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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缕缕的莺声盈耳,总算有了点春暖晴丽的意思。
池镜忽道:“那可不是你们家的邻居?” 玉漏扭头向街上望,见王西坡刚由巷子里走出来,穿一身簇新的短衣,转背向那头走了,多半是往亲戚家去,大约是去接他爹妈及孩儿归家。
他家那小子进四月就该满周岁,自玉漏去唐家去后短短半年光景,他定亲成婚怀子,快如唱戏赶场一般。
他是为了她,或者出于报复的目的,或者是想早点从他们那份没结果的情缘里拔腿出来,近乎带着强己所难的毅力。
她想到那日夜里在他们家吃饭,他多是避着不看她。
他怕什么?难道他心里还放不下她来?他和梨娘登对是登对,但好像差着点意思,再是相敬如宾的夫妻间又哪有他们那样客气的?简直过头。
如此想着,玉漏心头既是惭愧,又隐隐有一份窃喜在。
她看见他很快就走进仓惶的人海中,背上落满太阳光。
不能不承认是他替她从前极抑塞沉闷的日子镀了一片金,单是这一点,就值得她无限怀念。
“他是叫什么?” 玉漏一回头,就对上池镜漫不经意的笑脸。
她吓了一跳,说人的名字也像有点心虚,“王西坡。
” “哪个‘坡’?” 玉漏握起他的手,在掌中写给他看。
“西坡——”池镜想了想,笑道:“但得此心如此地,不妨朝暮与周旋1。
” 玉漏也笑道:“听说是他们老家乡下有座山叫‘西坡’,才起的这个名字。
他爹妈又不识字,哪里想得到诗词上去,给他孙子起了个名字,叫东坡,无意中倒重了苏轼的号了。
” “他已成了家?” “二十来岁的男子汉,难道还不该成家么?” 池镜敛回目光,扭正了脑袋慢慢点了两下。
他也正是二十冒头的年纪,好像有意在点拨着他似的,他不好搭她这话。
玉漏见他沉默,心思一转,是觉得这话有点令人尴尬。
这一向他们池家在议论他的亲事,他暗里又跟她在这里搅和,也许他以为她是在暗示他“将来”,他一时还没有打算,只好缄默。
她也只能跟着缄默,再要说什么无非是替自己分辨没旁的意思,不好,反而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要么不分辨,顺着这话说下去,但那好像又有点逼迫他的意思。
他们当前这浅淡得若有似无的关系,哪里经得住一点逼? 暗暗在这里算来算去,又有点心酸可笑。
她有道理去相信,池镜的出现,也许根本就是来替西坡报仇的,世间情缘流转,他恐怕是她的报应。
要走好一程子,玉漏的脑袋跟着车马颠得一晃一晃的,觉得困乏,但是又不好靠到池镜身上去。
池镜看见一笑,把她的头扳到肩上来,“靠着吧,咱们已然熟到这份上了,你还臊个什么?”因而摸到她额上在发烫,不禁正了神色歪下脸,“你身上有点烧,可是病了?” 玉漏摇头,“不妨事,就是在家给风吹着了。
” 池镜忙将外氅解下来围在她身前,“这个天最容易着冷,别瞧日头好了就随意脱减衣裳。
回去请个大夫瞧瞧。
” 玉漏只是笑,池镜揣摩着凤翔不在家,凤太太又病着,凤家有谁还管她?再依凤大奶奶那性子,不治她病就罢了,还能替她请大夫?因此撩了门帘子吩咐永泉,“路上瞧见药铺就停下,进去问问看有没有能诊病的。
” 未几果然就有家生药铺子,正巧掌柜的是个资历老道的郎中。
池镜不由推脱拉着玉漏进去,进了内室叫掌柜的看诊。
那老掌柜的见是这样一对年轻的男女,开口便说:“请奶奶伸出贵手,老朽先探探脉。
” 玉漏尴尬地把池镜望望,他倒很自得地坐在椅上吃茶。
看见玉漏在看他,笑着说:“伸手去大夫诊诊看,不怕什么。
” 她便把手腕搭在个四四方方的小软枕上,老掌柜摸了会又问几句就说是伤了风寒,现抓了几副药给永泉拧着。
池镜拿了一两碎银给他,大夫直说多了,池镜一面回头说余下的做赏钱,一面吩咐永泉把小踏凳放下来,搀着玉漏登舆。
想不到他倒是个万般体贴的人,行事格外周到,又不过分,玉漏坐在车内思忖着,有些发呆。
池镜抬胳膊将她往身上带了带,“你靠着睡会,还有些时才到。
” 这一觉直睡到凤家前头才醒,池镜吩咐马车就停在此处,不好到门上给人瞧见。
玉漏要下车时,他又绊着她嘱咐,“回去记得把药煎来吃,好生歇歇一夜,保管就好了。
” 玉漏还在点头,他又不知哪里摸出个二十两的整锭子,掰开她的手,只管放上去,笑道:“拿着买些好的吃,也进补进补,瘦得这样。
” 玉漏忙要还给他,却不知该说什么拒绝的话,到这份上,好像多说少说都有点不对意思。
只好说:“你就给我这些钱我也没处使去,吃喝一应府里头都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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