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卷二 那什么，爱过(1/3)

1

我牵着小伊回到&ldquo红唇&rdquo网吧，这帮孙子正忙着炸坦克，吵吵嚷嚷完全没有发现我们俩就站在他们身后。

一局打完，魏星、许宁这边的坦克被老二、鲍哥和小马炸得万劫不复，魏星用地道的长沙话大骂了一句：&ldquo娘里的咧！&rdquo回头冲老板喊道：&ldquo老板，拿瓶可乐！&rdquo接着，用鼠标点开继续游戏的按钮，&ldquo再来！&rdquo&hellip&hellip五秒钟之后，他再次扭过头来，双目圆睁瞪着我，以及被我搂在怀里笑而不语的小伊，一副活见鬼的表情，&ldquo方鹏！你这也太快了吧？&rdquo兄弟们闻声纷纷回头，呛水的呛水，噎槟榔的噎槟榔，缓过来就是一片&ldquo我靠&rdquo之声&hellip&hellip &ldquo文明点儿都！&rdquo我示意大家安静，&ldquo来，喊嫂子。

&rdquo &ldquo滚！&rdquo鲍哥腾地站了起来，&ldquo方鹏，现在你是我们的妹夫了！&rdquo &ldquo对！&rdquo许宁跟着站了起来，&ldquo妹夫，Howdoyoudo！&lsquo豪都&rsquoYoudo啊！&rdquo &ldquo对对对，&lsquo豪都&rsquoYoudo！&lsquo豪都&rsquoYoudo！&hellip&hellip&rdquo他奶奶的，一帮馋鬼。

2

关于谈恋爱这件事，从来都没有人教过我们，和大多数中国人一样，我们只能自学成才。

尤其是我，自小接受我爸方处长的严厉管教，能接触到有关恋爱的书籍以及影视剧不仅数量有限，而且异常幼稚和做作。

以至于中学时代，我对恋爱生活最浪漫的幻想，就是和我暗恋的对象在公园的小树林里追逐，姑娘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丫不断地变换路径，时而急刹时而折返，我就这么傻X地跟在她身后屁颠屁颠地追，竟然一直都没有撞在树上。

回忆我这段懵懂的岁月，实在是一件很羞耻的事，可当年我叼着圆珠笔幻想着这幅画面，觉得真他娘的浪漫死了。

上了大学，谈了恋爱，和陈陈的那段恋情，让我逐渐了解有女朋友以后，生活会发生哪些真实的变化。

可我并不确定这些变化是否具有普遍性，小伊和陈陈似乎是挺不一样的两个女孩，比如小伊在夏天穿的裙子，通常比陈陈的短一半，所以我并不太确定那些我曾经用来讨好陈陈的小花招，是不是可以让柯依伊同学觉得欢喜，如果不能，我还可以做些什么？&hellip&hellip这对于20岁的我来说，可是一个相当复杂的问题，以至于我思考了一夜，竟然失眠了。

第二天7点，我肿着俩大眼泡去做早操，脑子里还在纠结着ABC三个计划，结果出门迎面就看到柯依伊同学正站在晨光中向我微笑，就是《东京爱情故事》里赤名莉香对着永尾完治的那种微笑：&ldquo方鹏！&rdquo 我浑身一个激灵，感觉被巫师施了魔法，原地满血复活。

我把双手插进裤兜，相当潇洒地走到小伊面前，&ldquo哎哟，这位姑娘很眼熟啊！&rdquo &ldquo呀，你怎么都睡肿了？&rdquo &ldquo肿了？&rdquo &ldquo眼泡！&rdquo小伊很得意地笑着，&ldquo哎哟喂，再激动也别不睡觉啊。

&rdquo &ldquo都是让思念憋的。

&rdquo &ldquo还说呢，昨晚回去也不知道打个电话给我，我等得都睡着了。

&rdquo &ldquo这个&hellip&hellip&rdquo &ldquo哎，你做操吗？&rdquo &ldquo做！&rdquo &ldquo那走吧！&rdquo小伊把我的胳膊一挽，往操场去了。

