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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颗真心待我,任旁人说他“亵朝廷之名器,伤士大夫之传统。
”他仍肯以嫡娶之礼相迎,旁人视若惊世骇俗,他却只是执了我的手,在物议沸腾中默然一笑。
他在虞山为我盖了壮观华丽的“绛云楼”和“红豆馆”,富贵繁华,安逸闲适,早早叮嘱过了家中上下,人人皆是客气待我。
他自更是温存有礼。
还有什么不知足?闺房之乐,甚于画眉,他道:“我爱你乌黑头发白个肉。
”我脱口相答:“我爱你雪白头发乌个肉。
”他仰面大笑,我亦是言笑晏晏。
旁人眼里,是才子佳人,宛若天成罢。
我终于有了家,可是,却失了国。
清兵铁蹄长驱南下,山河破碎,烽烟四起,京城失陷,大明朝在天旋地转中颠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一力支持谦益变卖家产,装备义军反清。
大势已去,节节败退。
乙酉五月之变,兵临城下,我劝谦益殉国。
他静默片刻,携我的手至西湖之畔。
五月天,杨柳丝丝弄轻柔,榴花初燃,风老莺雏。
一勺西湖水,百年歌舞,百年沉醉。
那李易安有不肯过江东的豪气,我安能摧眉折腰任见河山受鞑虏蹂躏?湖水青碧如幽幽一方翡翠,泛着黛色的涟漪,远处隐隐一带青山如画。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如是,如是,熟悉而淡远的呼声,生死大劫,却原来不曾忘却,根本不曾忘却那个男子。
却原来嫁与旁人,并不是得偿所愿,只是赌一口气,为着他赌这一口气。
惊痛里不能再想,不敢去想,不愿去想。
他被清兵俘虏后慷然赴死就义,惨烈至于众口皆碑,而我今生与旁人相携赴幽泉。
卧子,我只能待你来世。
谦益已缓缓步入水中,我脸上只有宁静和熙的微笑。
卧子,卧子,你是否在奈何桥上等着我? 谦益突然回过头来,道:“如是,水凉。
” 我胸口突然一窒,他已经步步退却,直退上岸来。
我突然觉得无穷无尽的悲哀,我千挑万选,所择的良婿,却原来是这样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到底是逊色于他,到底是争不过他。
我猛然掉过头去,奋身欲沉池水中。
他能逊色于陈子龙,我却万万不能! 衣袖却被人死死拉住,谦益哀哀的看着我,目光中的了然与通透,却突然令我竦然一惊。
我以为他不知道,或者,他仍旧是不知道,嫁他之后,他肯让我着儒衣出闺门会客,甚至替陈子龙的诗集作序。
他知道?他不知道?可是他目光中只有无尽无际的悲哀,我急促而紧迫的喘息着,像是要窒息的一尾鱼,只想跃回水中。
他一字一顿:“如是,千秋骂名我来背负。
”缓缓道:“史阁部一意孤行,全城苦守,结果如何?是屠城十日,血流成河。
谁非忠臣,谁非孝子,识天命之有归,知大事之已去,投诚归命,保全亿万生灵,此仁人志士之所为,为大丈夫可以自决矣!” 我声音凄厉:“任你如斯诡言,亦不过替腼颜出降狡辩,叛国贰臣,你背负得起,我背负不起。
” 他从来没有用那种眼神瞧着我,良久,突然道:“莫若说,你恨我不如陈子龙。
”一语中的,我全身的气力突然一松,却原来家国只是一个籍口,我这铮铮的一身傲骨,只是一个籍口,我软软晕倒。
这一病缠绵数月,病榻之上只闻夜雨凄清,隔着窗儿点滴到天明。
窗外是大株的芭蕉,漱漱有声。
松江我那小红楼前,亦是植有大株芭蕉,每逢夜雨,卧子总伴我静听那淅淅雨声。
