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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周围的、对这位年少天才的叶家家主的觊觎,可他永远无法对抗更上一层的、某种更为玄妙的东西。
“阿楠。
”萧景云只觉无穷尽的疲倦和不甘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终于明白自己母亲的那番话里更深一层的意思了,只要他最终选择了叶楠,那么他接下来要对抗的,便永远不是什么人间的情敌,而是更莫测、更残酷的天意。
他面前的这个姑娘,严格意义上来说,委实不是什么良配。
谁不喜欢温柔贤淑、笑不露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闺秀呢?要是真的能够娶到这样的妻子,先不说她能带来多少的嫁妆补贴家用,就光看着这么个乖巧听话的可人儿在家里为自己操持家务,便是很轻松、很愉快的一件事情了。
而萧景云最终的选择,与这种世人眼的标准模板也似的良配,可以说是完全相反: 叶家家主根本不可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相反,她甚至会身先士卒斩妖除魔,一年到头百六十五天里,算她有百多天都是在外面奔波劳苦的都不会多;而且她也永远不会操持家务,这种琐事怎么可能让堂堂的叶家家主去做? 至于什么笑不露齿、莲步轻移、善解人意之类的东西,更是半点儿都不可能出现在叶楠的身上。
她就像是在寒冬里凛然绽放开来的梅花一样,除了间那一点灿金色的花蕊,浑身上下沾染着的,便都是肃杀的、凛冽的冷意。
甚至这一点灿金的颜色里,都满满的是家国大义,都是天下苍生,甚至连半分私情也没有。
比起所谓的情不投意不合来,这才是最残忍的事情,这才是最悲哀的事情。
你们心有灵犀,你们心心相知,你们并肩作战,你们知晓彼此如若知晓自己的足,你们默契得让无数人都要惊叹—— 可天意难违,你们终究要各奔东西。
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
“……你回头看看我,求你了。
”萧景云握着叶楠的,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还在呢,我可以帮你。
你就告诉我吧。
” 叶楠低头,看着半跪在她眼前,握着她的的少年,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 啊,原来如此。
宛如惊蛰之时的第一声春雷,唤醒了潜伏在深层里的无穷生;宛如初夏时候的第一声蝉鸣,便宣告了接下来那漫长的、似乎无穷无尽无止无休的热烈;月老的红线在这一刻终于系上了环扣,观音大士瓶甘霖化作无穷尽的、潇潇绵绵的春雨。
是天意,是纶音。
她看着半跪在她面前,难掩疲色却又如此执着不休的萧景云,刹那间只觉原来那些诗词歌赋里说的,都是真的,原来真的是“一笑相逢蓬海路,人间风月如尘土”: 原来这个人,他当年与我相对无言,日后又为我勤修不辍,眼下竟知我至此……一切的一切,皆只因他爱我。
一旦终于想通了这个关窍之后,所有的事情就都瞬间变得有理可循了: 在十五岁盛夏那年的初见,墙头马上遥相望,一见知君即断肠;在后来的那年,榴花胜火,折以赠君,望君怜之;再往后便是那个让萧家和叶家彻底站在了一条战线上的誓言,说着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再看到现在…… 那个让萧景云收敛了所有顽劣习性,成为了现在这个玉树临风、年少有为的英杰的人,原来是我。
原来是我。
叶楠握住萧景云的,只觉得心头一阵空落落的,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默默地等了我这么久,日后还要一直等下去,明知不会有任何回报,却还是一直在这里等啊等,就连苦守寒窑十八年的王宝钏都不见得能有他这么隐忍。
可是我马上就要去送死了呀? 你还等什么呢? 事已至此,叶楠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叶鸿兴会对她长长叹出那一声悲叹,为什么之前会那么锲而不舍地把萧景云往外赶,甚至都冒着被叶楠误解的风险,去给萧家的旁支通风报信,让他们管好自家的萧大少: 这不仅仅是因为萧景云曾经有过轻狂悖逆的前科,也不是因为玄道与浮世千百年以来默不作声铸就下的、不可逾越的鸿沟,更不是因为什么性情不投地位不搭这样的原因—— 只是因为萧景云太过深情。