我俩挽在一起在操场上晃了一圈，等于向社会各界宣告我俩已经正式勾搭在一起了。

我听见操场上一片心碎落的声音，尤其是跳跃运动的时候，噼里啪啦地满地都是。

3

做完操，我冲出去买了四张肉饼，我两张，她两张。

我们一边啃着肉饼一边往一教走，到她教室门口，我刚准备进，她转身停住了，&ldquo喂，这是我教室！你要陪我上课？&rdquo &ldquo嗯！&rdquo我点点头。

&ldquo不要啦&hellip&hellip&rdquo小伊同学伸手把我往外推，&ldquo你去上你的课啦，中午我们一起吃饭！&rdquo 好吧，一起吃饭，一起自习，和小伊在一起之后，我又回到了近似和陈陈谈恋爱时的日子。

几乎和一年前一模一样，我还是会睡到没谱的时间才起床，那时候小伊已经上了一两节课了。

她也一样会占两个座位，我要是不去上网，就会去她的班上陪她上课。

中午我们会一起吃饭，有的时候还会喊上许宁、刘萌萌他们一起。

我还是每天傍晚去操场踢球，小伊也开始在我踢球的时候，一直坐在操场边上陪我，只是她来的时候不会带着单词书，她只是乖乖地坐在那里看我踢，不管我那天踢得多好或者多臭，除非我进球了，她会跳起来鼓掌，大多数时候，她就那么乖乖地坐着，也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就那么一直注视着我。

刚开始的时候，我会努力表现，想在她面前做出很牛X的样子，但结果常常是事与愿违，越踢越急，时不时还摔个屁墩儿或者狗吃屎。

每到这时候，小伊就会很紧张地站起来，走到边线附近，看我有没有怎样。

我承认我喜欢她这么关心我，但我不能总用狗吃屎来讨人心疼，所以我努力刻意地不去想她，安心踢球。

半个月以后，我终于可以做到踢球的时候，小伊在与不在一个样了。

现在想来，这真是让人沮丧。

我和小伊的绝大多数回忆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们没有私奔，没有殉情，没有爱到山崩地裂，没有爱得鬼哭狼嚎，我们就是在一起吃饭、自习、看电影、逛商场，在校园里游荡、在拥抱时放空&hellip&hellip这些事情在这之前，我几乎都和陈陈一起做过，在这之后，我也和之后的女朋友做过，似乎爱情就该是得到之前的相互吸引和你争我夺，或者失去之后的无尽思念和悔不当初。

而当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一个一个循环往复简简单单的日子而已，彼此习惯，彼此无视，直到有危机产生，或者分道扬镳，才会意识到我和你之间，原来如此欣赏和在意。

是的，当我现在说我爱你，小伊，是因为我陷入无尽的忏悔之中无法自拔。

是我发现，原来你曾对我那么好，而当时我却毫无意识，轻易地把你丢了。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我们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誓言，你都当了真，而我，没有。

4

三天后，我在第一师范对面一家叫&ldquo人民公社大食堂&rdquo的饭店摆了一桌，花了大几百块，不是&ldquo豪都&rdquo不好，但毕竟那里是我和陈陈摆&ldquo喜宴&rdquo的陈年旧地，不适合一对新人。

出席方鹏、柯依伊牵手成功宴的有：许宁、刘萌萌夫妇，鲍哥、徐徐夫妇，小马、齐娜夫妇，以及魏星和老二，王佳和张倩。

参加这场饭局的名单完全可以验证我之前关于&ldquo大二是恋爱频发期&rdquo的观点，你看我们这帮人已经基本完成了从一堆一堆到一对一对的进化，而且老二、王佳还在暧昧着，真正光杆的只有魏星和张倩。

这俩人彼此不来电、互相瞧不上，于是把满腔荷尔蒙化作食欲，尤其是魏星，都快扑到盘子上了。

还不到半个小时，一桌鸡鱼肉蛋虾就只剩下盘碗碟盆勺，再舔舔就能接着用了，我不得不招呼服务员把所有菜按原样再来一份。

小伊拦着我，&ldquo啊？不用再来一份吧，吃得完吗？&rdquo &ldquo够吃就不错了，&rdquo我指着魏星，&ldquo你问他吃早饭了没？&rdquo &ldquo没。

