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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此仁没答话,一旁的吴大六道:“报恩坊的贾老头,贾福的爹!” 自己已然脱不了罪,岂能就这么便宜了吴此仁?吴大六当下便将二人与贾福联手,抢夺贾老头一大罐金银珠玉,吴此仁飞踹贾老头致其重伤的事说了出来。
乔行简立刻吩咐守在大堂门口的许义,去报恩坊找这个贾老头,查清楚吴此仁抢夺钱财致人重伤之事。
许义当即领命而去。
吩咐完许义后,乔行简看向宋慈。
他知道禹秋兰遇害一案尚未完结,道:“宋慈,在吴大六之前,不是还有一个用短刀行凶的凶手吗?不知这前一个凶手是谁?” 他亲自查验过虫达的尸骨,虫达右手末尾二指已断,很可能就是躲入衣橱对禹秋兰行凶的凶手,但他还是希望宋慈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宋慈没有回答,最后看了一眼吴大六,向乔行简道:“宋慈本无查案之权,因娘亲枉死,斗胆越权查案,望乔大人恕罪。
吴大六论罪之事,还请乔大人处置。
” 他脸上的恨意渐渐隐去,向乔行简行了一礼,转身向宋巩道:“爹,当年你亲历娘亲遇害一案,还曾蒙冤入狱,乔大人处置此案,想必会有不少细节需向你查问明白。
还请爹留在提刑司,帮忙论处此案。
” 说罢,他向宋巩拜别,转身走向堂外。
“你去哪里?”宋巩叫住宋慈。
宋慈在门槛前顿住了脚步,抬头望着大堂外阴沉沉的天色。
此时下午已过去大半,不出一个时辰,天便要昏黑了。
他没有回头,留下一句:“案子尚未彻底告破,还差一点,我去去便回。
”跨过门槛,走出了提刑司大堂。
从提刑司出来,宋慈疾步朝报恩坊而去。
吴大六已经当堂认罪,然而宋慈没有丝毫为母亲讨回公道的喜悦,心中反而尽是苍凉。
过去这些时间里,他其实和宋巩一样,一直认为虫达是杀害母亲的凶手,也曾一度认为是韩为了报复私怨,这才指使虫达杀害了他母亲。
他最初在折银解库看到收解账本时,见吴此仁当年所当之物中有银簪子,依然认为虫达才是凶手,吴大六不过是在行香子房中目睹行凶后,见财起意顺走了银簪子。
他今日原本是想逼吴大六承认当年入房行窃的事实,再让吴大六讲出当年目睹凶手行凶的过程,由此来证明虫达就是杀人凶手。
然而吴大六讲出来的事情经过,却让他推断出虫达不可能用两种凶器行凶,由此倒把吴大六这个漏网之鱼抓了出来。
回想当初第一次见吴大六时的场景,他为了替辛铁柱查证清白,在前洋街上将吴大六擒住,彼时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生得獐头鼠目的窃贼,竟会是他苦寻多年的杀害他母亲的真凶。
然而如乔行简所言,此案尚未完结,还有不少疑问尚未解开。
宋慈伸手入怀,摸出那枚平安符上的玉扣看了一眼。
这枚玉扣是重要物证,但他离开提刑司大堂时,并未将这玉扣留下,因为他还别有用处。
宋慈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报恩坊,追上了先一步赶到此处打听贾老头住处的许义。
许义已问得贾老头住在坊间的东北角,得知宋慈也是来见贾老头的,两人便一起赶到了贾老头的住处。
如吴大六所言,贾老头自从挨了吴此仁那一脚后,十多天来一直卧床不起,连下地都很困难,留在其身边照看的,是一个年迈的街坊邻居。
自打那一大罐金银珠玉被抢走后,贾福再没有回过家,若非有这个邻居前来串门,发现了卧床不起的贾老头,只怕贾老头早已饿死在了床上。
宋慈让许义把那邻居先请出房外,只留下他与贾老头在房中。
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再用三言两语将贾福假装欠债谋夺钱财,后又杀害郡主被打入死牢的事说了。
贾老头听得老泪长流,道:“都说养儿防老……养了他整整十年啊,却是养了头白眼狼……” 贾老头想到自己收养了贾福这么久,让其吃饱穿暖,从未亏待过分毫,哪怕贾福长大后不成器,他也没有抱怨太多,哪知到了最后,贾福竟然是如此报答他的。
