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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囚笼 三年后,隆天集团。
下午五点半,窗户外头一派灰蒙蒙的,像一个大型垃圾制造厂正倒罩在天空上,源源不断地将垃圾与废渣倾泻而下,于是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尘埃与雾霭之中,无休无止。
黎初遥本来正在办公室中将一件事情交代给下属小刘,但随着下班时间的到来,哪怕只剩下最后几句话了,她也停下吩咐,说:&ldquo行了,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明天再说。
&rdquo &ldquo好的,黎秘。
&rdquo小刘乖乖地应了一声,拿着东西离开办公室。
回到外头格子间的时候,办公室里的其他职员交头接耳,全在说黎初遥: &ldquo你看我就说了吧,甭管事情做完没做完、还差多少,黎秘肯定在下班的时候就放小刘出来了,比北京时间都还准时!&rdquo &ldquo我进来也三年了,就没一天看见黎秘没准时上班、准时下班的。
&rdquo &ldquo你们知道公司都说黎秘什么吗?都叫黎秘机器人,她对谁都冷冰冰的,对单总也这样,我好几年了都没看过黎秘笑过,也不知道单总是不是口味独特。
&rdquo 说笑之间,还有人问小刘的想法。
小刘腼腆地笑了笑,嘴里含混过去,最后也没有说自己的想法。
也就几分钟的时间,窃窃私语的办公室忽然安静下来。
小刘回头一看,不意外地看见黎初遥从办公室走出来,背着背包往电梯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小刘看着对方挺拔的背影,只觉得这样的背影说不出的孤单和沉寂&hellip&hellip 黎初遥在六点的时候回到了爸妈家。
家里的门微微敞开,属于韩子墨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从缝隙中流淌出来,间或夹杂着黎爸的笑声,开心得像是屋子里头的他们才是一家人,她只是个外人与过客。
三年来,韩子墨经常不请自来地跑到家里来,帮她照顾母亲,陪着父亲聊天下棋。
她不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对这份感情完全无动于衷。
她已经不是那个对她好一点儿、温柔一点儿,就会陷进去爱上别人的黎初遥了。
现在的她,整个人、整颗心都是冷的。
黎初遥推门进去。
韩子墨这时正好炒完了晚上的最后一盘小炒肉,他围着围裙将炒肉端出来,一眼就看见了走进来的黎初遥,连忙说:&ldquo你回来了?时间刚刚好,我果然算得一分不差,快去洗个手,洗完手就能吃饭了。
&rdquo 坐在沙发上的黎爸同时帮腔:&ldquo回来了就洗个手吃饭。
&rdquo 黎初遥淡淡地点点头,洗完了手,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先去房间里喂黎妈吃饭。
三年过去了,黎妈一直像个活死人一样,用直挺挺的躯壳证明黎初遥当年的罪。
黎妈现在住的房间是黎初遥当年的房间。
房间的墙壁上还贴着张放到海报大小的照片。
那是李洛书的照片。
这么多年来,黎初遥从来没有粉过明星,也不爱打扮,房间里唯一贴在墙上的照片就是李洛书的。
一开始,她将李洛书当成弟弟掏心掏肺,后来她将李洛书当成爱人掏心掏肺。
她现在抬一抬眼睛,还能和李洛书深情的目光相对。
但她低垂下眼帘的时候,就只能看见黎妈不肯合上的怒目。
我的罪&hellip&hellip 黎初遥想。
如果这不是罪,宝宝为什么会没有,妈妈为什么会出事? 李洛书,又为什么会走?这一走,便无音信,再也找不着了&hellip&hellip 啊,三年了,一想到他,心里还是像用刀搅过一样疼。
真没用,黎初遥冷冷地嘲讽了一下自己。
喂完了黎妈之后她走出房间,这时距离她回家刚过半小时,这几年来,她做什么都是一个时间,吃饭、睡觉、上班、下班&hellip&hellip她的生活不再是&ldquo想要做什么&rdquo,而变成&ldquo该要做什么&rdquo。
她就像一个钟摆那样,按着既定的方向前行,精密但没有生命。
饭厅里,两个男人并没有吃饭,都坐在饭桌边等她。
黎初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沉默地装饭,吃菜,整个房间的气氛似乎也因为她的到来而显得沉闷。
也许我不应该回来。
黎初遥百无聊赖地想。
我没有回来的时候,屋子里的气氛多愉快?等我回来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吃完饭,要将碗筷拿到水池的时候,韩子墨立刻蹿上来夺走她手里的碗,笑着说:&ldquo我来我来,洗碗这种粗活怎么能让你干呢。
&rdquo 黎初遥没有和韩子墨抢,她早就无所谓,抬眼看着黎爸,说了回来之后的第一句话:&ldquo爸,我回家了。
&rdquo 黎爸看着黎初遥欲言又止,想对女儿说些什么,但黎初遥已经站起身,背起包包,离开了这里。
黎初遥离开的时候,韩子墨提着湿淋淋的双手从厨房中走出来。
黎爸看向韩子墨,话就说得自然多了:&ldquo小韩,你也不用洗了,你就&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去追初遥!&rdquo韩子墨特别麻溜地接口说,&ldquo叔叔你别担心,我一定把她好好送到家里!&rdquo 黎爸还没来得及说话,韩子墨已经扯下了厨房门上的擦手巾,胡乱擦了两把手之后就飞快追着黎初遥而去,在出门时他还不忘大声说:&ldquo对了叔,你别洗碗,等我明天再洗!&rdquo 话音都还没有落下,人就已经走到再也听不见声音的远处。
黎爸摇摇头,从兜里掏出根烟来点燃抽着,这些年来,他的烟瘾越来越大,都大到了一天不抽就手抖的地步。
戒不掉喽。
黎爸安静地想着。
坐在他现在的位置,既能看见房间里的黎妈,又能看见走廊上的灯光。
也再没有人会藏起他的烟,劝他抽烟不好,有害健康了。
这三年是个什么日子啊? 老婆成了植物人,也许再也醒不过来了;女儿倒是还活着,但活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死了一样。