&rdquo魏星咧着嘴笑得特别开心，&ldquo别瞪我，他们都没吃早饭！鲍哥昨晚都没吃！&rdquo &ldquo扯呢！&rdquo鲍哥正在擦嘴，把餐巾纸揉成一团就丢了过去！ &ldquo没吃你吃啊，还有红辣椒青辣椒洋葱蒜苗&hellip&hellip&rdquo小伊指着盘子里星星点点的配菜。

&ldquo等下一轮，等下一轮&hellip&hellip&rdquo魏星举起啤酒，&ldquo啧啧，多好的媳妇啊，还没过门呢就这么顾家&hellip&hellip来来来，祝福方鹏、小伊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早生贵子啊！&rdquo &ldquo早生贵子，早生贵子！&rdquo一桌人纷纷应和。

我搂着小伊站起来，和兄弟们一一碰杯，一饮而尽，然后偷偷在她的腰上捏了一下。

小伊回头笑盈盈地看着我，脸都红透了，伸手也在我腰上来了这么一下。

我一丁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被嘴里的啤酒呛得半天喘不上气来。

柯依伊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两个字概括，就是&ldquo大气&rdquo。

毕竟是皇城根儿下长大的姑娘，大眼睛，大高个儿，大瓜子脸，一副格格相，爱起人来轰轰烈烈，撒起娇来也不藏着掖着，经常走着走着吧唧就亲我一口，然后该干吗干吗，若无其事。

此外，她心善、顾家、温柔、爱笑，但口无遮拦，还有点儿小自恋，时不时对着镜子赞美自己给我听：&ldquo哎哟，我这俩大长腿哎。

&rdquo小伊最大的缺点就是心宽无脑，对一切人情世故都琢磨不明白，在入学的一年多里，柯依伊同学干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如她们班上的一对情侣已经分手并各有新欢，而小伊却抱着一颗赤子之心，作死地撺掇人家复合，结果自然是两面没落好。

小伊是这么跟我解释的：&ldquo他们从大一就在一起，是多好的一对啊，他俩分手了，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rdquo当然，缺心眼儿也有缺心眼儿的好处，我很快就发现，作为柯依伊的男朋友，我讲什么，她就信什么，我曾经跟她说，青岛的海滩上到处都是刺豚，她竟然信了，还写信给她在青岛念书的高中同学，提醒人家不要光脚去踏浪&hellip&hellip 我们男生把柯依伊这类女孩统称为&ldquo白纸&rdquo，白纸的含义之一是单纯、没心机；含义之二是脑组织简单，部分脑神经缺失。

在金融学院非官方排行榜中，柯依伊名列2000级&ldquo白纸&rdquo排行榜首位。

我的女朋友是金融学院头号&ldquo白纸&rdquo，对于这事吧，我感到非常骄傲！

5

在我和柯依伊的蜜月时期，我的兄弟们是这么过的&mdash&mdash 完美先生许宁，三天两头约刘萌萌去市区吃饭，从麦当劳的鸡翅吃到塔克堡的牛排，吃完回来就到BBS上发一篇辞藻华丽的抒情文章，发完了就喊刘萌萌上网去看。

据说刘萌萌每次看完了都会热泪盈眶，对许宁的爱意与日俱增，恨不得&ldquo把每天当作是末日来相爱&rdquo，小姑娘整天处于一种可以随时殉情去了的精神状态。

兄弟们对许宁这&ldquo扇一巴掌补一枪&rdquo的爱情攻势啧啧称奇，赞不绝口。

东北小伙儿鲍哥，他和徐徐虽然早就出了蜜月，但依然如胶似漆，他们交流感情的方式除了身体上的&ldquo让我取暖&rdquo以外，就是互相赠送小礼物。

鲍哥几乎每天都要去学校门口那个叫&ldquo花季雨季&rdquo的礼品店消费，什么耳环、吊坠就不说了，他还买了许多莫名其妙的小玩意儿，比如一只身穿袈裟、双手合十、远看和唐僧一模一样的唐老鸭，只要稍有震动，唐老鸭的脖子就会前后摆动，如果插两节5号电池，底座还会有一排小灯闪烁，并且发出《茉莉花》的音乐。

