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盏台灯现在只有一盏亮,昏暗灯光下,我清楚地看到我妈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之空洞比米砂小姐看到我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后,她把嘴里的西瓜籽吐在那半个瓜壳里,把西瓜壳用力的放在床头柜上,缓缓躺下,闭上眼,好像一下子睡着了。
“你妈病了。
”我爸站在床边,扇着一把巨大的蒲扇,故意很大声地说:“都是想你想的。
” 我想说:“都是想前想的吧。
”但我忍住了。
我可不想我爸手上的那把大蒲扇直接送到我脸颊上。
于是我在大妈的示意下,在我妈的床边坐下了。
所有的人都很有耐心,包括我妈,她装睡装得我都以为她睡了,仿佛还听到她的鼾声。
终于,我妈把眼睛睁开了,她侧头看了我一眼,忽然把头仰起来,压低了声音说:“你是回来给我送终的吗?” “胡说什么呢?”我有点被她毛骨悚然的声音吓住,安慰她说,“我在外面很忙,你又不是不知道。
” “忙?”她的眼睛又睁开了,头仰的更高,几乎和床面呈六十度,一双眼睛直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直发毛,毛得我就快要尖叫出声的时候她再度发声,“忙什么?” 我把一颗心按回去,维持着我的耐心说:“等你病好了,我慢慢跟你说。
” “老娘没病!”她忽然利落地从床上坐起来,吓了我好大一跳。
然后她忽然迅速地操起床头柜那半个瓜壳,对着我爸的大蒲扇直砸过去——“老娘要是有病,都是被你这些龟儿子们气的!”喊完这一句,她又直挺挺地睡了下去。
我爸灰溜溜的捡起地上摔成八块的瓜壳,走到屋外去。
哦,我的妈咪。
大妈说错,她不是脑子不清楚,她已经疯了。
就算没疯,我看离疯也不远了。
我无可奈何的看了看手腕的表,这时已经是凌晨两点钟,我终于感到无比的困倦,我起身,走到阳台上,深吸一口气。
我一直觉得,这个城市最美的月亮还是西区的,因为西区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化工厂和造纸厂,月光最慷慨无私,可以尽情地洒到每个角落。
但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也许连它也觉得累,所以躲起来休息了吧。
所以,在这个世界上,谁要是硬要勉强谁,那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傻逼。
爸爸出现在我身后,手上端着一杯水,递到我手里说:“你妈赔了四十几万,还没缓过劲来。
” 虽然我一直都是一个爱钱如命的人,但此时此刻,我真希望我有四十几万,那么我会全掏出来给她,别说四十几万,四百万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可惜很多时候,想要慷慨也要真有那个资本。
“回来就好了。
”大妈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出来,她叹着气对我说,“不要再去什么北京了,我让你大伯在公司给你找件事做,在家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也陪陪你吗。
在外面有什么好,想想你姐```”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又要开始抹眼泪了。
自身难保的我对她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只能把头扭到另外一边去看黑漆漆的天。
还记得以前我妈最喜欢的一句话就是:“等哪天天上掉下钱,我就给咱家买个```”搞得我在十岁以前,一直以为天真的会下钱的,靠。
我的手不由自主的放进口袋里,触到放在那里的冰冷的意境被我关掉的三星手机,想到北京生死未卜的阿布和神秘莫测的吴明明,心乱得像一推无论无何也解不开的毛绒球。
我只知道,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天会下钱,人却永远不会长大。
这是一个让人痛苦的希望,所以我决定停止一切思想,睡觉。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婉转的鸟鸣声惊醒的。
我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从来不知道清晨有这么好听的鸟鸣声。
所以醒了好几分钟了还疑心自己还在梦中。
比起北京那个又脏又乱租金乱贵的小屋,我第一次感觉到被我在心里诅咒了很多年的家的珍贵。
我爬起身来,走到屋外,发现妈妈还躺着,老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烟,烟头不知道是早上的还是昨天累计起来的,反正一个烟灰缸已经堆得满满的,再也没有空隙。
我走过去,替他把烟灰缸倒掉,他拍拍沙发,示意我坐下来。
“别抽了。
”我拿起他的烟点燃一根,在他身边坐下说,“抽太多对身体不好。
” “好。
”他听话地说,“不抽。
” “她这样多久了?”我指指里屋。
“就这几天变得严重。
”他说,“你大伯找了医生上门来看,好像也没什么起色。
整天就这样怪头怪脑的说些疯话,也不知道能不能好起来,噢!”说到这里,他深深叹了口气,忽然用手用力抓住头发,埋下头,当着我的面,呜咽起来。
我看着他抽动的肩膀,听着他的呜咽声,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爸是个硬气的人,虽然比起我那发财的大伯,大家都觉得他没用,但他啥也没求过我大伯,要不是为了我妈,他也不会答应让我去北京当什么明星。
从小到大,我没见他哭过一次。
我觉得悲伤,更多的是泄气。
我把自己的烟头也按灭,从抽纸盒里一下抽出了数张纸,急急地塞到他手里。
在生活的重担面前,我帮不了他。
我是个不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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