我发着高热,那个名字噎在胸口,每次呼之欲出的最后一刹那,总有理智能及时拦阻。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如是,如是…… 一碗碗的苦药喝下去,高热却总是不退,我昏昏沉沉睡着,仿佛灵魂已死。
颊上突然传来一阵清凉,我用仅存的力气睁开双眼,却是那只臂搁静静放在枕上。
谦益却远远立在床前:“如是……” 我终于落下泪来,争不过,争不过,这许多年来还是争不过一个他,那陈子龙是我命中的魔障,避无可避,无路可逃。
我慢慢伸手握住臂搁,像是想握住梦中的过去,谦益只是望着我,一刹那像是老了十年。
我的身子渐渐起复康健,山河早已变色。
谦益奉了满清的诏书,北上为官。
我盛妆相送,却身着一身朱红。
谦益变了脸色,那些来送他的新朋故友也变了脸色。
朱红,不忘朱明,如清脆的一耳光括在他脸上。
我痛意而绝决的看着他,他的目光反倒安静下来,仍是那种了然的淡定通透。
我从心里憎恨这目光,说不清道不明的憎恨,我错了,他错了,我们两个都错了。
既不能为国,亦不能为家,这俗世令人厌倦得透了。
我开始放浪形骸,甚至公然当着他儿子的面与人调情。
钱公子气得要鸣官究惩,我只幸灾乐祸着瞧着归家未久的堂堂钱尚书。
谦益淡淡告诫其子:“国破君亡,士大夫尚不能全节,乃以不能守身责一女子耶?” 轰然便是一败涂地尽失城池——我终究不是他的对手,割袍断义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不是我想的那样,我亦不是他想的那样。
家还是徒有虚名的家,国却是早就亡了。
我倾尽妆奁之资献与南明朝廷,只盼能唤回东风。
谦益不言,我亦不语。
这是为国,还是为着陈子龙,他早已经不再问,我更不会再提。
那个国寄托了我全部的信念,因为那曾是陈子龙的信念。
那个国是我全部的过去,见证过我今生的唯一。
山河寂廖,残梦终醒,南明朝廷苟延残喘,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麻木的瞧着谦益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终于撒手人寰。
钱公子在灵前嚎啕痛哭,所有的人都是素白的衣衫,屋内皆是白汪汪的帷幕,四处挂着丧幡,我披在头上的孝布生硬摩挲在脸畔,粗糙如砾,我竟然没有哭。
钱家上下皆道我没有良心,谦益,你视我为至爱,我只能待你为知己。
我终究是有负于你,这灵堂之上,连泪已干涸,半生就这样遥迢无望的去了。
那些旧日的诗句,还言犹在耳,你荫蔽了我半生,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现世安稳,你却撒手去了,抛下我继续留在这尘世受苦。
尸骨未寒,族人却已经寻上门来,挽了太叔公出来说话,言道钱家家产,不能再掌控于我手中。
家产? 我漠然望着披麻带孝的族人,他们如一群狼,眼里幽幽发着噬人的光芒。
七嘴八舌搬出了祖宗家法,嘿,祖宗家法,甚至说我多年来并无生子,要撵我出门。
太叔公坐在堂中上首的大圈椅上,只嘟噜噜抽着水烟,我突然微微有些眩晕。
极小的时候院子里的妈妈也是抽这样的水烟,我在堂前咿呀学着唱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一个词转吐不过来,妈妈顺手用烟杆打过来,火辣辣得痛,却忍住不能吱一声,从头再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终究是都付与断井颓垣…… 我终于缓缓道:“太叔公,此事等过了头七,我请阖族公议就是了。