足球小将小马，给他青梅竹马的发妻齐娜买了一条小博美狗，买回来的时候金黄金黄的，后来越养越白，再后来越养越灰。

虽然小家伙不断挑战我们的审美底限，但齐娜仍然对它爱不释手，给小狗吃的用的都不低于她对马海波的饲养标准。

小博美的名字叫&ldquo小乖&rdquo，其实淫荡得要死，前街一带的母狗没少被它糟蹋，小马为小乖的事经常低三下四地去跟其他狗主人道歉。

后来小乖睡觉的时候，被小马不小心踩断了一条腿，光看病就花了好几百块。

当然，小马因为被小乖狠狠咬了一口，打狂犬疫苗什么的，也没少花钱。

花花公子魏星，一个礼拜交了两个女友，一个本校的，一个外校的。

这两个女人都深爱着魏星，而爱的表现形式都是想和魏星一起共进晚餐。

所以魏星常常先陪着本校的女友在学校门前的小饭馆吃一顿，再以各种理由脱身，打车赶到另一个学校，再陪那位女友吃一顿。

约会的餐饮水平从来都是高标准严要求的，丫穷得连牛仔裤都卖了。

这就是我们的恋爱生活，虽然形式略有不同，但统一的精神层面档次不高，经济层面开销不小。

谈恋爱绝对是一件烧钱的事，在2001年的最后一个月里，我们几个男生都陷入了经济危机，连&ldquo千年单身&rdquo的老二，都被我们借钱借到捉襟见肘。

兄弟们除了约会时的打肿脸充胖子以外，个人的生活水平每况愈下，每餐基本除了炒粉就是炒饭，最艰难的日子里，甚至买炒饭都要跟老板强调&ldquo不加蛋&rdquo，以省下一块钱，留在下一顿，万一老板不小心顺手打了个蛋，咱都能跟他急。

兜比脸还干净的时候，我们会用各种借口不去约会。

有一天晚饭时间，121寝室里除了我和老二，竟然连鲍哥、魏星都在。

&ldquo都没钱了？&rdquo老二问，我们仨彼此望了望，都苦笑着点点头。

&ldquo你们还有多少？&rdquo老二又问。

我们仨摸索了一阵，凑在一起，一共摸出了七块钱。

老二皱了皱眉，&ldquo我卡里还有100块，你们都不约会，应该够我们这几天吃饭了。

走，取钱吃饭去。

&rdquo &ldquo等等，&rdquo我拦住了老二，&ldquo你那100块能多晚取就多晚取吧，取出来很快就没了。

&rdquo &ldquo不取钱吃什么啊？&rdquo &ldquo我还有上次青岛啤酒在音协搞活动送来的一叠海报，我一张都没发，都是铜版纸。

&rdquo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么一茬儿来，&ldquo去废品收购站应该能卖一些钱，加上我们这七块钱，也该够吃一两顿吧？&rdquo

6

那叠海报真够沉的，保守估计得有二三十斤，我们四个男人一人拎一个角，向望麓桥方向的废品收购站走去，出门就撞见了话剧团的老团长柳哥。

&ldquo又有活动啊？&rdquo柳哥看了一眼我们拎着的海报。

&ldquo呃&hellip&hellip是，是啊。

&rdquo我尴尬地应道，脚下加快了步子。

&ldquo别急走，我有事找你。

&rdquo柳哥说。

&ldquo嗯？什么事？&rdquo &ldquo你先把海报放下。

&rdquo &ldquo哦，对。

&rdquo 放下海报，我跟着老团长走到旁边，&ldquo柳哥，怎么了？&rdquo &ldquo我现在在湖南卫视实习，你知道吗？&rdquo &ldquo知道啊，大导演嘛！&rdquo我心想，这我能不知道吗，老团长一直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据说上大一的时候搞乐队，因此和电视台的人混熟了，后来就一直在那个节目组实习，说白了，就是个跑腿的，在录节目的时候站在摄像机后面领着观众鼓掌，自己还觉得多牛似的。

&ldquo导演谈不上，&rdquo柳哥假惺惺地谦虚了一下，&ldquo不过我现在是实习编导了！&rdquo &ldquo实习编导？这么牛！&rdquo我更假惺惺地捧了一句，心想你现在才是实习编导，那以前是个啥？ &ldquo还好还好。

