西,与女人是完全不同的呀! “本性下贱”,但是换一种角度想想,这种男人不是也挺可爱的吗?总而言之,修子爱远野,但又保持一定距离,这是她看男人的眼光比世人来得冷静的缘故。
这天与沙泽朗特会谈很顺利,会谈的内容是马场社长要求增加产品在日本国内的市场占有率,为此要求增加公司的经费。
作为总负责人的沙泽朗特对此表示完全同意。
修子作为翻译,会谈结束临分别时,沙泽朗特对她称赞道“还是魅力不减呀”。
这句话也许是出于礼貌,但修子听了心里还是十分受用的。
负责人离去后,修子心情十分轻松,正坐在打字机前打一份材料,冈部要介的电话打了过来。
“今晚的事,还记得吧?” 与平时一样,电话里冈部的声音听去总像是在生气似的。
“是怕你不记得了,才打电话提醒一下的。
” 与冈部约好今晚六时,在赤坂的宾馆一起吃晚餐的。
“我可能会早一些,你来后便到进门的右边大堂咖啡酒吧来找我。
” 修子一边答应着,一边想起一个月前与远野的那次生日约会,也是在同一家宾馆,只是远野是在旧楼,今晚是在新楼。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去公司附近接你的。
” “不用了,我自己会走的。
” 冈部是大月生,所以实际年龄要比修子大一岁,三十三岁了。
工作单位是一家颇具规模的中坚贸易公司—大同物产。
父母老家在仙台,经营着一家很大的家具店。
说来也是个富裕人家的少爷,不知怎的偏偏看上了修子这么个三十岁出头的老姑娘。
谁都不会太相信他是真的,可他本人却实在是十分认真且真心诚意的。
两个月前见面时,他曾对修子说:“像你这样的姑娘,是我长年以来梦寐以求的。
”口气也仍然带着些许的生气口吻。
从那以后,又连着约她好几次,都被修子拒绝了,今晚的电话也许是他又怕修子会临时生变呢。
“那好,你一定要来哟。
” 又叮咛了一声,冈部才将电话挂上。
过了还不到十分钟,又来电话了,这次是远野打来的。
“现在在干吗?” “还在打字呢。
” 远野稍稍停了一下,他好像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打电话。
“今天晚上,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修子的手指按着打字机键,反问道。
“难得有空,想与你一起吃晚饭,可又突然有件急事插了进来。
” 远野有些不是想真的与修子吃晚饭的感觉。
“但我会尽快把事情办完的,修子你呢?” “我也有事,不会太早的。
” “去哪里呀?” “是去吃晚饭。
” “和谁呢?” 修子稍稍顿了一下,答道: “和朋友。
” “回到家里,估计几点?” “十点以前,应该到家了。
” “那好,我也在那时去吧,不要再迟了呀。
” 自己有事从来也不与修子说明,可对修子的事却喜欢寻根刨底: “今晚的朋友,是女朋友?” “那当然的啰……” 修子点头答应着,对自己不假思索地说谎也感到有些吃惊。
修子如约六时整到了赤坂宾馆的大堂咖啡吧,冈部果真已经等着了。
“这宾馆的旧楼,有家不错的餐馆,我们去那里好吗?” 那餐馆无疑便是上次与远野去过的餐馆,可修子却装作第一次去的样子,首肯表示同意。
于是冈部便走在前面带路,乘上电梯,通过去旧楼的通道来到旧楼二楼的餐馆。
“我是冈部。
” 好像是预定了座位,冈部报上了自己的姓名,餐厅领班礼貌地鞠了个躬,抬头望见修子,神色一下子“哎呀……”地浮起一丝疑云。
“请,这边来。
” 领班将他们领到一个离门口不太远的桌前。
今晚冈部一套灰色西服,领带是胭脂红的,显得很不协调。
大学时他曾是橄榄球运动员,宽宽的肩膀,至今还显出一种神气。
“这里,你来过吗?” 突然被冈部这么问,修子只好搪塞道: “很久以前……那个……” “在闹市区里,却十分雅静,氛围也十分不错……” “非常安静呀。
” 也许时间尚早,整个餐厅只有两桌客人。
“想吃些什么?” 冈部看着菜单,然后指着一份最贵的套菜问: “这套菜,怎么样?” “我最好要再清淡一些的。
” “不要紧的,吃不了,留下来没关系。
” 冈部不由分说又打开了酒单。
“有什么喜欢的葡萄酒?” “随便什么,都可以的。
” 修子的意思是便宜些的酒没关系,可冈部却要了最高级的葡萄酒。
一旁司酒的服务员一边点头答应,一边对修子轻轻地鞠了个躬。
这里与远野是来过好几次了,所以领班也好,服务员也好,都认识修子的。
当然不是怕人知道经常与远野来这里,只是今晚冈部一片好意,如果让他知道,难免会有些不妥的。
“来,干杯。
” 冈部端起倒满葡萄酒的杯子,修子也举起了自己的酒杯。
“味道怎样?这是沙特爵士1975年的陈酒。
” “蛮好喝的。
” “1975年那年是葡萄丰收年,那些年份产的葡萄酒是最上品的。
” 冈部对葡萄酒似乎很有研究,滔滔不绝地对修子讲述着。
也许正是为了今晚的约会,特意记了这么多的葡萄酒的知识,而且又迫不及待地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这也许便是年轻人沉不住气的一种表现吧。
所以,说老实话,修子感到与远野一起,心情要比现在轻松多了。
当然,与远野在一起,他也不会对葡萄酒唠叨个没完,喜欢吃的,喜欢喝的,就悠然地品尝,不用考虑对方心里在想什么,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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