” 太叔公慢条斯理的磕磕烟袋,说:“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只要今天大家说个齐全,也是个了结。
” 我瞧着他泛着烟黄的牙,只是一阵恶心。
这样的腌臜气如何受得? 谦益,方知你素日里曾替我抵挡了多少风吹雨洗。
我到底是负了你,如今难道竟保不住你身后这点产业? 我淡然道:“好极,就请太叔公宽坐,我命人去请阖族长辈,还有近支子侄们来公议。
”回首便吩咐婢女,叫厨房预备素宴。
他们松了口气,大约没想到我如此知趣。
我走回房中,暗暗写了封书信,命人送与知县,再出来亲自执壶斟酒。
阖族人都放下心来,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孀妇,最后还不是任他们宰割?酒过三巡,我陪笑道:“众位侄子陪太叔公坐坐,我上去开箱子取地契帐簿。
” 房里金碧箱笼,高柜抽斗,这一切,楼下那群人垂涎欲滴罢。
我缓缓打开抽斗,一条长长的素色寒绢,轻盈若雪。
轻轻抛过房顶的大梁。
谦益,我负你良多,今日便全还了你。
卧子,你答应过我,会来接我。
我派人寄与知县的信——夫君新丧,族人群哄,争分家产,迫死主母。
楼下酒宴正酣,那些人浑不知,一个也逃不了牢狱之灾。
唇边终于浮起一个浅淡笑颜。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如是……如是…… 白月长长的睫毛如蝶翼忽闪,柔声问:“你为什么不去投胎转世?” 那声音却静默片刻,方道:“俗世纷扰,那一世我有如花之貌,林下之才,事国节烈之名,到头却只是枉然,何必再生受一番煎熬?为人其苦,不若为鬼。
” 红云咭得一笑:“如今几百年过去了,情形可不一样了。
”正说话间,忽见有人推门进来,白月小心将臂搁放回锦盒中,起身迎客。
却是一男一女,男的年可五十许,大热天里全身的名牌西服,粗肥的脖子上若不是系着领带,真叫人怀疑他是否还有脖子。
女的却是韶龄妙女,身材妙曼,姿色过人。
将嘴一撇娇嗔道:“答应人家买钻石,却带人来这种死气沉沉的地方。
” 那男子道:“听人说这种地方才有好东西呢。
”四面环顾,只见店堂洁净如茶舍,几把明代的鸡翅木椅,线条简洁明快。
他伸手摸了摸那椅子,说:“好是好,就是样子太简单了点,要是雕上富贵牡丹,龙凤图案,这椅子就好看了。
” 那女子在他臂上轻轻一拧:“这种地方的东西,全是些破破烂烂的老古董,只好配你们家那个黄脸婆吧,正好一样又旧又破。
”一转脸却看到锦盒中的臂搁,咦了一声:“这个倒是真漂亮。
” “漂亮就买。
”肥油的一张脸上绽出笑颜,趾高气昂问:“老板,多少钱?” 白月淡淡一笑,缓缓道:“前阵子拍的清乾隆粉彩御题诗文竹节臂搁,以71万元成交。
这只是明代子岗所出的和阗白玉臂搁,曾为名妓柳如是所有,我们目前叫价210万人民币。
” 红云好笑着瞧着对方瞠目结舌,从她手中接过了臂搁,轻轻放回锦盒中。
笑得一脸灿烂如同窗外的阳光:“店小本薄,概不赊帐,请付现款或刷卡。
”捉狭的挤一挤眼睛:“先生,要不要包起来?” 饶是白月,也忍俊不禁,微笑瞧着那两人急急仓惶离去。
红云扮个鬼脸:“他们两个怎么一幅活见鬼的样子?难不成他们和我们一样,异禀过人,可以瞧见这臂搁上的柳如是?” 臂搁上隐约传来一声轻笑,而后低低一声喟叹。
声音几乎轻不可闻:“原来几百年过去,却原来情形亦不过如是罢。
” 青衫磊落离歌黯 才入了夏,草原上的伏耳草就已经长过了人膝。
远远望去,视线里广阔得无边无际的绿,一直接到蔚蓝的天际。
风一吹草浪起伏,仿佛绿色的大海,荡漾着星星点点的乳白色——那是牧人们的羊毡帐篷,仿佛海面上漩起的白沫,望久了会令人觉得眼晕。