哎，方鹏，你帮我一忙，这个周末我们要录孙楠歌友会，&rdquo柳哥把&ldquo我们&rdquo俩字说得特别重，好像自己就是节目制片人似的，一脸得意，&ldquo你给我组织100个观众过去。

&rdquo &ldquo多少？100个？&rdquo我差点儿把下巴吓掉了，&ldquo开玩笑吧？&rdquo 大家可能不太清楚我为什么这么惊讶，其实组织100个学生是很简单的事，作为学生干部，别说100个人了，就算组织1000个人，只要找几个协会主席帮忙随随便便就能凑起来，可关键是得把人弄到湖南卫视去。

大伙儿不知道，湖南卫视的演播基地在一个多么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老团长曾经带我去看过一期录影，散场以后没公交车坐，打车花了我40多块钱&hellip&hellip &ldquo方鹏，你可以的。

&rdquo柳哥拍拍我的肩，&ldquo不行的话，你就包两辆公交车去，收学生点儿车费呗，公交车跑一趟差不多400多块钱，100个学生一人10块也有1000呢，多出来的你可以自己收着。

&rdquo1000减去两个400等于200，这200块对于连吃个饭都得靠卖废纸的我们来说，就是那雪中的炭、沙漠中的水。

我琢磨着这是条不错的生财之道，但又隐隐约约觉得这似乎没那么靠谱，说了句&ldquo再考虑一下&rdquo把柳哥先应付过去了。

7

20多斤铜版纸一共卖了五块五毛钱，收废品的老板一口咬定这铜版纸上面有蜡不值钱。

我们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能凑个整，无比郁闷地攥着全部的十二块五，来到了前街的东北面馆，一人要了碗两块五毛钱的小鸡蘑菇面（至今我也没想通为什么这家面馆里最便宜的面要叫小鸡蘑菇面，而且面碗里既没有鸡肉也没有蘑菇）。

吃面的时候，我把组织观众的事跟哥儿几个说了，大伙儿都觉得这事情绝对没有柳哥说得那么简单，但又觉得不做有些可惜。

魏星没几口就把面吃完了，他搁下筷子，使劲打了个嗝儿，接着用手一抹嘴，&ldquo方鹏，我要吃水果。

&rdquo &ldquo吃毛水果！&rdquo大伙儿纷纷骂道，&ldquo就剩两块五了，你还要吃水果！&rdquo &ldquo反正就两块五了，买橘子吃呗？&rdquo魏星摸着肚皮说。

橘子是长沙最廉价的水果，学校后面的岳麓山上全都是。

水果摊上的橘子按个头分成三块钱一斤的，两块钱一斤的，一块钱一斤的和一块钱三斤的。

我们四个衣着都还光鲜，走过去的时候卖水果的老板非常热情，&ldquo刚到的荔枝，来点儿？&rdquo &ldquo不了，&rdquo我摆了摆手，&ldquo买橘子。

&rdquo &ldquo哦，要哪种？&rdquo &ldquo一块钱三斤的，&rdquo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坦然淡定，&ldquo来两块五的。

&rdquo 老板撇了撇嘴，扯了只塑料袋，从筐里抓出一把一把又小又黑的橘子往里塞。

上秤的时候，老板不小心碰掉了一只三块钱一斤的橘子，骨碌骨碌滚了一两米，停在路边。

我们都注意到了那只橘子，只见它澄黄油亮丰润饱满，我们的橘子跟它一比压根儿就是煤球，哥儿四个的眼神中全是渴望，只是碍于面子，犹豫再三，还是没拉下脸把它捡起来。

于是我们拎着一袋煤球橘子垂头丧气地回了宿舍，在这一刻我已经下定决心，组织观众这事我接定了，再差还能比现在更惨吗？

8

公交车很好租，我随便找了个312路的司机，一拍即合，他答应帮我再找一辆车，往返一趟只要300块，也就是说，每个学生交10块钱，100个学生一共要交1000块，扣除两辆车的往返成本600，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一趟我可以赚400块。

