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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了。
她的唇角浮起了一缕浅淡的笑,笑意还未舒展,便又皱起了眉头。
她想起了那支箭的位置。
看着离心脏很近。
车帘被掀开,桑世子眉目凝重:“灵姑,速速带小妹先走。
幽州军,杀过来了!” 桑远远心脏重重一跳。
他,竟这般公然抢人么?!他不是答应过她了?莫非又出了变故? 她急急下车,只见北面的铁骑已逼到了近前,要不了多久,便会碾过她们这一支小小的队伍。
三位接引使者已迎上前去。
护送桑氏王族平安归桑,是他们的职责。
纵然来的是千军万马,他们也必须顶在最前方。
“幽无命敢动天都使者?” 话音未落,便见那黑铁浪潮已裹住了三位接引使者,道道灵蕴震荡轰然爆开,三位使者就像是落入了蚁群的大昆虫一般,瞬息之间被淹没,在万军之中挣扎翻腾。
他们可以轻易地碾死那些灵明境的修者和云间兽,但蚁多咬死象,一队队铁骑不断来回碾过,三名接引使者败相渐露。
“走!幽无命这是要反!”桑世子怒目圆睁,吩咐灵姑,“带着小妹先走!” “不!”桑远远道,“我不能走。
” 前方,战斗已接近尾声。
即便想走,也走不了多远。
她若走了,桑氏父子恐怕要凶多吉少! “杀!” “杀!” “杀!” 终于,三名接引使者寡不敌众,彻底陷落。
而那数千人的铁骑,生生被这三名灵耀境强者拖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折损三成! 如蝗大军,轰隆冲到近前,将桑氏的队伍团团围住。
“奉主君令,接桑氏王女入宫。
”为首那人面无表情,“其余的人……一个不留!” 他扬起手,只见无数铁弩直指桑氏父子! 一百亲卫用自己铁塔般的身躯筑起防线,将桑氏王族护在正中。
“听闻桑州王爱女如命,若不想王女被误伤,便将她交出来,我保她平安无事。
”幽军将领皮笑肉不笑。
桑州王怒极而笑:“幽无命这是要反了么!” 幽军将领淡笑:“我数三声,三……” 桑氏父子正待上前拼命,只听身后传来一个清清朗朗的声音。
“幽州王要的,是活的桑王女吧。
” 众人齐齐望去,便见那道娇小的身影立得笔直,手中握着一把削果子用的寻常匕首,架在自己的脖颈上。
她立在风中,毫不在意地把匕首往自己的肌肤上重重压了一压。
便见一道血线迅速氤氲开。
“小妹!”“女儿!” 桑远远紧紧盯住敌方将领的眼睛:“要么放我父兄走,要么大家一起死在这里。
” 对方很明显地迟疑了一下:“桑州王和桑世子,至少得留下一……” 桑远远狠狠将匕首割过半道弧。
她甚至能感觉到脉搏在贴着刀锋跳动。
“放不放人?!” 为首之人眸光闪动,终于阴阴地开口道:“让他们走。
” 幽军让开了一条道。
“女儿……” “走,”桑远远冷静地道,“别逼我手抖。
” 桑州王老泪纵横,被桑世子拽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幽军的包围。
待桑州王一行彻底消失在地平线后,桑远远又撑了许久,才疲惫地垂下手。
匕首铛啷坠地。
“桑王女,得罪了。
” 为首那人把她捉上了云间兽,率着骑兵轰隆碾向北方。
她端端正正地坐着。
脖颈火辣辣地痛,血已凝固了,糊进衣领里,说不出的粘腻难受。
她的心微微往下坠,甚至有点希望这些幽军是韩少陵的人假扮的,其实是要把她掳到韩州去。
可惜他们却是直直穿越了姜州地界,挥军北上,没有半点要西行前往韩州的意思。
很快,幽军便穿过一处被彻底攻破的姜州边塞,顺利进入了幽州境内,一路过关,畅通无阻。
真的是幽无命。
她有些难过。
她觉得自己当真是太傻了,那个男人,明明一次又一次告诉她他不是好人,她却傻乎乎地觉得他只是嘴硬心软。
他哪里是什么好人? 她怎么忘记了,幽无命这个人,是能把冥魔引进天都的疯子啊。