中午的日头已经有点儿火辣辣的意味,阿罕被太阳晒得发了热,卸下了大半件袍子,匆匆将袖子往腰间一系,在颠簸的马背上,模糊的想,只怕自己这模样倒似个吐蕃人了。
果然王帐的游哨远远已经看见阿罕,便尖起嘴唇打个唿哨,还未等阿罕应答,四面已经有数十骑围奔过来。
艳烈的日头下,遥遥已经可以看清王帐卫士特有的虎皮袍子,竖起的精钢弯刀仿佛折月山上的新雪,反射着炫目的日光。
阿罕往地下吐了口唾沫,放开了嗓子就骂:“巴雅尔你这个狼崽子。
” 初夏的风挟着青草特有的香气,将他的声音送得远远的,为首的卫士首领一骑当先,远远就直向他冲过来,隔着老远就滚下了鞍子,行了最恭敬的拂地大礼,额头一直点到草地上去:“阿罕王爷,怎么想到会是您。
” 阿罕说:“起来吧。
”王帐的卫士们已经纷纷赶到,都下马行礼,阿罕问:“大单于怎么样了?” 巴雅尔皱着眉头说:“今天连马奶都没能咽一滴下去。
” 阿罕的眉头也不禁皱起来,随着巴雅尔沿着山坡疾驰,平静的河水在山脚下缓缓转了一个大弯,在河畔平坦广阔的草原上,伫立着金碧辉煌的大单于王帐,四周散落着星星点点无数羊毡帐篷,如众星捧月一般,又如一朵盛开的雪莲,千重洁白的花瓣,簇拥着金黄的花蕊。
走至帐外,就已经隐隐闻见一种皮肉腐烂的恶臭,掀开沉重的羊毡,大帐中密闭四合,一丝风也透不进来,大白天还点着酥油灯,灯油的气味混合着那种奇异的恶臭扑面而来,阿罕的眉头不由皱得更深些,他解下佩刀交给卫士,跟随着巴雅尔走进王帐,已经听到熟悉的声音:“是……阿罕……”夹着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仿佛破风箱。
阿罕行礼,以额点地,一边回答:“是我,大单于。
” 狼皮褥子上的额尔纳直挺挺的躺着,两个奴隶拿着细布替他擦拭胸前伤口渗出来的脓血。
他转动灰黄的眼珠看到阿罕,倒是笑了:“你来得真快,看来我是真的要死了。
” 阿罕说:“收到大单于的信,我一个人骑着快马就上路了。
”他在火盆旁的狼皮褥子上盘膝坐下,如小儿仰望父亲一般仰望着额尔纳。
先大单于活到成年的共有七个儿子,在征战中死了五个,余下两个,便是额尔纳与阿罕,阿罕与额尔纳年纪小了二十多岁,自幼便十分崇敬这位兄长。
后来额尔纳继位大单于,阿罕便成了名正言顺的青木尔王。
额尔纳说:“叫你来……问……格萨与占登……哪一个……大单于……”他每说一个字,胸口的伤口就涌出更多的脓血,只是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两个奴隶吓得都不敢再动弹,缩到了一旁。
格萨是额尔纳与大阏氏扈尔特氏的长子,今年三十五岁,正当壮年,亦是闻名草原的彪悍勇士,在历年征战中颇多战功。
而占登是额尔纳第六个儿子,今年才十七岁。
阿罕知道额尔纳素来不喜占登,成年的儿子里,也只有占登如同未成年的弟弟们一样,仍旧跟在额尔纳身边,没有分到自己的部落与草场。
没想到额尔纳竟会将他挑出来,与最有资格继承单于之位的格萨并列为继承人。
额尔纳沉重的呼吸:“占登……吐蕃……” 贺仳与吐蕃交战多年,起先是吐蕃与贺仳诸部为了争夺水美草丰的牧场,双方各有死伤。
后来积怨渐深,达穆格王在位的时候,吐蕃集结重兵,由达穆格王率领亲征,渡过秋水河,那一役贺仳大败,只余下不到两万老弱病残,退往折月山北。
一直到达穆格王的孙子普木加善王在位,贺仳仍是折月山北的孱弱部落,年年向吐蕃进贡牛羊。
后来被贺仳后世称作“日祗大单于”的东菘呼延,一统折月山北诸部落,而吐蕃国力渐衰。
东菘大单于以精骑八万,大败吐蕃于纵石滩,一雪贺仳百年之辱。
从此后浩瀚的颚尔达草原再次成为贺仳人的牧场。
近年来吐蕃国势渐振,出了位中兴之主次仁嘉措,贺仳数次与其交手,却都没能占到上风。