组织观众也很顺利，小伊帮我画了一张大海报，颜色鲜艳、字体可爱，在右上角还画了一个睫毛长长的大眼睛姑娘，戴着一只鲜红的蝴蝶结。

我怎么看怎么觉得画得像小伊自己，可是小伊就是不承认，&ldquo我哪有那么漂亮？&rdquo 我仔细对比了一下，坚定地说：&ldquo哪儿都有！而且你那儿比她&hellip&hellip&rdquo &ldquo讨厌！&rdquo小伊把画笔一丢，&ldquo不许耍流氓&hellip&hellip&rdquo 海报贴出去才半天，100个人就报齐了，孙楠怎么说都是内地歌坛的一哥之一，号召力真的还行。

1000块人民币实实在在地攥在了手里，我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只求老天爷让这100个人顺顺当当出去、平平安安回来，400块赚到手，我把老二献给您都成！ 别想歪了，我说的老二是赵国勇。

9

录影当天，约好了5点半所有观众集合，我5点钟的时候来到校门口，已经看着满眼都是人了。

黑压压一片人头，我感觉这事搞大了，顿时心也虚腿也软，恨不得把钱都退出来让大伙儿散了算了。

可是上坡容易下坡难，局面已然是骑虎难下了，我赶紧给许宁打电话叫他们提前来帮忙，不一会儿，兄弟几个都急匆匆奔过来了。

&ldquo怎么样了？&rdquo许宁问。

&ldquo目前还好，估计待会儿上车肯定乱。

咱们得把车门先把住，千万别一窝蜂都往上冲！&rdquo 正说着，一辆空荡荡的312吱吱嘎嘎地过来了，在校门口停了下来。

所有等候着的观众立刻朝两个车门涌了过去。

我连忙喊道：&ldquo快拦着，别开车门！&rdquo兄弟几个连忙扎进去维持秩序，我走到车头冲司机挥挥手。

司机也冲我挥了挥手，打开他那侧的车门跳了下来，走到我面前，递过一颗槟榔，&ldquo小兄弟，今天不好意思嘞！那辆车出了点儿问题嘞！&rdquo 一听这话，我只觉得五雷轰顶，眼前一黑，&ldquo怎么了？&rdquo &ldquo我那个朋友过不来了，&rdquo司机吐出一颗槟榔渣，&ldquo这次只有一辆车了。

&rdquo &ldquo一辆车，我这儿100个人呢！&rdquo我都气疯了。

&ldquo你莫急啊，100个人，坐得下嘞！&rdquo司机一点儿都不急，&ldquo130个人都没问题！&rdquo 我扭头看了一眼这辆车，就是那种普通的没有空调的公交车，要是舒舒服服坐着也就是三四十个座，真说要是当罐头挤的话，能塞下多少人我还真没数。

事到如今也没别的选择了，赶紧把人弄走再说，堵在校门口别再把校领导给招来，那就彻底完蛋了。

于是我挤到公交车的前门口，大喊一声：&ldquo喊到名字的上车！&hellip&hellip陈功成&hellip&hellip&rdquo &ldquo就这一辆车啊？&rdquo有的学生很不满意。

&ldquo别吵，都听不见名字了！&rdquo小马还混在观众里，顺嘴就当了个托儿。

&ldquo对！大家都静一静，听我喊名字！叫到名字的上车&hellip&hellip陈功成！&rdquo &ldquo来啦来啦&hellip&hellip&rdquo一个精瘦的男生几乎从人群的最外层使劲儿往车门移动，人群又被搅得躁动起来。

&ldquo挤毛啊，一个个来！&rdquo鲍哥挡在刚刚打开的车门口，放那个精瘦男生上了车，&ldquo进去往里走啊，别堵在门口！&rdquo这话一听就是跟315路小巴售票员学的。

&ldquo王怡萌&hellip&hellip&rdquo &ldquo马文涛&hellip&hellip&rdquo &ldquo赵塞冰&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叫赵寒冰！不是赵塞冰！&rdquo &ldquo哦，赵寒冰！&hellip&hellip你这字写得不清楚啊！&rdquo 就这么吵吵嚷嚷地用了十多分钟，这辆公交车就像吸尘器一样，把堵在校门口的这100号人消化得干干净净，车门一关，都拖走了。