他这一下彻底死了心,说话之时,咳嗽不断,床都晃得吱嘎作响。
宋慈神色如常,没有流露出丝毫怜悯之色。
他拿出那枚玉扣,问贾老头道:“你可认识这玉扣?” 贾老头道:“这是我的玉扣,那晚被他们抢去……” 这枚玉扣与他罐子里那几枚玉扣很是相似,他乍看一眼,误以为是自己的东西。
想到那晚贾福联手外人抢走自己的金银珠玉,他一时气急,又咳嗽了好几声。
宋慈也不说破,道:“这玉扣不是凡品,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贾老头好不容易才缓过了气,道:“我过去在大内当差,是别人……赏给我的。
” 宋慈手中的这枚玉扣,是韩淑从光宗皇帝那里得来的御赏。
贾老头却拥有相似的玉扣,还有一大罐金银珠玉,用邹员外的话说,那些金银珠玉都非凡品,只怕是达官贵族或宫中用度才有这等品相,宋慈因此怀疑贾老头的那罐子金银珠玉是从宫中得来,如今赶来报恩坊当面一问,果然如此。
他追问道:“是谁赏给你的?” “是一位公……公公。
” “哪位公公?” “一位姓……姓古的公公……” 宋慈猛然想起韩絮曾提到过一位名叫古晟的公公,道:“你说的可是曾经的御药院奉御,后来晋升为入内内侍省都都知的古晟?” 贾老头有些惊讶地点了点头,要知道古公公早在七八年前便已去世,如今知晓其名号的人已然不多,更别说宋慈如此年轻,竟能一语道出古公公的官职和本名。
“你那一大罐金银珠玉,我都亲眼见过了,那都是古公公赏给你的?”宋慈盯着贾老头,“他为何要赏你?” 贾老头支支吾吾地道:“我过去是内侍黄门……是古公公的下属……古公公念我苦劳……常给我一些打赏……” “从来只听说下属为了讨好主官进献钱财,没听说过主官念下属苦劳,赏给那么多金银珠玉。
”宋慈加重了语气,“古公公到底为何赏你?” 贾老头摇摇头,没有再回答。
宋慈盯着贾老头,忽然道:“是不是因为绍熙内禅?” 贾老头如同喝水突然呛到了一般,剧烈咳嗽起来,最后闭上了眼睛,把头往枕头内侧一偏,说什么也不肯吱声了。
宋慈没有再继续追问。
贾老头虽然不肯再回答,但方才的只言片语已足够宋慈推想出答案。
贾老头过去是内侍黄门,也就是宦官,常年待在宫中,不可能有经常出宫的机会,他能收养贾福十年,让其吃饱穿暖不说,还能做到从未亏待过分毫,可见十年前他便已离开了皇宫,那就是说,古公公赏给贾老头金银珠玉,至少也是十年前的事了。
古公公十年前就能赏出这么多金银珠玉,这些金银珠玉不可能凭空而来,尤其是那几枚玉扣,与韩淑获赐的御赏是同等品相,可见都是御用之物,只怕都是从皇帝那里得来的御赏。
不仅得到了御赏,古公公还在当时升任都都知,从御药院的奉御,一跃成为宦官之首。
彼时当今圣上刚刚登基,可谓是刚一继位掌权,便给了古公公高官厚禄,可见古公公一定立下了什么大功。
当时能有什么大功可立?屈指数来,便只有从龙之功,也就是绍熙内禅。
大宋自建炎南渡以来,从高宗皇帝到孝宗皇帝,从孝宗皇帝到光宗皇帝,再从光宗皇帝到当今圣上,都是皇帝在世时传位,有着“三朝内禅”之美誉。
但前两次内禅,都是皇帝主动禅让皇位,第三次内禅,也就是绍熙内禅,却瞒着当时还在位的光宗皇帝,由以赵汝愚和韩侂胄为首的群臣借太皇太后吴氏之名推行。
彼时光宗皇帝在位仅仅五年,他本是孝宗皇帝第三子,孝宗皇帝因其英武才能很像自己,这才禅位于他。
然而即位之后,光宗皇帝便开始常年患病,病情时好时坏,反复无常。
光宗皇帝之所以患病,与其皇后李凤娘大有关联。
李凤娘贵为皇后,却生性善妒。
有一次光宗皇帝洗手之时,见端盆宫女的双手白如凝脂,嫩似柔荑,大为愉悦。
李凤娘听闻此事,不久便给光宗皇帝送来一食盒,里面装的竟是那宫女的一对纤手,令光宗皇帝深受惊吓。
当时光宗皇帝对一位姓黄的贵妃宠爱有加,李凤娘不能容忍,便趁光宗皇帝出宫祭天之时,派人杀害了黄贵妃,对外称黄贵妃是暴病而亡。
光宗皇帝得知黄贵妃的死讯,为之伤心落泪。
加之这次祭天极不顺利,一整天都是风雨大作,黄坛烛火尽灭,以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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