而对着一个命不久矣的人,用情太深,是万万不可能有任何好结果的。
萧景云一看叶楠的神色,就知道她终于明白了什么,便笑道: “阿楠,你看,人心就是这么贪得无厌的东西。
” “当年你记不住我的名字的时候,我连在你的面前随便说一句话,都要字斟句酌好久,生怕让你没办法记住我;但你记住了我之后,我又想成为你的朋友,你的知己,甚至能够在你遇到危险、出生入死的时候照看你后背的人。
” “我希望被你记住的,不是什么‘萧家大少’,而是很简单的一个‘萧景云’。
” “可你看,现在你已经记住我了,你已经记住萧景云了,可是我又希望你的眼睛里只有我;很多时候,在无数个夜里,我甚至还幻想过……你会不会来爱我呢?” “这就是所谓的‘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罢。
” 叶楠闭了闭眼,终究将那将落未落的一滴泪锁在了眼眶里,低声道: “是吗?我还觉得你挺容易满足的呢。
” “阿楠可真高看我。
我所求的,比这些都多。
”萧景云站起身来,轻轻为叶楠整理了一下她的长发,道: “不管是看在我爱你的份上,还是看在我真心实意想要帮你的份上,给我个会吧,阿楠。
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帮你做的?” 被叶楠放在边的山海古卷,此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九尾狐联合一干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大妖们,对着叶楠齐齐尖叫了起来,无数多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似男似女,雌雄莫辨,声彻叶楠的脑海: “阿楠,告诉他!把一切都告诉他!” “萧家能搞军火生意,黑白两道通吃,绝对可以带着你远走高飞去海外避难的,管那些人的死活作甚?按照你的本事,躲出去之后就再也不可能有人找得到你,哪里还用得着你慷慨赴死!” “告诉他,告诉他啊,阿楠,家主!这是你最后的会了!” 在这震耳欲聋的呐喊声里,叶楠半点神色都没带变的,只是从山海古卷里掏出了足足一沓的墨纸砚,诚恳道: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如你先从替我做功课开始吧。
” 曾经气走过的老师拉能围绕萧家大宅一圈、哪怕现在声名鹊起也终究无法跟博学好学之类的词汇沾上半点关系的萧景云:……行吧。
——我就是要这么做。
叶楠看着正在失笑摇头的萧景云的发顶,觉得自己现在被分成了两个人: 一个人在心底,为她终于后知后觉的这份深情泪落如雨;另一个人在面上半分也不露,嬉笑如常粉饰太平。
这截然相反的分裂,竟让她生出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与冷静来了: 我要你将现在所经历的的一切,都在你的记忆里变成儿戏一样的、可以付之一哂的事情。
你会觉得我不解风情,觉得我开窍晚,觉得我举人鱼千里,时间一久,你迟早会发现自己用错情的。
这样的话,等我消失了之后,你也不会觉得难过,只不过如大梦一场,醒了就什么都好了。
等你白发苍苍、儿孙绕膝的时候,再回想起这段日子来,便不会再有什么求不得与爱别离。
你只会想起十五岁的盛夏,想起叶家里隐天蔽日的大树,想起这段令人一想便要发笑的时光,这些都是美好的、能够让人轻松起来的事情。
她松开了萧景云的,对他笑了笑。
萧景云这才发现自己大老远地跑到别人府上,握着别人家家主的半天也不放开的这种行为,可不是一般的逾矩和失礼,便也赶忙松开了叶楠的,看起来很想也摸摸她的头顶,不过到后来还是放弃了: “那我走了?” 叶楠点点头,笑道:“你自然该走了。
一路顺风,萧景云。
” 你该带着无拘无束的自由往前行去,去享受、去铭记、去好好生活,去亲眼见证—— 那是我等九死未悔缔造的、盛世太平。
君赠我以真心,我还君以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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