谢天谢地，四个小时以后，这辆车吱吱嘎嘎地拖着那100个学生，以及几个顺路蹭车的观众平安回来。

这一路虽然有人抱怨，但毕竟10块钱往返这么远一趟，又可以免费看明星演出，大家还是觉得很值的。

到了校门口，车门一开，满满一车人瞬间卸了个干净，叽叽喳喳聊着笑着四下散去。

我长舒一口气，点上一支烟，瘫坐在引擎盖上，终于感受到了从侧面车窗里吹来的一丝凉风，有一种死而复生的感觉。

&ldquo还好不咯？&rdquo司机师傅递过来一颗槟榔，我接过来塞进嘴里，和他相视一笑：&ldquo合作愉快。

&rdquo &ldquo记得下次再找我啦！&rdquo接过我的300块揣进兜里，司机师傅发动起车，&ldquo你住哪里？我送你过去！&rdquo &ldquo不用了，我就是这个学校的。

&rdquo我掐了烟站起来，走下车去。

&ldquo方鹏，方鹏，方鹏！&rdquo小伊抱着两本书一路小跑扑到我怀里，&ldquo你可算回来了，我都被蚊子咬死了。

你怎么样？都顺利吧？&rdquo &ldquo那当然，你老公我多厉害啊！&rdquo恋爱中的男子总不放过任何一个吹牛的机会。

&ldquo嘟嘟&rdquo公交车响了两声喇叭，司机从驾驶室的窗户探出头来跟我打招呼：&ldquo哎，这个妹子蛮漂亮的啦！&rdquo &ldquo我媳妇！&rdquo我很幸福地说，用力搂了搂小伊的肩膀。

10

这一趟赚了700块，直接解决了我们一票男人的吃饭问题。

更关键的是，因为我这次组织得好，受到了节目组的肯定，加上有柳哥的照顾，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接下了明星歌友会几乎所有大学生观众组织任务。

在那期间，我再没有为钱的事发过愁。

转眼到了年底，节目组连续录了几场节目，我七七八八赚了不少。

元旦的晚上，我定了学校门口的&ldquo弦子&rdquoKTV里最大的包间请大伙儿唱歌。

我们从上半夜哄到了下半夜，从2001年哄到了2002年，在老二已经醉得吐了一回又一回，许宁已经倒在刘萌萌的怀里鼾声如雷，鲍哥和徐徐已经回出租屋自己庆祝，剩下的人已经一半熟睡一半神志不清的时候，小伊悄悄地又点了首《催眠》，坐在电视机前面轻轻地唱&mdash&mdash 第一口蛋糕的滋味，第一件玩具带来的安慰，太阳下山，太阳下山，冰淇淋流泪。

第一次吻别人的嘴，第一次生病了要喝药水，大风吹，大风吹，爆米花好美。

从头到尾，忘记了谁，想起了谁？从头到尾，再数一回，再数一回，有没有荒废，啦&hellip&hellip 啦&hellip&hellip 啦&hellip&hellip

11

2002年1月2日凌晨，这个日子我真的记得，那天我几乎是用强奸的方式把小伊从处女的行列中拉了出来。

在我瘫软地躺下之后，柯依伊同学一直抱着我哭。

她说，你都不知道心疼我，疼死了。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不停地亲，不停地亲。

她就这么哭了很久，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把头发都哭湿了。

然后她哭累了，不哭了，却不知道下面该做什么，就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我看，看了一会儿，又看看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又继续盯着我看。

她说，你是不是困了？我说，没有啊。

她说，困了就睡吧。

我说，我不困。

她说，那也睡吧。

然后她把头埋到我的怀里，再不出声了。

我保持着这个姿势，脑子里不断浮现着各种爱情片的画面。

清早睡醒，我一睁眼，她还在盯着我看。

这把我吓了一跳，我连忙把她扶坐起来，晃她的肩膀，&ldquo小伊，你还好吧？&rdquo她又看了我半天，幽怨地说：&ldquo哎，你怎么又打呼又磨牙啊？以后我可怎么睡啊？&rdquo我笑了：&ldquo那以后你先睡，我把你哄睡着了我再睡。

&rdquo她想了想说：&ldquo好吧，看在你那么爱我的分儿上，昨天的事情就不跟你计较了。

&rdquo 等我再睡醒的时候，小伊正趴在我的胸前抠被子玩，一边玩一边念叨：&ldquo公啊，公啊&hellip&hellip&rdquo &ldquo小伊，说什么呢？&rdquo我摸着她的小脑袋问道。