这样一个疯子,做出杀人强掳这种事,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暗暗想着,如今自己身上已无契约束缚,若是他要,便顺着他,哄着他。
他杀死三名接引使,天都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自己只需静静等待机会,父兄必会倾尽全力来救人。
心神一定,她闭目调息,引木灵蕴来治愈身上的外伤。
只是心底终究是有一点隐痛,好似伤了,又好似没伤。
这支军队穿过一处处关隘。
三日之后,抵达了幽都。
幽州人用一种厚重的深青色石材造屋,白日里觉得沧桑大气,到了夜间,映着白惨惨的月色,便有些像传说中的幽冥鬼城。
幽州全民皆兵,气氛和别处大不相同。
将领径直将她送到了王城。
他押着她,立在高大的深青门楼下等待。
桑远远视线低垂,盯住地面浮起的一缕小草根。
它很顽强,从青石地砖的缝隙中探出一点头来。
活着。
要活下去。
无论如何,活下去,才会找到出路。
便在这时,她看到那一缕小草根朝着她勾了勾脑袋。
桑远远:“……”这一定是错觉。
旋即,有细小的,稍显模糊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督主不是吩咐过,桑氏父子必须死一个么,如今两个都跑了,会不会坏了大计?” 另一人回道:“没办法,桑女不能死。
只有她活着,幽无命才会认下这笔烂账。
” 桑远远的心猛地一惊。
她悬着一口气,用余光瞥了瞥站在她身旁的将领。
此人竟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样,一对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城门里侧,脸上没有浮起任何细微表情。
桑远远的心脏猛烈地狂跳起来。
所以……她是不是可以通过地底的植物,听到远处的声音?! 难怪隔着那么多重城门,她竟听到了短命挠墙——连幽无命都没有听到。
是不是因为那片腐地上,攀爬着不少血藤? 她按捺住微乱的呼吸,假装不经意地回眸去望。
声音传来的方向上,的确有两个人正在远远地打量着她。
她记得,一个是副将,另一个是军师。
他们这话,什么意思?! 便在此时,一道瘦长身影骑着云间兽飞奔而来,正是幽影卫的首领,桑远远听过幽无命叫他阿古。
“阿古将军,属下林天平,奉令接回桑王女,幸不辱命。
”将领把桑远远往前一送,拱了拱手,回身便走。
阿古皱起了一字眉,目光迟疑地落在桑远远脸上。
正要说话,忽然一道雪白的影子从三丈来高的屋脊上跳了下来,轻轻盈盈落在了桑远远的身前。
它仰起脑袋,兴奋地打了个巨大的响鼻。
桑远远摸了摸短命的鼻尖,疾走两步,到了阿古近前。
阿古神色一凛,下意识退了半步。
桑远远轻声问道:“真是他令人将抓我来?” 阿古的眉头皱得更紧。
他明显缓了下,冷声道:“主君在等,请随我来。
” 桑远远用余光瞥着周遭的守卫,没有再多话。
短命矮下四肢,示意桑远远爬上它的背。
阿古很不自然地扯了下唇角,道:“桑王女与主君的战骑,倒是很有缘份。
” 两头云间兽跑向内廷。
王城也是用那种质地坚硬的深青色巨石建成的,显得异常沧桑。
短命撒蹄狂奔,很快就把阿古甩在了身后。
到了一处守卫森严的宫殿外,短命委屈地转过脑袋,眨巴着黑眼睛,郁闷地看着桑远远。
这意思是连它也进不去。
阿古急急赶来,示意分列两旁的侍卫打开宫门。
一踏进前庭,桑远远便感觉到气氛异常沉重,幽影卫几乎全在这里,神色紧张,像是在防备外来的敌人,又像是在害怕殿内发生什么事情。
他们聚在回廊下,跳来跳去,比在外长城时更像一群猴子。
宫门合上,阿古神色肃穆,看向桑远远。
“若是主君昏迷之前下令将桑王女请来,那么,还请做好殉葬的准备。
” 桑远远心头一凛,明白了。
幽无命出了事,幽影卫封锁着消息,不叫外面知晓。