他忍不住苦笑一下。
如果当年知道这个结果,也许&hellip&hellip也许他不会非要李洛书离开了。
&ldquo初遥,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ldquo就是之前我说过的,你到我的公司上班的事情,只要你过来,我开给你的工钱绝对比你现在的工资高十倍! &ldquo初遥,我和你说话呢,你吱一声啊。
&rdquo 一路上韩子墨就跟苍蝇一样围在黎初遥身旁嗡嗡嗡嗡。
黎初遥这么多年来都习惯韩子墨的唠唠叨叨了,她一声不吭,径自往家里走去。
三年时间,足以让当时门可罗雀的新小区变得热闹起来。
森森的树木包围着幽幽的绿水,挺立在道路旁的路灯像是一只只放大了的萤火虫,在黑夜里吝啬地点亮着自己跟前的那一块地儿。
黎初遥一路走过大门走进门厅,眼看着马上就要乘电梯上楼了。
韩子墨终于大喊一声: &ldquo好呀,你还是不回答,那就是逼我使出绝招了!&rdquo 说着,韩子墨变戏法一样从自己的兜里摸出一个支票本,拿出钢笔一本正经地对黎初遥说:&ldquo你吱一声我就还你一块钱,这笔生意怎么样?&rdquo 黎初遥走进电梯前冷冷地瞥了韩子墨一眼。
韩子墨立马跟上,连忙说:&ldquo别生气别生气,我们初遥的话,怎么也得一字千金,那你吱一声!&rdquo 电梯到了,黎初遥又瞥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按开门,走了进去,按关门,将自己锁在里头,将韩子墨锁在外头。
电梯缓缓上升,面对着紧闭的电梯门,韩子墨叹了一口气,脸上痞痞的笑容渐渐落下来。
孤零零的灯照着孤零零的他。
他对着紧闭的电梯门,喃喃着说:&ldquo三年了,初遥&hellip&hellip&rdquo 这是你的避风港,还是锁着你的囚笼? 什么时候你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补偿你? (二)出局 翌日上午,黎初遥刚要前往公司,就被单依安一通电话叫到了医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黎初遥越来越不爱前往医院,每当见到医院的白墙,闻着无处不在的消毒药水的味道,听到来来往往的呻吟、哀号,以及救护车的嘀嘟声的时候,黎初遥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感,身体里跟翻江倒海一样难受。
也许是因为她在这里经历了太多的苦难,所以才连看一眼、闻一下、听一声,都无法承受。
单依安所在的地方是医院的特护病房。
这间单人病房布置得像酒店一样漂亮,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被束缚在床上的单单。
黎初遥知道,单单有一个喜欢了十几年的男人,她经历了不下一百零一次告白,终于要和男人结婚了,结果那男人在最后时刻又反悔了。
那之后,单单就得了抑郁症,总是不停地伤害着自己。
病房里传出单单虚弱的声音:&ldquo哥,你为什么要救我?我真的活得好辛苦,你不要管我了好不好?&rdquo 黎初遥恍惚了一下。
有点儿熟悉啊。
她在心中想道,目光落到单单身上,看见娇美的女孩子披头散发,脸上泪痕斑驳,被束缚住的左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但还是有点点血迹从白纱布底下渗了出来&hellip&hellip 有点儿像她三年前的时候&hellip&hellip黎初遥刚刚这样想,就自失一笑。
不,一点儿都不像,单单还有可以哭、可以闹、可以谩骂的人和力气。
她已经没有了,早就没有了。
不管是这样的人还是这样的力气。
黎初遥走到单依安身旁,叫了一声:&ldquo单总。
&rdquo示意他自己已经来了。
单依安似乎没有听见黎初遥的声音,他依旧坐在单单的床边,双手虚虚交握,目光晦涩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他将手抬起来,手指碰到单单面颊上的泪痕,指尖在上面流连不止,似乎舍不得离开。
单单瑟缩了一下,下意识侧头避开单依安的手指,却对上单依安仿佛被背叛的斥责眼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单依安做这些亲密的动作的时候,单单总是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看出了单单的回避,单依安的手指如同被火燎着似的抖了一下。
片刻后,他忍耐的声音响起来:&ldquo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单单,我已经和你说过了,如果你再伤害自己&hellip&hellip&rdquo 他盯着妹妹,一字一顿:&ldquo我就去弄死唐小天。
&rdquo 床上的单单霍然抬起头来,目光中透出比单依安更加坚决和冷酷的色彩,她说:&ldquo不要!你不要伤害他!&rdquo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每次说到唐小天,他乖巧的妹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和他作对! 就好像她为了唐小天,能够什么都不顾,不要哥哥不要自己,只要唐小天一句话,她就如同飞蛾扑火一样甘之如饴地振动双翼,奔向绝境。
黎初遥眼睁睁看见单依安额头上爆出了一根青筋。
她事不关己地垂下眼睛,没有任何多余的精力去关注考虑。
最终,单依安也没有再放出狠话,只是用力喘了一口气,霍然站起来,对着黎初遥说:&ldquo你劝劝她。
&rdquo 黎初遥点点头,单单之前没什么朋友,有时候和黎初遥还能聊几句,所以每次单单住院,单依安总是让黎初遥来劝劝她。
可是,自己又能劝她什么呢?其实黎初遥心里最清楚,被情所伤的人,谁都劝不好,因为那些伤,是她们自己心甘情愿去受的。
&ldquo上次不是说好了不这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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