&ldquo我说，公啊，公啊，公啊&hellip&hellip&rdquo &ldquo什么意思？&rdquo &ldquo意思就是，老公啊，老公啊，老公啊&hellip&hellip&rdquo小伊认真地说，&ldquo以后我就喊你&lsquo公&rsquo了。

&rdquo &ldquo哦&hellip&hellip&rdquo我点了点头，&ldquo好的，母！&rdquo 小伊扑哧一下笑了，笑得把脸埋在被子里，浑身直颤。

&ldquo母啊，出来喘口气，别闷死了。

&rdquo 小伊笑得更厉害了，半天才从被子里钻出来，&ldquo讨厌！不许叫人家&lsquo母&rsquo，我又不是&hellip&hellip&lsquo母&rsquo！&rdquo说完又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笑得喘不上气了。

&ldquo那你是什么？&rdquo &ldquo我是婆！老婆！&rdquo小伊骄傲地说。

&ldquo知道啦，婆！&rdquo一声唤出，心中柔肠转千回。

12

元旦之后，这个学期很快就结束了。

我没有过四级，期末考试也挂了两科，但并不影响寒假准时到来，我送小伊到机场，并且嘱咐老二路上要把嫂子照顾好。

老二很不恰当地跟我开了个&ldquo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rdquo的玩笑，我把他单独拉到一边，说了很多恐吓的话。

老二最后忍无可忍地叹了口气，说：&ldquo方鹏，你别说了，柯依伊就是我妈，亲妈！&rdquo 我对老二这个态度还是比较满意的。

寒假从没有那么漫长过，虽然我和小伊每天都通电话，但相思不相见的痛苦还是那么难熬。

我经常在吃饭的时候走神，在看电视的时候走神，在和爸妈聊天的时候走神，在串亲戚拜年的时候走神&hellip&hellip一走神，我的脸上就呈现出一副白痴相，我堂弟刘可偷拍了我走神时的照片，我看了一眼，那么英俊的脸上却写着&ldquo白痴&rdquo两个字。

我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对，幻想着我和柯依伊同学在小树林里追逐。

对对对，我知道这很蠢，但这么多年的习惯让我情不自禁就会幻想到这个场面，即使在我告别男生时代之后，我的幻想也只是升级到2.0版&mdash&mdash有一天我梦见我和小伊在海边嬉闹追逐，对，还是追逐，但是已经在海边了！她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后来我被一个海螺扎到了脚，仰面摔倒在地，小伊咯咯笑着扑倒在我身上，我们一个侧滚翻交换了彼此上下的位置，然后拥吻。

这一幕描述起来非常低级趣味俗不可耐，但已经是当时我在放空状态下可以幻想到的浪漫的极限。

这其实说明了，我在骨子里还是个非常传统的中国男人。

过完年，我就急不可耐地准备回长沙，把火车票订在了我认为爸妈可以忍受的最早的一天。

可事实上我判断失误，我爸听说我要在大年初七赶回长沙之后怒不可遏，他让我&ldquo不想回家就别回来了&rdquo，为了安抚老爸，我退了初七的票，订了开学前一天回长沙的票（能如此顺利地订到票，还得感谢我有个在铁路上工作的姨夫）。

虽然我推迟了返校的时间，可事实上，从初七到我走的那天，我爸就没在家吃过几顿饭。

我妈说：&ldquo你爸是舍不得你，你在家待着，他心里也舒服些。

&rdquo我妈又说：&ldquo你要是有女朋友了，就带回来给爸爸妈妈看看，只要你喜欢，爸妈是不会反对的。

&rdquo 我听完这句话，腾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ldquo哪个说我有女朋友的啊？&rdquo 我妈笑着说：&ldquo看你脸上的死相就知道啦！你当年早恋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

&rdquo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自从我爸去交过电话费回来，他们就意识到在那个区号是010的地方，一定有个姑娘，跟我关系非同一般。

13

春暖花开，乍暖还寒的时候，我和小伊又在南湖大学北校区重逢了。

把小伊的行李放好，我捧着小家伙的脸，擦去她额头上星星点点的汗珠，轻轻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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