果然,受了那样重的一箭,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她也把他当成神仙了。
所以,那些人一定不是幽无命派出来的。
她镇定道:“阿古将军,请速速控制那支军队,他们奉的必定不是幽州王的命令。
我听到他们私下的谈话,提到‘督主’,说要嫁祸幽州王。
他们斩杀了三名天都接引使,还想对我父兄下手——将军请尽快动手,以免证据被消灭!” 阿古面色微变。
桑远远道:“将军当知道我听力过人。
” 阿古点了点头,唇角浮起一丝别扭的微笑,拍了拍座下云间兽的脑袋,道:“我这便去彻查。
小五小六,带桑王女下去歇息。
” “我想看看他!”桑远远叫住他。
阿古面色有些犹豫。
她的眼睛里泛起波光:“他救过我多次,我不会伤害他。
” 阿古下意识想要拒绝。
小五咬着指甲道:“医者不是说,若是主君在意的人唤他,醒来的可能会更大些么。
” 他冲着桑远远挤了下鼻子。
阿古横眉思索片刻:“跟好了,主君出了什么事,我活剐了你。
” “哎!”小五像猴子一样跳到桑远远面前,躬下腰,摆了个店小二一样的手势,“王女,请。
” 桑远远侧头看他。
只见这张年轻的脸庞上,挂着一个巨大的假笑。
她盯了他一会儿,他便绷不住了,笑容先是颤抖,然后崩溃。
变成了一只要哭不哭的猴子。
这只猴子死死抿住唇,侧开了头,别扭地说道:“赶紧进去瞧瞧吧,迟一刻怕是见不上活人了!” 桑远远拎起裙摆,匆匆跑上台阶。
“怎么伤的?” 小五道:“中了一记毒掌,还有一箭,伤到了心脉。
已昏迷九日。
” 桑远远想起了他的脸。
那么白,白到透明。
她怎么会以为他真的没事呢?他太能装了! 殿门被拉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着药味,萦绕在殿中。
小五引着桑远远到了内殿,只见宽大的青玉床榻上,幽无命安安静静地躺着,胸膛半露,缠着裹了药草的细布。
鲜血透过药草和细布渗了出来,触目惊心。
“你们先下去。
”小五挥了挥手。
两名面色沉稳的白眉老医者退到了殿外。
“话本子里都说,昏迷的人,只有亲近者能唤得醒。
”这位身经百战的小将吸着鼻子,“我骗阿古哥的,其实医者根本就没有那么说过。
” “主君是累了吧?”他轻声道,“原本轻易就能走掉的,为什么他要回头呢?” 桑远远已走到了床榻前。
为什么要回头呢? 医者探过脉之后,忘了替他盖好云被,他的半只手露在了外面,白得毫无血色。
她轻轻握住了那只手。
他的手很大,掌中也有茧,尤其是握刀的地方。
她把他的手藏回了云被下面,看向他的脸。
这样安静沉睡时,睫毛显得特别长。
昏迷几日的人,竟像是没睡够一样,眼下鸦青一圈。
“幽无命,你不能死。
”她坐在床头,淡声道,“你要是死了,谁来打下天都啊?姜氏的江山,岂不是要稳坐千年万年?” 一听这话,站在一旁抓耳挠腮的小五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忍不住插话道:“您和主君,当真是天生一对啊!” 好一对见面第一句问好便是造反大业的狂人! 桑远远回眸答话的功夫,手背忽然重重一痛。
她吓了一跳,垂目去看,便见一只白惨惨的手从云被中探出来,攥住了她,力气大得像是要活撕了她的手一样。
沙哑的声音微带一点喘,低低地传来:“我死?小桑果,你想都别想。
” “主君!!!”小五差点儿蹿上了房梁。
桑远远循声望去,只见睡美人已如约睁眼,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闪烁着凶狠的笑意。
他一醒,身上那些虚弱好似也怕了他,瞬息之间不翼而飞。
“带她去换洗,脏死了。
”幽无命无比嫌弃地说道。
桑远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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