最后额尔纳亲率大军绕道西南,试图奇袭吐蕃重镇定则,却不想反遇吐蕃伏击,额尔纳身受重伤,幸得部族勇猛,急撤数百里,退至金水河畔重驻王帐,这才派了快马急报,传讯给青木尔王阿罕。
阿罕从王帐中出来,问守侯在帐外的巴雅尔:“占登呢?” 巴雅尔也不知道,最后还是找来了平日侍候占登的小奴隶呼都而失,呼都而失哆哆嗦嗦的说:“小……小……王子……到河边饮马去了。
” 阿罕在河畔果然找到了占登的马,那马饮饱了水,自顾自的在低颈吃草。
碧蓝的天空下,四处静悄悄的,唯有风吹过草尖唰唰的轻响,还有马嚼着草叶的声音。
占登在草丛中枕着鞍子睡得正香,初夏青草丰茂,碎金子般的阳光透过草芒照在他年轻的脸上,乌黑浓密如女孩子的长睫在脸上投下两圈绒绒的影子,衬出沉酣香甜。
阿罕心头火起,伸足便踢,口中大喝:“敌人来了!” 他年轻时是草原上有名的摔角好手,出足极快,这一招“鹰扑”还未用老,疾风已经荡起大片柔软的草茎,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占登已经倏得睁开眼睛,却没有躲避,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来不及,已经被阿罕重重踢在胫骨上。
阿罕哼了一声,占登痛得直吸气,挣扎站起来弯腰行礼:“叔父。
” 阿罕道:“你父亲都快死了,你还在这里睡觉。
” 占登却笑了一笑:“人总是要死的。
” 阿罕瞪着他,占登自幼分外白皙的脸庞不似贺仳汉子惯有黝黑壮实,反倒有一种南蛮子似的俊朗之美,仿佛折月山上的积雪反射着月光,柔和却清冷。
阿罕呵斥他:“谁教你说这种混帐话?” 占登又笑了笑,漫不经心的说:“我五岁的时候发高热快死了,那时大单于不就是这样说的?” 阿罕倒一时说不出话来,远外山坡上传来牧马人的歌声,依稀可以听出,唱颂的正是颚尔达草原上最美的乌云珊丹,悠远的歌声随风飘荡: 青翠的松树是那太阳的光彩啊哈嗬,美丽的荷花儿是那湖水的光彩嗬性情温柔的乌云珊丹姑娘哟啊哈啊哈嗬,是那情人金平哥哥心中的光彩哟苍劲的檀香树是那月亮的光彩啊哈嗬……阿罕听得出了神,碧蓝的天空上,一朵朵白云缓缓流过,天地间寂静无声。
他最后出了长长一口气,说:“既然如此,那前日在乱军中,你为什么拼死救出你的父单于?” 占登眨了眨眼睛:“我没有想救他,我只是自己想活命,所以才拼死冲出去。
” 阿罕又瞪了他一眼,说:“嘉措用兵极佳,既成合围之势,那必如铁桶一般,你如何能够带着几千骑全身而退,给我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讲一遍。
” 占登还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叔父来了总有大半日了,怕早已经听旁人讲过,何必我再来罗唆。
” 阿罕见他总是这幅腔调,不由发狠道:“混小子,死到临头了都还不自知!” 占登“嗯”了一声,说:“如果格萨继位,他忌惮我此次对付吐蕃人的法子,迟早会寻衅将我杀掉。
” 阿罕没想到他竟然一语道破,不由偏了头,打量这个自幼看起来最为孱弱庸碌的侄子,竟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迷惑与不解。
最后他搔了搔头发,问:“你打算怎样做?” 占登仰起脸,望着天上缓慢的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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